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上的冲突看似小事,但实际上却很容易造成社会动乱和国家衰亡。
比如华夷之辩;
比如封建与郡县;
比如君权与神权;
比如地心说与日心说;
比如君主立宪和人民民主;
比如全盘西化论和文化复古主义……
而摆在张谦面前的问题是:
男子身死,或者男女离异,女子到底应不应该守节?
这是一个千古难题。
……
县令训完话,刘大连忙道歉。
太守见状仍觉不够,要是张谦感到不悦,甚至是觉得地方在抵触朝廷政策,那真是大祸临头,于是说道:“大胆刘大,大字不识得几个,也敢在当朝国公面前胡言乱语。你可知,朝廷此策乃是为了恢复人口,稳固社稷?你一井底之蛙,市井小民,只需感念君恩,护佑家小,安敢对朝政大放厥词,是谁借给你的胆子?”
刘大闻言,再也不敢立在原地,赶忙上前几步,跪倒在张谦面前,磕头请罪。
张谦略微咳嗽了一声,又安抚太守县令两人坐下。
说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既是市井民事,自然有百姓开口的机会,不必如此紧张。”
让刘大重新坐好后,张谦问道:“既然是你提及此事,那你便先说说你的看法。”
刘大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张谦浅浅一笑,问道:“可有妻子?”
刘大点了点头,说道:“成亲五年,如今已有一子两女。”
刘大虽然非官非吏,可是刘家是当地大族,刘大又生的一把子力气,在当地也有一些威望,若不然,刘兰芝又怎么会被县令太守相继看中,要娶为儿媳。故而,娶妻生子对刘大并不成问题。
而且,刘大能问出这个问题,也说明他有能力去思考,要知道,最普通的百姓只关心衣食住,其余的哪怕是思想,也是奢侈品。
“那若是你有一天遭遇不测,可希望妻子改嫁?”
刘大又支支吾吾了起来,他一方面积极促进妹妹再嫁,又怎么能说出如此狭狷的言语。
太守县令等人一时也保持沉默,在没有摸清张谦的观点之前,他们可不敢随意说话。
张谦淡淡的说道:“无妨,若换做是我,大抵是不愿意的。既然是我明媒正娶的女子,纵然是不为殉节,也当为我守节。”
太守,县令:“国公说的极是。”
然而,张谦很快又话头一转,问道:“可若是守寡之人乃是我的妹妹,甚至更亲近一步,是我的女儿呢?”
太守和县令一脸尴尬,自己是不是附和的太早了?
还好,现在还能掉头。
等等!
先看看情况!
“我希望妹妹日子能过的好一点。”刘大壮着胆子说道。
张谦微微一笑,说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大抵也是这样的。”
闻言,刘大松了一口气。
“进而,我又想到,我之妻子,是不是也是他人之妹,他人之女呢?”
大郎二郎对视一眼:?
他俩跟着张谦才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只是年纪大了,心思也不在学习上,识得几个字,懂得几个道理。
复杂点,那就插不上话了。
不过两人对张谦可不会有什么疑问,所以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桌案:眼前的美食不可辜负。
又看了看一旁的关平和魏昌,大抵和他两差不多。
张谦则继续说道:“古人曾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等读圣贤书,为何不能效仿圣人言行呢?”
太守、县令接连点头称是,只是心底却同样想着,要他们同意自己的妻子改嫁,门都没有。
“那国公的意思是支持孀居女子改嫁,好女不嫁二夫是错的?”刘大壮着胆子说道。
太守想到了汉文帝的母亲薄姬,原本就是魏王豹的女人。他甚至想到了秦昭襄王,他的母亲宣姬也曾先为义渠留在楚国的质子诞下子嗣。
不过太守很聪明的没有多言,因为他不知道张谦是真的不看重女子的贞洁,还是为了快速促进人口配合政策才这么说。
“当然不是。”张谦很果断的反驳了刘大的话,接着又问道:“假如你不幸离世,你觉得你妻会改嫁吗?”
刘大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大……大抵是不愿意的。”
“哦,为什么?”张谦问道。
“虽然我经常打她,但是我的母亲却对她很好,而且,她还有子女可以依靠。刘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却也有足够的余财让她度过余生,另有众多族人庇护她不受外人欺负。”
无论是记忆中文章里的内容,还是张谦打听到的关于刘母的性格,都是一位宽仁容忍的妇人。
“所以,其实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张谦摊开手表示。
又询问太守县令两人,“我记得朝廷在下发的喻令当中,曾明确指出,在积极促进民间寡居男女再婚,快速恢复人口的同时,不得行胁迫威逼之举。而且在婚配的同时,必须要确认双方都已经是寡居状态,先前婚娶对象身死或者失信三年之上。请问二位,庐江上下,可有为完成朝廷指令而行违法乱禁之事?”
许多时候,朝廷在发布一项政令的时候,并没有定下指标,但是下面的人层层派发下去,为了在上司那里显下眼,就会多出指标这种东西。
“下官回去一定严查。”太守、县令赶忙说道。
张谦点了点头,说道:“事关民生,没有小事。你二人主动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仅无过,而且有功。若是等到御史台派发专员,发现严重问题,可就晚了。”
御史台虽然才刚刚成立,可是地方太守一级的官员却已经知晓。
虽然朝廷出了各种律法对御史台的权力进行限制,可是被人监控,头顶上就像悬着一把剑,从古至今,就没有官员喜欢的,更没有不小心的。
刘大自然不可能知道御史台的事情,只不过他对于刚才张谦讲的内容还有些疑惑。
这到底是嫁好,还是不嫁好?
张谦也知道,和刘大这种人,话必须要说的明明白白。
于是便看向马谡,说道:“幼常,你可知道我方才所讲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