“老臣恳请陛下早做决断啊!”
丁魁楚嚎叫着。
朱慈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式两份的盟约,两份全都盖上了多尔衮的摄政王大印,而且签上了多尔衮的名字。上面清楚地写着,明清正式结为兄弟之盟,大清皇帝以大明皇帝为兄……
不是福临管他叫哥哥。
而是像当年宋辽一样,清国皇帝管明国皇帝叫哥哥。
双方以东起齐长城,西至雁门关为分界线,虽然西北是李自成的,但秦藩也是大明藩国,这个原则问题还是不能马虎,明清以这条线分界。清军撤出同为大明藩国的朝鲜,实际上也没多少了,只剩下朝鲜的东北部崇山峻岭,至于半岛西边清军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义州。其他都已经被明朝联军夺回,朝鲜这场第三次胡乱已经接近了尾声,至于在籍人口下降到了八十万,这个就不值一提了,好在大明已经开始帮助他们恢复经济……
当然,这意思是大量的大明人口正在涌入朝鲜。
明清结盟后,大清皇帝全力将帮助大明皇帝剿灭叛逆,作为回报大明皇帝只需要给些粮食就行,而摄政王的二十万八旗健儿,将枕戈待旦,在北方随时准备着听候大明皇帝的召唤。
只要朱慈烺签名。
只要他在其中一份盟约上签名按手印盖章……
那怕是私章。
然后刘楗带回去给多尔衮,朱慈烺就不再是一个只有两千倭奴的傀儡天子,他的背后就有了二十万虎狼之师,二十万当年把他爹欺负得束手无策的八旗精兵,这些人会紧接着南下为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当然,也可能失败!
这个问题必须得考虑一下啊!
“陛下,此时不搏更待何时,难道陛下就在这里等死?”
毛奇龄说道。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冒出了黄宗羲的那句评价,真不愧是先帝的种,眼前的皇帝跟他爹一样优柔寡断,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看起来雄心勃勃但实际上根本没个担当。上次临阵退缩已经暴露出他的本性,这一次更是显露无疑,都这时候了还犹豫什么,你就是不搏一把难道还指望那杨庆能容你?还真指望你祭祖宗,把那些人召集起来搞个仪式,就能恢复皇帝的帝位?真要是你祖宗从孝陵爬出来,看你这种德性也得拿鞭子把你抽死。
“你们也太胡闹,这种事情岂能如此儿戏!”
朱慈烺拍着盟约说道。
丁魁楚和钱谦益交换目光,这就有戏了,如果没戏早怒斥他们,还这种措辞就明显有些意动了。
“陛下,臣等也是怕有万一,若中途有意外,就算被杨庆抓住,也是臣等私下所为,与陛下没关系,任他杨庆灭臣满门也抓不到陛下把柄,臣等这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
钱谦益说道。
当然,他们的密信是假冒朱慈烺的名写的,这个就没必要说了,反正皇帝也没看到那封密信。这是他们怕连累皇帝,故意瞒着皇帝派人北上联络,然后多尔衮做出热情回应,他们之所以没告诉皇上,完全是因为担心路上被抓暴露,然后杨庆拿来对付皇上……
你看,我们是多么忠心啊!
“先帝最恨的就是建奴,朕岂可与建奴结盟!”
朱慈烺说道。
“陛下,不过权宜之计,暂且利用他们一下而已,那汉高祖尚有白马之盟,唐太宗尚有渭水之盟,更何况这是建奴以陛下为兄,亦非如檀渊之盟般。若能以此拿下杨逆,陛下还都南京,那时号令天下,趁此机会一举诛灭建奴,以建奴首级献于安陵,先帝在天之灵自然安息。再说此时玉玺也不在此,无非陛下签名而已,这签名不行玺要说也当不得真,就算陛下真签了这盟约也不算数的。”
丁魁楚说道。
他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这种盟约肯定得盖玉玺,但朱慈烺手中的确没玉玺,只是签字按手印没有什么用,玉玺才是唯一具有法律效力的。
“既然如此,丁卿就代朕主持此事吧!”
