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水道,如此生活环境,岂不就是细菌病毒的天堂?
临街随意询问一人,李长河对修政坊了解更深一层,但失望更加一分。
以前的修政坊不是这样的,但自从国家动荡,管理就就逐渐松懈,加之本就是贫民区,战乱之下大量逃难者来此,导致此处鱼目混杂。
继续巡视,李长河的心越来越沉下去,满大街上尽皆是不注卫生的人,有当街撒尿的,有直接将污秽之物倾倒在路上的,垃圾遍地,那些街上卖食物的小贩更夸张,苍蝇在食物上跳舞,他们还毫不在意,似乎本就是如此。
继续前行,众人突然闻到一股怪味,顺着气味而寻去。
不久众人来到一间破烂的门房前,门口有许多人正在排队,这些人都瘦的可怕,皮包骨头一般。
李长河先一步踏入门内,随即里面有人大喊道:“又是哪个穷鬼,赶紧滚出去排队!”
李长河没有说话,看向了院子中五六人,他们此时拿着陶罐,正在给排队的人分东西,根本没有正眼看李长河一眼。
而他们分的东西则是黑不拉几的粘稠物,排队的百姓倒也浑不在意,拿起碗就蹲到一边开吃!
李长河快步来到陶罐前,看了一眼,差点吐出来,因为陶罐之中的东西太恶心了!
腐烂的菜叶,一些面如浆糊的面条,还有一些似乎是麸皮。
“哪里来的...”叫喊的人终究是没有说完,因为他这才发现他口中的穷鬼似乎有些不一般,这衣服一看就是高档货。“
“哪来的没毛小子,看什么看,赶紧给我出去”说着就要推搡李长河。
李长河脸色寒若凝水,闪身来到正在吃食的百姓中间,愤怒地打翻了他们手中的碗筷,还有那几个大陶罐!
“各位乡亲父老,这些东西吃不得啊!吃了会死人的。”李长河苦苦相劝。
但这些骨瘦如柴的百姓却不承情,而是一个个怒目而视,没有一点感激,似乎在说,你让我们没饭吃了!
更有不少百姓见李长河打翻了盛饭的陶罐,饥饿驱使下他们跪在倒地的陶罐边,将洒在地上的吃食扒拉地送入口。
李长河自诩自己能吃苦,但看到如此场景,他惊讶到无以复加,说不出一句话,自己内心引以为傲,坚持到底的一些东西碎裂了。
这也难怪,李长河从小不愁吃穿,内心知道的穷苦也不过是电视中过滤过的一些内容,对于真正的民间疾苦他又知道多少呢?原来真实的世界如此残酷,人吃人不是说说而已的。
一时间李长河脑子很混乱,呆呆的有点出神。
“我靠,哪家的混小子,敢在本大爷地盘闹事,给我揍他。”说话间五六人便冲上来就要暴揍李长河。
可今日不同往日,穿越而来的李长河是觉醒的李长河,拳头袭来之时,身体猛地一个激灵,然后不由自主进行闪避,然后神思回归,随后进行反击,拳风如烈,两三招,几人便倒地了。
此时裴寂也慢悠悠走了进来!
看着倒地的人,又看看李长河,眉眼不自觉闪过一丝不快,还有点嫌弃神色。
“这些是什么?”裴寂随口指着地上黑呼呼东西道。
那倒地的人中有人看到裴寂,眼中一惊,似乎认出了什么,然后跪着道:“官爷,这都是些简单吃食!”
李长河怒了,用手钳住说话人的脖子,“看清楚,这是人吃的吗?猪食也不过如此!”
裴寂咳嗽一声道:“李县男,放开那人,某自会审理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这都是你干的?”
“禀官爷,奴叫钱三文,奉主子令,来施吃食,没想刚开始,这位郎君就闯进来,打倒食物盛器,官爷,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李长河此时要气炸了,这钱三文竟倒打一耙,搞了半天,倒是他的不是?“那这些,你们吃不吃?”
钱三文语滞,摇摇头道:“这些都是给那些贱民吃的!”
