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法堂肖长老等人都向我来要人。”智霄道:“但是我怎么知道这小子去哪儿了?”
曹夺笑了笑道:“王洛阳等人也来过了。”
智霄摇摇头道:“真是会给我找事。”
他微微沉吟一会儿,随即道:“罢了,承礼时他自会出现的。”说完智霄便转身往外走去。
曹夺看着智霄的消瘦的背影,面无表情的跟了上去。
直到慎行崖。曹夺在崖下守候,而智霄如同前几次一般一人上了慎行崖的顶层。
萧云溢赤着脚盘腿坐在幽暗的囚室之中,这囚室十分逼仄。说是‘室’不如说是洞。人在囚室之中无法直立,只能躬身行走。而囚室的宽度,就连斜对角也无法让一名高个子的男人躺平。更何况室内还是一片黑暗,若是慎行崖之中的囚室都是如此昆仑犯事的弟子恐怕会少上许多。
囚室的石门缓缓滑开,逼仄的囚室内顿时一片光明。智霄一撩衣袍,径直在囚室门口坐下,侧身对着萧云溢。
“雪原上前几日死了一个人。年轻一代的弟子对他可能不太熟,但我想你一定知道他是谁。苦僧一行。”智霄道。
所谓雪原,不过是一处天地异象而形成的地界,因为此地极寒积冰成川,飘雪不断而得名。它恰好处于太行派和长白山交界处。在这里有四大宗门其中最为神秘的一宗——如是观。
最先倒向太行的门派也正是如是观。若说祖山寺是四宗门势力之首,那么如是观便是四宗门的精神领袖。如是观中皆是一群苦修士,轻易不出宗门。近年更是悄无声息的沉默着,以至于许多人竟然已经将之置于脑后。
是以极少有人知晓苦僧一行在这一场大乱之中起的作用。他本出生太行,后来在两派默许之下竟然在如是观剃度。他维系着如是观和太行的关系。如今他一死,太行和宗门之间的联系便又少了一层。
萧云溢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智霄,然后道:“哦?谁做的?”
“若是太行,昆仑只能存其一。你说留到最后的会是谁?”
萧云溢极其冷漠的看了智霄一眼,讥讽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问这般惺惺作态的问题了?”
智霄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怕你不知日夜流逝,连外面换了新天都不知道。”
萧云溢冷笑,而后默然不语。
智霄却是突然站起身,面上的微笑隐去。极为冷漠的道:“你知道吗?九州遍地流血,尸横遍野。无数的修士为了太行无谓的野心欲望而失去生命。”
智霄说完这段话后停顿了一刻后,俯下身体望着萧云溢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为什么?”
“人多地少,优胜劣汰?不…,或者说是称霸?但是这一切对于修士有什么意义呢?漫长的生命,无边的岁月。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因为修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欲望。”萧云溢同样冷漠的回答道,语气冰冷。
智霄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讥诮,他道:“那你的欲望就是将左丘推上太行的掌门之位,然后来昆仑等死?真是好崇高的欲望。”
萧云溢看着智霄,两人对视。
许久。
萧云溢忽而道:“现在已经有了军队,有了制度,九州一分为四……然后慢慢的,自然而然完全不需要我们推动,‘国’就产生了。……一场战争,将原本需要等上百年甚至上千年演变的事情,在短短的几年就完成了。是不是很有意思,不破不立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萧云溢脸上浮现笑意,他缓缓说道:“当年你我同游凡界之时,不也曾经感叹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一个‘国’的制度和统治是必须的。凡人看我等皆是仙人一般。其实我等皆凡人。修为高者拥有更多资源,低者性命如同草芥。
同门师兄弟尚且相残,更勿论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修士。杀人夺宝,灭门绝派。比之凡人又高贵到哪里去?
门派中的修士死了一个,门派会管。但若是那些坊市之内的普通修士呢,比如那些散修,无门无派者。谁来为他们声讨?于是一些名门弟子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活着,一些普通修士却活的猪狗不如。你当年不也这般说过吗?比之我界的派,凡界的国和律法更为合理。
那修真界为什么没有国,只有派?所以应当有国。”
智霄沉默的听完,淡淡道:“你疯了?”
