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单的描述了一下“吊威亚”的方法和妙用,笑道:“若是这个法子可行,贵班可以排的戏种便凭空多了不少……”
江浸月听完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句话便让我懵了:“这个威亚,这样吊在人身上是不是太出戏了?”
我这才想起来,这特么不是现代也不是拍电视剧,这里可没有后期,全是现场直播,这威亚暴露在外面,还演个屁啊,木偶戏吗!
江浸月还道:“公子莫不是忘了,就算我不敢。怜影妹妹可是会功夫的,你说的高来高去的戏,便是没有这些东西她也能完成……”
我目瞪口呆,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现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有武侠的世界,会武的或者说会点轻功的人,只怕陌上芳菲内便不在少数。我这个法子更像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罢了。我大感颜面无光,想当然的出了一个馊主意。
我无语凝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圆其说才好。江浸月却思索了片刻,道:“不过公子这个思路倒是不错,总归不会武功的人占了大多数,依兰、明泓她们便都不会。若是有办法遮掩住绳子,能做的文章便很多了。”
我刚才不过信口胡说,江浸月想东西倒比我细致得多。她一说我才想起来吊威亚的绳索为了避免穿帮一般用的都是特制的钢丝,对材料有极高的要求,根本不是当前的生产力能做到的。我沮丧道:“不用想了,这样的绳索现在是没有的,需要极细的钢丝,对抗拉强度和抗疲劳度等要求极高……”
这些个专业词汇解释起来自然又是费了我一番口舌,其实我也并不太懂,但江浸月却听得极是认真。在愿意听你说话的美人面前,男人总会不知不觉的变得话多。我说的兴起,甚至开始跟她谈起了一些影视的片段,直接用“I have a dream”起头……好吧,我说的是“我曾梦见”、“我有一次做梦”等等。我跟她讲大闹天宫,跟她讲水漫金山,跟她讲神笔马良……除了威亚我还跟她讲蒙太奇的剪接手法、舞台的展示效果、甚至是一些烟火或者障眼法的妙用……
虽然有太多听不懂的词汇或语言,但江浸月仍旧听得如痴如醉。我懂的也不过只是皮毛,无非就是按照自己见过的和猜测的瞎说罢了。我陡然发现,我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见识过资讯爆发和科技腾飞,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211大学本科毕业生,这些东西并没有提升我在这个世界中的生活质量,对我最大的意义竟然是用于跟古代美女吹牛逼!真真是让人汗颜……
江浸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怜影妹妹这么喜欢粘着公子……公子真是……真是……”她似乎也在犹豫用什么词形容我,停顿了片刻才道:“真是世间少有,惊才绝艳……”
我却羞惭满面无地自容,深深感觉到对不起党和国家的培养,对不起父母的养育。我急忙摆手道:“江姑娘过奖了,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爱做梦罢了。而且我和怜影姑娘从来也不说这些……”
她凄然一笑,道:“公子不光才华惊人,还有一颗温暖的心。怜影妹妹若早些遇到公子这样的人就好了……”她的面上的血色忽然又开始消退,眼圈却红了起来,泪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江浸月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忍不住道:“江姑娘,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浸月面有惭色,道:“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今日有贵客点名要我献舞。我原本已经应允,但事到临头,我却怕了不敢上场……”
“啊?这什么客人,为什么你会害怕?”
江浸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怜影妹妹便说反正客人也不认识我和她,她愿顶替我出场。”
我暗道怜影相貌身材和江浸月差别不小,顶替一说着实是有些勉强,怜影不过只是找个借口帮江浸月的忙罢了。我皱眉道:“你们班主也不管的么?”
江浸月低声道:“班主被挡在外面了,我也没有进去。况且原本就是我答应了献舞,临阵反悔的也是我……”
我有些无语,事情说到这个份上,确实是不太新鲜。江浸月随后说的也大致在我的意料之内。贵客发现怜影假冒顶替之后,顿时发作,要怜影以身相陪。而实际上房间里早就点了催情香,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对方动起手来,怜影不从。她的丫鬟檀云冲进去护主,被打成重伤。要不上怜影冲上去扑在檀云身上相护,檀云差点就被打死了。混乱之中,怜影的手臂也被打伤。
惨变终于惊动了外面的人,江浸月和陌上芳菲的班主冲了进来阻止了事情进一步恶化,但并没能救下怜影。最后是有另外一位贵人出了面,对方这才放了人。
我大为惊讶,道:“你们陌上芳菲来樊阳,不是早就跟卢家沟通好关系了么?上次肇郡李家的人倒也罢了,怎么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贵人,贵人,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贵人?”