李长河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了裴寂,随后道:“裴首宰,你也看到,这种东西,肮脏不堪,我怀疑定是引发疫情的原因,请将他们带回大牢审问!”
钱三文心中一惊,立马哭诉道:“官爷,大冤,若非余,以此坊之百姓,穷人皆饿死,今世态,能裹腹便是不易。!”
裴寂神色不显,但还是道:“来人,都带走,押入大牢!”
“官爷,我的主子越州王李天保!”钱三文见要捉拿他,顿时大声道。
“你说什么?你的主子是?”裴寂语气变了。
“官爷,主子是越州王李天保,这些人都是王爷雇的杂役,来修政坊给王爷盖房子。”
裴寂神色变幻,很快挥挥手,“放了他!”
李长河再见如此明目张胆的徇私枉法,眼睛瞪的像是铜铃,怒问:“裴首宰,汝是做什么,他可是犯法!”
裴寂倒是一愣,噗嗤一笑道:“犯法?犯了什么法?我不记得武德律记载他犯了什么事,难道李县男你知道?”
李长河气的牙痒痒,但又感觉一阵无力,是啊,他现在又能做什么?
裴寂摇摇头道:“李县男,这天下姓李,这是越州王的家事,不是我们臣子能插手的事情,这钱三文说的很清楚,如今年景,有的吃就不错了,不过是些质量差劲的吃食罢了,去别家看看,伤寒病定不是由此引起!”
李长河一愣,看向裴寂,然后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他眼角流出泪水,“裴首宰,你,你哈哈哈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人命关天之事,如此处理?你配当万民之首宰吗?”
裴寂冷笑,冷言冷语道:“李县男,搞清楚你的身份,吾乃首宰,尔不过是个听诏郎,攀点圣人关系,你以为你就能上天?你算什么。”
“走!”裴寂下令道。
看着冷酷无情的裴寂,李长河蓦地心中升起一句话:“这是个人吃人的社会,就算宽明的唐朝也不过如此,是我自己太傻太年轻。”
这一瞬间,他怒了,大声道:“来人,给我把钱三文这些人拿下,我有大唐皇帝口谕。”
裴寂嗤笑道:“谁敢?”
跟随而来的衙差也是你看我,我看你,进退不得,不知如何。
李长河道:“圣上也钦派我负责此事,我有权力!”
“哼,一个毛头小子,我告诫你,这是皇家事,管不了!”裴寂转身就走,其他衙差也赶紧离去,只留下露出微笑的钱三文和惊掉大牙的李长河。
他愣愣的看着裴寂离开,握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是他太年轻了,小瞧了封建古代社会,原来黑暗可以到如此地步。
钱三文随即嘲笑道:“这位官爷,你请吧,我要忙了,不送。”
没有说话,李长河转头就是一拳锤去,张口就是国粹:“去你......”
打倒钱三文几人,他看向百姓,再度苦口婆心劝道:“千万不要吃这些东西,会得病,会死人的,最近不要出门,在家隔离,喝干净的水,粪便要与人分离,干净......”
但换来的却是满院白眼,甚至有百姓给李长河啐了一口唾沫。
李长河不信邪,他认为不是所有的百姓都是这样的,从院子出来,在大街上宣传,抓住一个人就宣讲,但每个人似乎将李长河当作神经病,唯恐避之不及!
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李长河身心俱疲,他是为了百姓好,他以为百姓会理解。
但事实上他错了,修政坊的百姓把他当疯子,但疯的不是他,是这个时代,是这个社会,是这个国家,封建古代的愚昧、麻木和无知这三座大山死死压着所有普通百姓。
李长河自以为高超的医术,可以解救病人远离肉体的痛苦,但现在他突然有些明白,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要想真正使他们远离痛苦,医治的不是他们的肉身,而是他们的精神思想。
如此愚弱的百姓,当疾病来时,只会哀叹自己不幸,甚至怪于神只。
治标不治本,就算有再多的医生也是白搭,要想减少疾病的侵袭,只有改变落后的思想。
环境塑造人,此时的李长河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幻灭了,他知道这才是现实,这才是封建社会的常态。
果然成长都伴随着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