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裕杨中了我这情急下的一脚,一时也没缓过来,并没有继续攻击。我思索片刻,便把剑拢在了手里,拱手一揖道:“卢二爷高招,李某甘拜下风。”我认输了。场边顿时惊叫声四起,李禅惊怒道:“胡说八道,你小子剑又没落地,卢二也退了好几步,你认什么输!”凤凰和文炼只怕比李禅更加惊讶,但凤凰这回学乖了,惊呼过后依旧老老实实坐在原处,没有再说话。
卢裕杨愣了一下,突然冷笑道:“你认输了便好。家主有令,你若输了,就卸你一条右臂让李九爷带回肇郡去给李家赔罪。我看你也舍不得自己动手,那就我来吧。”说完也不待我回答,把剑一挺直接朝我的手臂砍了过来。我瞧着剑势极猛,可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也不敢拿自己的胳膊赌博,急急的举剑一挡。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震的我手腕发麻,这下倒是总算挡到了实处,但也证明了卢裕杨绝对没有开玩笑。
我瞧着他冷下脸来,眼神中杀意纵横。我心中一惊,也来不及多想,只好提聚全身功力,全部集中在手上,凝神应付他的每一招。他不再只攻我手中剑,剑法变化不算多,但一招紧接一招,但节奏压得极准。总是能在我刚接完一招,勉强调整不过一瞬,下一剑便已经到了眼前,逼得我不得不频繁的用剑招架格挡。每次两剑相交,我都只得深浅难辨的硬接,接完感受各不相同,只觉得一会儿烦闷无比,一会儿空荡荡的无处卸力,一会儿经脉剧震,搅得我内息一片混乱。
我血气翻涌,只觉得越来越吃力,也记不清到底接了对方多少剑,心里越来越焦急。我有些后悔,太过托大,没有用五雷七杀剑先发制人。结果此时剑剑被对方压制得难以反击,再耗下去不但会落败,只怕还会受很严重的内伤。正想到此处,猛然接了对方排山倒海般的一剑,我倒不太怕这种刚猛之力,咬咬牙就撑下来了。卢裕杨出完这一剑后却猛地自行后退了数步,然后直愣愣的瞪着我,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突然“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我大吃了一惊,但为防有变,赶紧趁着这难得的空隙喘口气。李禅猛然站了起来,一步跃到卢裕杨身边,叫道:“卢二你要不要紧,你这不要命了?”卢裕杨一言未发,缓缓坐倒,直接就地开始调息。
凤凰和文炼一起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我身边,一人各抓住了我的一只手。两个人七嘴八舌的问我有没有事。两人居然存了同样的心思,一起开始向我输送内力,我讶异之余倒也没客气。只不过文炼功力尚浅,我稍一接触就放开了他的手,只摸了摸他的头。有凤凰协助我,逐渐压制平复了我纷乱的内息。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别担心,我没事了。”
我瞧了一眼卢裕杨那边,李禅右手有伤,便只用左手在给他输送内力疗伤。过了片刻,只见卢裕杨又吐了一口血,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我喊道:“崔妈妈,快来帮卢二爷瞧瞧。”
我喊了好几声,却没见崔妈妈过来,倒是杨妈妈闻声赶来,到我身边小声道:“先生,陌上芳菲有好些个人似乎是中了毒,方才薛震过来请崔妈妈过去了。”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也有些惊讶,只点了点头,便让杨妈妈下去了。那边李禅收了手,道:“没事儿,他就是内力消耗过度,不用劳烦崔千针。”
我点了点头,道:“要不要李某帮……”
李禅摆了摆手。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卢二这套罡剑,极耗内力,从来没出过三十剑,今个他真是拼了老命了,出了四十二剑仍然打不掉你小子手里的剑。”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哥仨,确实输得不冤啊……关键是你这小子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还这般年轻。难怪郑家敢舍得下这样的本钱啊……”
李禅每次见他,要么就是凶狠张扬,要么嬉皮笑脸,这么认真严肃的说话倒是罕见。我暗暗擦了一把冷汗,方才感觉只差一点点就撑不过去了,卢裕杨只要再多出三到五剑可能力竭吐血落败的就是我了。我刚想谦虚几句,却又听李禅嘀咕道:“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郑家,刚好这小子也姓李。四哥的闺女也不知道他舍不舍得,还有那个弟兄有合适的女儿我得好好合计合计……老子要是有女儿就好了,现在生也来不及了……”
我听得好笑,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凤凰却越听越怒,最后插着腰又跳了起来喝道:“你想都别想!”