江浸月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低低的哽咽道:“是我太过胆小,太过自私,害了怜影妹妹和檀云……”
自私?我忽然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江浸月应该早就知道这趟献舞有失身之险,却可能因为种种原因答应了。事情到了眼前却终究退缩了选择逃避自保,怜影未必不知道风险,但仍旧选择了给江浸月挡刀。
这种事情让人感叹,却也有些无可奈何。只是我有些不太明白,江浸月在在陌上芳菲这样的班子混迹多年,还成了台柱。陌上芳菲也并不是青楼这样明摆的出卖色相之处,但这样的事情或者说是欢场潜规则无论如何都应该早就见得多了。她为什么还会畏惧这样的事情?难道她还能守身如玉不成……
这种事情我却不便相问,我若能有崔妈妈那样的眼光搞不好一眼就能看明白了。只是话虽如此,我还是下意识的上下打量了江浸月好几眼,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她可能还是清白之身,竟然不自觉的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我叹了口气,想起栖霞阁惨案之后,我失魂落魄之时,是怜影半夜拉来江浸月,对我进行了一番劝慰和开解释疑。当时的江浸月温柔和气之中不掩其思路的清晰透彻,让我大感慰藉。如今她也遇到了本心难安之事,我总应该做点什么,还了这份人情。
我沉吟半晌,还是开口问道:“江姑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么?”
江浸月垂泪不语,我有些不得其法,毕竟还没熟到那个地步,有些放不开手脚。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她却越哭越是伤心,抽噎再也难以自己,竟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暗暗吃惊,赶紧一把扣住她的脉门开始运气,低声劝道:“江姑娘,这般哭法有些伤身,怜影姑娘这不并无大碍嘛……”
我甫一运气,便觉她情绪带动内息,波动极大。但她修为不凡,并没有任由内息失控,而是在我的助力一来,迅速的开始配合我调整自身。不过片刻,她的内息便稳定下来,只是情绪仍旧不佳,但也已经肉眼可见的冷静了下来。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疑云尽去。江浸月却兀自喃喃道:“……她运气好才伤了右臂,若不是檀云,送到汤神医那里的可能就是她了……檀云,也不知道还活不活的下来……”
怜影的丫鬟我没见过几回,几乎没什么印象。这样的事情或许在现代社会是耸人听闻的,但在如今这个世界却并不罕见。我虽然和这个丫鬟并不熟悉,但仍旧觉得有些难过。江浸月却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公子,我让怜影离开陌上芳菲,跟着你可好?她会愿意的!”
我吓了一跳,好家伙,看来这些日子我这是主角光环大爆发啊,桃花运如排山倒海一般朝我倾泻。我苦笑道:“江姑娘,你冷静一点,呃,你轻一点……”
江浸月的指甲扣在我左手手心,越来越用力,她却似乎浑然不觉,依旧是一脸惊惶的兴奋:“你们一起离开这里,离开樊阳!去柏岭,对,去柏岭!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正龇牙咧嘴的勉强把我的左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换了右手给她抓着,听到她这几句话简直惊愕万分,但我随即便笑道:“江姑娘你这是在胡说什么……”
东墙那边忽然又有动静响起,只见胡伯飞快的从那边翻了过来,神情有些紧张。他看到我们两个之后才似乎松了口气一般,朝我行了一礼,道:“小姐你过来了怎么也不跟老头子招呼一声……”
江浸月沉默了下来。我笑道:“两家隔得近,江姑娘来找我倒也无需担心什么……”
胡伯颇有些忧心忡忡:“老头子无能,没能护住怜影和檀云姑娘,若小姐又有什么闪失,老头子百死莫赎。班主大人那边还不知道会怎么怪罪下来……”
胡伯这几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他平时便只看护江浸月,从来也不管怜影的。江浸月既然没有进去,他肯定也在外面,当然护不到怜影。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班主却似乎一直没有出现。我问道:“贵班主哪里去了,可是还在打点应付今天的客人?”
