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颜求穆在太监的通报声中缓缓走进了皇上的御书房的时候，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垂下了眼眸，一脸的严肃，看不出来他此时心里有什么情绪。
而皇上也正坐在书桌的后头就着烛光仔细地看着折子，不卑不亢，既让人挑不出错处，同时又让人不敢轻视他，当然了，这也是上位者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所以皇上每次看到颜求穆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每次都想将颜求穆的气焰压下去，只可惜每次皇上都因为颜求穆身份的特殊性而没能得许是年纪渐大了，皇上如今的精力与视力也都有所减退，所以现在天色一暗他就看不清字了，只能靠着烛光才能看清。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颜求穆走到了御书房的正中央，而后一撩衣服的下摆，双膝跪下，掷地有声地向皇上请安，一整个器宇不凡。
很奇怪的是，明明颜求穆是跪下的那个人，但是姿态逞，每次也都憋得一肚子的火。
不过这次皇上倒没有像之前一样对颜求穆剑拔弩张的，在听到颜求穆的请安之后，也只是头都没抬，淡淡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多谢父皇。”颜求穆也淡淡地向皇上道了谢，而后直起了身。
直到这个时候，颜求穆才抬起头看了皇上一眼，只是一眼，颜求穆的心里就有些复杂的情绪。
毕竟在颜求穆的印象里，他的父皇一直都是雷厉风行、不可一世的，一向是说一不二，就算是最受皇上宠爱的五皇子颜求晟在皇上的面前也像是蔫儿了的叶子似的。
但是现在颜求穆却发现皇上的背没有从前直了，头发也出现了银丝，一边皱眉一边看折子的样子也透出了些许无力，这副样子的皇上是颜求穆从前没有见过的，也没有想象过。
不过颜求穆只是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他对如今露出老态的皇上有了恻隐之心，但彼时年幼的自己就这么被送去了北境，可是没能得到皇上一丝一毫的怜悯的。
这些年颜求穆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随便散发他的同情心，同情真的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了，甚至没有把握好还非常地害人，颜求穆不会让自己在这些事情上有一丝一毫地松懈的。
见皇上不理会自己了，颜求穆也不说什么，只是微微垂着头，等着皇上开口。
而此时，小立子端着刚泡好的上好龙井进来了，他在听说颜求穆来了之后，便主动请缨进来送茶水了，小立子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眼前的路，并不看颜求穆，但是只要颜求穆在，就够了。
小立子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颜求穆了，他很想知道颜求穆在宫外是否顺利，也有许多事情想与颜求穆禀告，虽然颜求穆当时留下了传话的人，但小立子还是想亲眼见到颜求穆。
对于突然出现在御书房里送茶水的小立子，颜求穆也并不意外，经历了上次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小立子在皇上身边也是越来越受重视，能进御书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而颜求穆与小立子之间也比从前更多了默契，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并没有任何的对话，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但是彼此都知道有些事情需要当面才能说清楚。
小立子沉默地上前，将皇上手边已经冷了的茶水替换了下来，而后便安静地退出去了。
又是一阵安静，皇上终于将手里的那本折子批完了，他将手里的折子合上，放到了旁边的一摞折子上，又看了一眼另一摞低一些的折子，但他并没有拿，而是将手里的笔也放下了。
端起了小立子之前送进来的茶水，皇上喝了一口，而后惬意地叹了一口气，将茶杯放下之后，皇上像是终于注意到了颜求穆似的，说道：“傻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
没有皇上的命令，颜求穆自然是不能坐的，现在有了皇上发话，颜求穆也就敢坐下了，很快，小立子再次进来，这次是给颜求穆奉茶的，之后小立子便退到了颜求穆身后，方便随时伺候。
“不知父皇将儿臣找来有何事？”颜求穆见皇上准备与自己好好说话了，他便主动问道。
这些日子与皇上打交道，颜求穆也有了经验了，皇上就喜欢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向人施压，而后让人彻底卸下防备，之后皇上再问话，这样才能达到皇上想要看到的效果。
但是这次颜求穆却不想与皇上继续耗时间了，他猜测无非是前面自己猜测的那几件事情，既然心里有了预期了，自然没什么好继续浪费时间的了。
往常皇上若是看到颜求穆主动这样问，一定会觉得颜求穆难得这样主动示弱，心中爽快的很，但是这次皇上却不像之前一样，听到颜求穆的话之后反而摆了摆手，站起了身子。
“急什么，你还有什么事情？”皇上一边伸手舒展身子，一边打趣地问颜求穆。
看到皇上起身了，颜求穆也马上跟着站了起来，语气恭敬地说道：“儿臣没有旁的事情。”
“那正好。”皇上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而后指了指一旁放着的棋盘，语气轻快地对颜求穆说道，“会下棋吧？来，陪朕下一盘棋。”
这是突然怎么了？颜求穆觉得有些奇怪，他微不可见地转头看了小立子一眼，发现小立子也是一脸茫然，便收回了视线，顺着皇上的话说道：“只要父皇不嫌弃儿臣粗笨就好。”
皇上没再接话，而是径直走到了棋盘面前，颜求穆也跟着走到了棋盘那儿，帮着将棋盘上没下完的残局收拾了，小太监们也马上将蜡烛和茶水都移了过来，一时间也是忙碌的很。
“你先吧。”皇上难得对颜求穆有了些风度，抬手让颜求穆先选执白子还是黑子。
“还是猜子吧。”颜求穆一边说，一边从面前的棋笼里随手抓了一把棋子，握在了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