我赶紧一把按住凤凰,瞪了她一眼,她气哼哼的把脸转了过去不再吭声。李禅却有些诧异,道:“小丫头发什么脾气?你哥哥一介平民,能娶到世家的闺女那不眼瞅着就要发达了?你哥哥若是发达了,你以后婆家也好找很多……”
文炼上前半步,张口欲言,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又有些沮丧的退了回去。我看在眼里,想了想还是让他们两个先各自回房间。李禅瞅了一眼凤凰怒气冲冲离去的方向,道:“咋了?你师父有遗命要你娶师妹?”
我道:“这倒没有,不过……”
李禅直接打断我道:“这不就行了。这丫头才多大,我看你……”他仔细打量了两眼,“至少也有二十出头了吧?”
我笑道:“李九爷这是改行说媒来着……”
李禅道:“胡说!老子不过只是爱才而已……”
卢裕杨突然开口道:“爱才?那你们肇郡怎么把西风道的徐山明给废了?”他调息完毕站了起来,行动如常,但看上去脸色还是有些灰败。
李禅恍若不闻,直接嘿嘿笑道:“卢二,你没事了?这回栽惨了吧。”
我赶紧拱手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卢裕杨定定的看着我,眼神里的杀气早就消散不见。过了半晌,他才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
李禅道:“这些年江湖上已经找不到你的对手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再也没可能输了?卢二你从前可没这么狂。”
卢裕杨有些黯然,道:“卢某这些年确实罕逢敌手,但并不是因为卢某精进如斯,而是因为风岐山大战中,江湖上和世家中都折损了太多的高手,这点我一直都是明白的。”
李禅收了笑容,道:“嗯,别的不好说,但郑家的出云龙还在你之上,可惜了。”
卢裕杨点了点头,道:“我不明白的其实是李先生的功力——我感觉李先生的出招应付方式,尽入我彀中。我这套剑法本身并无太多出奇之处,只不过是以气破气,剑只是工具罢了。我出剑虽然极耗内力,但先生接剑的方式以求万全,只会比我更加的费力。然而……”
“然而你累吐血了,这小子却跟没事人似的。嗯……这小子中过我六哥的“燃山烬”,也只不过吐了一口血罢了。”李禅突然露出一丝疑惑,“咦,不好说不好说,这小子这般功力,搞不好这口血也是装出来的。”
我气得直翻白眼,妈的当时那一掌很疼很疼的好吗,吐血也绝对是真材实料童叟无欺假一赔十的好吗!卢裕杨却点头道:“燃山烬若是功力远远不如对方,便打上去不会有效果。不然你们李家早就横着走了。嗯,也不对,你们肇郡现在也是到处横着走,这都横到我樊阳来了!”
李禅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卢裕杨长长出了一口气,朝我拱手道:“卢某输的心服口服,李先生无需跟我客套,输了就是输了。”
我总算逮到说话的机会,也长长一揖道:“李某今日也是大开眼界,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样神妙的剑法和内力的运用。多谢卢二爷指教。”
卢裕杨笑道:“指教什么?先生以后若有机会,多指教指教犬子便好。”
我也笑道:“文焕兄也好久没见人了,他现在……”
卢裕杨道:“他跟着将军本来要去北疆的,不过现在嘛,无论跟着将军是在做什么,又或是什么都没办法做,都是一种历练。我并不担心他。”
我还想再问一下卢将军现在如何了,卢裕杨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直接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卢某既已事了,这就告辞了。李先生功力惊世骇俗,想必定能应对好今后的风浪。”他说完又看了李禅一眼,道:“九爷,你走不走?还要留在这里做媒是么?”