胡伯答道:“班主大人一直在陪着今日来解围的贵人……”
江浸月拭了一把泪,蓦得站起朝我盈盈一礼道:“今夜是我失态叨扰了公子,还望公子莫怪……”
我急忙起身回礼,笑道:“美人垂泪乃是世间美景,何扰之有?李某就当方才饱了眼福……”
江浸月噗嗤一笑,脸上残余的泪珠都似乎瞬间便化开散发了:“公子早些歇息,咱们明天再见。”她说完又是一礼,便直接转身朝东墙走去。胡伯赶上两步,携住了她的胳膊,一起跃过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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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浸月走后,我并没有回到屋顶,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崔翊君已经和衣起身,见我进来便迎了上来。我没有废话,直接问她道:“你的旧主子是不是还在樊阳?”
崔翊君有些惊讶,当即回答道:“我不知道。不过她还在樊阳也是有可能的。”
我颇有些气闷,道:“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看上去有些无奈:“主子只说来要樊阳见一个人,其余的什么也没说。她来了之后见了许多人,我也不知道她想见的人见到了没有。”
“你贴身伺候她,居然说什么都不知道?你主子也是心大,那么大点的孩子就这么扔给你了?然后那孩子就这么干脆的也把你给送出去了?”我觉得这事有些匪夷所思,宫里越是金贵的主子,按理说就越难出门,而这个孩子怎么就能这么随意的出了远门?只是她对她旧主的事鲜少提起,我对这世界的皇族和皇宫都几无所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主子年长我许多,一直主意都大,并不依赖身边的人谋划。我在主子眼里也不过是个晚辈而已,主子身边也不只我一个人。”
话虽然有些道理,可是我仍旧有些不悦,只道:“你跟了你主子五年,每天都做些什么?我记得你说从前和一群男孩子经常玩在一起,想必也是很跳脱的,怎么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她露出一丝怀念:“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每天陪着,陪读书写字听戏逛园子,端茶倒水这些活也偶尔要做。我有时觉得自己是伴读,有时又觉得主子是把我当女儿养……我从前在柏岭时,确实平日也不怎么淑静,时常和杨平章他们一起出去玩耍。到了宫中处处都要讲规矩,不自觉的便变得有些拘谨了起来。”她微笑道:“主子待我极好,也没怎么管过我的规矩,但我却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的唯恐犯了大错,几年下来久而久之就现在这副样子了,但愿没惹老爷生厌。”
我暗道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把你当谁谁谁的小妾或是通房丫鬟养吧。我平日里也没让她做太多伺候人的活,一般粗重的活都是万氏夫妇和小冯去做的,再不济也有夏烟帮忙。凤凰和文炼我还让他们帮着刷碗收拾厨房,这些活我可都没让她干过。
她除了带孩子,也就是服侍我罢了。而我一个生活在新时代的普通青年,大多事都是亲力亲为,并不需要也不习惯有人伺候。她在我院子里还能说是孩子们的半个导师,在我房间里,除了和她说说话,大部分时间她都只是一只漂亮的花瓶——我忽然明白,哪怕是她以惨烈的方式表达过留下的决心和对我个人的忠心,哪怕是我欣赏和喜欢她,但我仍旧没有完全信任她。不光是因为她献身主动得有些可疑,还有就是她那个神神秘秘来意不明的旧主。
我气恼的用左手拍了一下桌子,道:“江浸月今晚古古怪怪,但却分明是来向我示警的!最近向我示警的人已经好几个了,郑家那对孪生姐妹更是不止一次了!”我左手手心还有着方才江浸月掐过的疼痛,不由的揉了揉手心然后看了一眼。“咦?这……她这是要做什么?想给我手心写字?”