朱慈烺说道。
“呃,陛下,建奴使者要看着陛下签名,使者刘楗,乃前四川巡抚刘汉儒之子,在北都时候也曾蒙恩见过陛下几次!”
丁魁楚说道。
“哼,又是一个背恩之辈!”
朱慈烺冷笑一声说道。
也不知道他是说刘汉儒投降多尔衮还是丁魁楚不肯给他背锅,但很显然不论找人代签还是找个人假冒他来签都不可能了,他倒不是说在乎签这个名,事实上这对他来说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他当然明白自己处境,自己终究和杨庆得做个了断,他不先下手杨庆也得解决他,这一点几乎可以说毫无悬念,至今杨庆还没下手只是因为这家伙不急。他年龄和身体状况决定了,他可以用时间来解决很多问题而不需要着急,现在他就已经快成功熬死李自成了。他就是维持目前状态,和朱慈烺多熬几年,找个机会下个毒一样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毕竟朱慈烺虽然年轻,但也不可能和他一样百病不生。
不得不说一个好身体很重要。
但如果这份盟约不慎落在了杨庆的手中,那他就有足够理由可以公然废立了。
朱慈烺怕的只是这个。
他不签,可以多当几年汉献帝。
死是肯定要死,只是多在这里苟几年而已。
他签,这个成功送出,多尔衮南下他搏一把成事在天,输了被杨庆弄死赢了真正成就大业,但这个被杨庆中途截获,那他肯定被废幽禁然后哪天喝毒酒……
这个选择题不太好做啊!
他想君临天下,可他也不想二十多岁就被人弄死,他有雄心壮志,但他又害怕失败,他知道杨庆早晚得弄死他,可他又幻想一种当长久傀儡天子的可能。毕竟汉献帝就很成功,而且他还有个妹妹,总之此刻的他在这种人生重大转折时刻,表现得倒是真和他爹一样。甚至还不如他爹,好歹他爹还成熟得多,而他距离这个词明显更加遥远。
说到底他也就才二十出头。
和他爹当年被衮衮诸公当猴耍的时候差不多。
“陛下,若陛下不能决断,臣请就此别过,臣破家以追随陛下,终不能随陛下在此坐以待毙,臣还有几亩薄田,就此归隐山林,想来那杨庆还不至于对臣斩尽杀绝。臣追随陛下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是为了大明盛世长存,臣等明知杨逆势大,与之为敌凶多吉少,然依旧追随陛下者,正以天地间自有浩然正气,欲追寻先贤以这颗头颅致君尧舜上。然陛下尚不以江山为念,苟且偷安而坐视太祖基业沦丧,那臣又何必自寻死路?”
毛奇龄愤然说道。
“老臣亦请就此相别,老臣年逾六旬,不惜破家相随者,无非以先帝知遇之恩,能佐君至此亦足以见先帝于九泉了。”
水太凉带着一丝悲凉说道。
“陛下,臣亦如此!”
丁魁楚说道。
“诸卿何必苦苦相逼,朕也是怕另宗庙蒙羞啊!”
朱慈烺两眼泪汪汪地说道。
这些家伙就是逼他,可他还真就没办法,这些人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这些人撒手不干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现在去南京找自己妹妹,哭着表明心迹。告诉杨庆这辈子自己就当汉献帝,你要我当傀儡我就当傀儡,你要我禅让我就禅让,总之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你就饶了我这条命吧!然后让杨庆给自己修的小宫殿,四周把墙都垒得高一点,最好是连鸟都飞不进去,这辈子我就在里面不出来了。
或许还能保住命!
当然,也或许不能!
但无论哪一种情况,他都只能是任其宰割,就是哪天杨庆要他出来跳舞娱乐,他也一样只好跑出来很雀跃地高喊着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
“陛下,非臣等相逼,实在是那杨逆步步紧逼,臣等为大明江山计,除此也别无他法啊!”
水太凉感情充沛地嚎叫着。
“你们容朕再想想!”