李禅嘿嘿一笑,道:“走走走。不过这事嘛,是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卢裕杨一边往外走,一边嗤笑道:“你肇郡跋扈惯了,你家的姑娘也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目高于顶的,哪个又肯……哼。”
我没敢乱接话,一路赔笑着送到大门口。卢裕杨再度告辞后刚走出数步远,突然又回头,撇开李禅快步走到我身边,小声道:“先生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卢某的幼女?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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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这两位世家的碎嘴子,我总算松了口气。果然这世间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我一直以为豪门之家这种儿女婚事只有女人家之间才会议论。我仔细想想我见过的豪门贵女,崔夫人手段过人,郑家的几个女人除了郑初晴都是一个个骄横跋扈,卢家的将军府大小姐倒是聪明亲切,但这些个女人感觉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两中年老男人絮叨。
我站在大门口,突然想起隔壁居然出现了中毒事件。方才第一时间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太高兴,现在想想这事着实是有些要紧,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脑海里冒出一张娇媚无俦的脸蛋,不由的心跳有些加速,突然就有些着急了起来。我想过去好好询问一下,又有点不敢离开,这两天险象环生,我生怕一眨巴眼皮就把孩子们给丢了。
我回到院子里,心下踌躇了半晌,终究还是放不下心来,便唤了杨妈妈去隔壁打听打听情况。杨妈妈依言而去。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杨妈妈就回来回复道:“隔壁不像是中毒,更像是集体吃坏了东西……诸人都有或轻或重的症状,连薛震自己都是强撑着过来请崔妈妈的。”
我暗想食物中毒也是中毒啊,可得好好查查到底吃坏了什么东西。我问道:“两位小姐怎么样?”
杨妈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道:“怜影姑娘平素便不住这边,这两日陪着江大家出去赴宴去了,两人都没有任何症状。倒是胡伯……”
“啊!”我这才想起,我其实最应该关心的是他,不由有些汗颜,“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杨妈妈道:“胡伯岁数有些大了,折腾得有些厉害,薛震所以才急着过来请了崔妈妈,其实那边早也请过郎中了。”
我心里一突,胡伯若是病了,我这边的最重要的援手便没了。这边刚和卢家耗了一场,胡伯便这般模样了。真的有这么巧?我琢磨了半天,又想到方才卢家这样的上门切磋,根本避无可避,不可能让胡伯来替代我,那又何必费这个心思废掉我的强援呢?
我若有所悟,叫了杨妈妈过来,吩咐她去告诉崔妈妈,尽心伺候好胡伯,若有空就去郑初晴院子里看一眼,家里若有事自然再会叫她。杨妈妈依言而去。我让凤凰和文炼还是照旧与小冯去准备午饭,我自己只坐在院子里抓紧调息回复功力。
待到做好饭菜,让杨妈妈每样菜夹一些,去给崔妈妈送饭。杨妈妈回来之后朝我点了点头,道:“崔妈妈夸少爷和小姐手艺又有长进。”我这才让大家开始动筷子。
午饭过后,我照常带着孩子们讨论上午见过的卢家剑法。先照常让凤凰和我演练一遍,然后我问文炼道:“上午卢家二爷的剑法,你可有看明白?”
文炼应该是思考过这个问题,当即道:“二爷剑法主要还是依仗他浑厚的内力,看似和先生是在比剑,其实是在比内功。”
我点了点头,又问凤凰看出了什么。凤凰答道:“我感觉哥哥这次出剑的速度比从前看过的慢很多,也是因为内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