我把左手手摊开给崔翊君看,手心里分明的有着两道深深的指甲印,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十”字。妈的,早知道她是这个意思,我就不应该把左手抽出来,怪不得她当时抓那么紧。我看了一眼清清白白的右手,怒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明明就是想告诉我什么。这胡伯来的也奇怪,就像不想让她说似的!他们说的那个贵人,难道不就是你的那个贵主子?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我当然也知道我这话有些牵强,江浸月嘴里的那个贵人,未必就是崔翊君的旧主。我这分明就是强行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崔翊君却不为所动,她总是这样,只要说到她旧主的事,她就一副没听到的模样。她认真的打量了一会儿我手心的印子,皱着眉头让我把刚才江浸月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才道:“江姑娘确实是想示警,只是这个“十”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忽然想起了一段经典情节,顿时又觉得有些好笑:“江姑娘估摸是听凤凰这丫头讲过《射雕英雄传》里的故事了。好家伙……”
崔翊君不解其意,我便把书中“桃花岛惨案”简单的讲了一遍给她听,江南七怪中的南希仁临死之前也曾写了一个尚未写完的字,起首一横一竖,正是一个“十”字。郭靖最开始以为是“黄”字的起首,认定凶手是黄药师;黄蓉最开始以为是“裘”字的起首,猜测凶手可能是裘千仞;而最终正确答案是“杨”字,凶手是杨康。那么江浸月留给我的“十”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崔翊君当即有所悟,道:“江姑娘莫不是就是想写“柏岭”的“柏”字?她是想劝你赶紧去柏岭,跟她对你的示警所说的话一致。”
这么简单?那江浸月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嘛,那么用力掐老子做什么,妈的真的是很疼啊。崔翊君又道:“要么就是个“李”字,提醒老爷提防肇郡李家的人……”她这个猜测也有几分道理,因为思来想去,跟我有过节的,无非就是肇郡和天门派的人了。
我有些没好气的道:“我看搞不好也是个“杨”字,那明州杨平章与我有夺妻之恨,这可是不共戴天呐……”
崔翊君脸上红云簇起,然后又一下变得煞白,下一秒就听到“扑通”一声,已经跪在我面前了,把我吓了一大跳。然后她一个响亮的头磕在了地上,传来一声闷闷的哭音:“老爷,奴婢从来就是老爷的人,这可不能胡说啊……”
我哭笑不得,顿悟这种玩笑在这时代可不能瞎开,赶紧一把扶起了她。只见她面容惨淡,满脸是泪,额头上居然已经有了一小片淤青,妈的这也太吓人了。我气道:“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动不动就这么大动静行不行……明天还有客人要来,就算没客人,孩子们瞧见了一准以为我罚你了。”
崔翊君低低应了声“是”,然后便不在言语了,只默默的抹泪。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听到了我之前在外面调侃江浸月的最后几句话了。今晚也不知道我这是撞了什么运,看了一晚的美人垂泪。好在两位姑娘都是货真价实的美人……我倒也不觉亏。
只是好端端的讨论示警信息,眼下这么一搅和,顿时气氛便有些古怪。按理说我先应该把美人儿搂在怀里一番劝慰,这事我也不是不拿手,但就是觉得尴尬。我和她始终还是隔了一层,也不够熟悉,不然也不至于开个玩笑闹这么大一花脸。好在她本身倒也不是那等凄凄切切黏黏糊糊的女人,只静静站在旁边吸着鼻子。
这么晚了我也不想去惊动崔妈妈,便让她去拿了块湿毛巾过来。我拿在手上,运功在她额头上揉了好一会儿。我寒冰劲练得极少,不太熟练,效果似乎瞧着也不是太明显。她低声说,若是明早没消就上点妆盖一盖便好。
我叹了口气,停了手,索性还是埋头钻研手心里的信息去了。我苦思半晌,摇了摇头道:“我看她就想写一个“走”字,劝我赶紧离开,柏岭只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这些解释一个比一个牵强,我甚至都不确定江浸月到底想说什么,这个信息到底是不是示警。
崔翊君估摸是调整好了,开口道:“老爷倒也不必着急,我思来想去,老爷得罪人虽然不少,但并没有生死大敌。江姑娘或许只是因为她自己的遭遇吓破了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