萧云溢摇了摇头道:“我没疯。苦僧一行死了,死得其所。他死了,战争便真正开始了。”
萧云溢说的是事实,苦僧死了,宗门和太行并未如同他们设想的那般裂开一个口子。而是更加的紧密了,由于这个错误,战火再次点燃,雪原之上一片血海。由于这个错误,雪原之上死了一名无名农夫,没有人知道这名农夫燃尽了生命去杀死苦僧只是想要结束战争。也没有人知道,这名农夫来自昆仑。
“你疯了。”智霄直起身,站在洞口冷冷的俯视萧云溢。
“现在死的人多了,以后便会少死很多人。”
“荒谬。所谓的国,不过只是氏族,部落和派的放大化而已。制度和规矩也不过是因为部落之间的争斗而产生的。修真界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国,但最终走向了灭亡。凡界的君主制度难道不也是贵族凌驾于平民之上,皇权胜于人权?那么建立所谓的国又有什么意义?”智霄冷冷道。
萧云溢摇了摇头淡淡道:“国就是国,它不需要君主也不需要贵族。只需要制定一个契约,然后所有人去遵守。”
智霄道:“这种国是不存在的。”
“正因为它不存在,所以才需要我们去完成。”萧云溢道。
“或许你还记得桃花冲里的那些村民,他们有什么错?不过是因为一条灵脉便被几个门派联手屠戮了整个村子,就连幼子都不曾放过。但是有谁过问了吗?没有。你我二人四处奔走,即使搬出昆仑和太行又能如何?门派说我不过是多管闲事。因为修真界没有法。”
智霄冷冷的笑了起来,他看着萧云溢道:“但是太行如今的行为和当初那些门派有什么不同?你又和那些杀人者有什么不同?没有。”
智霄眉头紧紧的皱着。说到底,萧云溢的理由竟然这般愚蠢!简直愚不可及!智霄冷漠的看着萧云溢。
萧云溢看着石门缓缓合上,眉头也皱了皱。然后舒展开来道:“总是要有牺牲的。”
然后过了许久,囚室内突然响起敲击的声音。连续的,有规律的敲击声在逼仄的囚室内响起。
就在声音停歇后,萧云溢却并没有像前几次那般保持沉默。他张口,没有声音响起。但隔壁的人却听到了声音。那人安静的听着萧云溢的话,瞳孔微微紧缩。
“你到底是什么修为?为何能够船音与我?”那人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
但传来的只是萧云溢的一声轻笑。
而此时就在雪原之上,万里的冰川之上。十余名只着薄薄法衣的佛修将三名修士围困在圈中。
其中两名修士面色惨白,血水染红了脚下的雪。
那名并未受伤的就是叶于时,他着着一身白衣,白衣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笔直的站在圈中,神情冷漠的看着一言大师。整个人的气息和冰川的寒意竟然有些相似,哪里还有什么温文儒雅俊逸非凡的大师兄形象。
几日前,罗毕和公孙睢二人在被追杀。两人和叶于时按早已约定好的时间碰了头,却没能躲过如是观的追踪。
终于在今日被围困与此。
“前辈所言,恕晚辈不能认同。私以为,不论你们的目的有多么高尚无私,但只要手段是肮脏的。这件事就必然是错误且肮脏的。大师难道不会觉得手上鲜血淋漓,洗不净吗?”叶于时眉眼淡漠的道。
一言大师不为所动,他看着叶于时低声道:“佛曰‘大慈大悲’,大慈者大悲也,大悲亦是大慈。”
叶于时挑了挑眉道:“不大慈,不大悲才是智者所求。”
“非也。”一言大师道:“何必如此。此事与你无关,放下他们二人,我等自会放你离开。”
“这不可能。”叶于时淡淡道。
一言握着念珠的手顿了顿,双手合十道:“那就恕在下不客气了。”
公孙睢一手搂着罗毕,另外一只手执着一个算盘。倒是罗毕,冷笑着道:“说的好像你客气过一样。大师兄你何必和他们废话这么多?直接打吧。”
另外一名佛修怒叱一声:“无礼,待我杀了你们给一行大师报仇!”
一言抬手止住那名佛修,看向叶于时道:“不欲无妄杀生,你自离去我如是观不会与昆仑计较。”
叶于时微微一笑,看向一言道:“大师果然是大师,天下秃驴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