朱慈烺说道。
“陛下,还想什么!”
毛奇龄说道。
“要不,咱们占卜一下?”
齐王弱弱地说。
话说这倒是个好建议,朱慈烺也明显有些意动。
“事在不疑,卜之何益!”
丁魁楚说道。
“陛下,杨庆发报问唐王和黔国公可曾康复,大都督府对他们有新的任命要他们回南都,若他们还未康复就接去南都治疗,呃,陛下,你们这是干什么?”
突然进来的吕留良愕然地看着里面这一幕。
他紧接着走到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和水太凉等人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和皇帝关系最好的他就像习惯的那样走过去,然后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盟约……
“这是通敌叛国,你们这是害了陛下!”
他看着盟约怒道。
“陛下,不能签,杨庆最恨的就是这个,内斗他几乎不杀人,斗得再狠也不过流放,但沾上这个他会动凌迟大刑的,签了就再无转机!”
他紧接着对朱慈烺说道。
“来人!”
丁魁楚向后面一招手用粤语说道。
紧接着一队倭奴走进来。
“带出去,关起来!”
丁魁楚指着吕留良说道。
那些倭奴在朱慈烺的愕然中直接走过去,迅速拿下了吕留良,吕留良还想挣扎,一名倭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枪托,吕留良立刻晕过去,紧接着四名倭奴抬着他向外走。
“丁卿,你这是欲何为?”
这时候朱慈烺才怒道。
“陛下,此事必须保密,吕留良既然反对,就有可能泄密,一旦泄密必然会危及陛下,为保万全不得不如此,事后再放了他就是!杨庆突然召唐王,定然是有所怀疑,若他强行检查我们难以阻挡,干脆就让唐王二人病故好了,否则留着他们终究是个麻烦!”
丁魁楚说道。
唐王若落入杨庆手中,他们当初挟持皇帝的事就暴露了。
“唐王忠心耿耿……”
朱慈烺怒道。
“陛下,生死之际,顾不了那么多了!”
丁魁楚说道。
其他人没有说话的,包括毛奇龄都对自己好朋友被打晕抬走的一幕保持沉默,丁魁楚的当机立断并没什么不对,生死之际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吕留良是好朋友,需要牺牲也就只好牺牲了。无论私通建奴还是挟持朱慈烺,这些罪行只要被杨庆知道,那么皇帝或许还有可以推脱的,他们是全都得抄家的,所以让唐王和沐天波病死,这个更加符合他们的利益。反正死无对证,都已经说他们病了几个月了,那么病死也是正常,就算杨庆验尸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说皇上你怎么杀自己曾曾叔祖啊!
“陛下,此时的确顾不上这些琐事,陛下还是先把盟约签了。”
水太凉说道。
目前最重要是把皇帝拉下水,只有让皇帝签了盟约,才能保证皇帝不会卖他们,如果之前忽悠朱慈烺是为了利益,现在则是生死存亡了。
“朕不签又如何,尔等是否也让朕病故?”
朱慈烺阴沉着脸说道。
“陛下,臣等皆先帝之臣,大明江山非陛下之江山,乃列祖列宗,乃先帝之江山,陛下置江山于不顾,臣等又何颜见先帝于九泉,纵然获罪于陛下,亦不能愧对先帝。若能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日后纵然陛下问罪于臣,臣亦甘领陛下斧钺,然此刻臣终不能坐视陛下自弃江山。”
丁魁楚说道。
说话间外面的那些倭奴随着他的手势纷纷涌入。
“光三公,你这是何意?”
齐王愕然道。
“陛下,臣等为陛下南归,花了一千五百万两,若加上那些倭奴之费更可谓破家为国,而且为了陛下也被杨庆视同仇敌。臣等为陛下做了这么多,今日陛下却临阵退缩,陛下不想要大明江山,臣等还不想被杨庆抄家灭门呢!今日陛下这份盟约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您签了咱们君臣一心共诛杨庆,您不签的话……”
毛奇龄趴在那里,突然直起腰冷笑道:“那咱们君臣共赴黄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