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文从一张不太舒服的椅子上醒来,他用手掌敲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却发现手掌此刻变成了一根单纯的木杆,就好像过去小剧场里面的海盗头子那样。
将另外一只手放到眼前,依然如此,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教唆着他去因为肢体的残缺而尖叫,这个声音越来越强烈,几乎震耳欲聋。
“幻境?”男孩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餐桌,这是一张破损的长木桌,上面是同样破损的瓷盘,很符合此时中产家庭喜欢的户外午餐,亦或者茶话会的主题。
瓷盘上有些扣着生锈的圆形罩子,有些则是裸露着带着血丝,蛆虫的发黑骨架,看起来着实有些年头了。
他坐在桌子的一端,另外一端坐着一个和他同样装扮的男孩,男孩低着头正在用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崭新银质餐具切隔着什么。
等到道尔询问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和他有九分相似的脸颊,男孩面无表情的咽下一块血肉,那赫然是一根圆润的指头,道尔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那是自己的指头。
“你猜。”男孩原先苍白而单薄的身体凝实了几分,就好像画师给自己画中的人物增添了一些小小的细节,小说家为人物的塑像多了一份入木三分的描写一样。
“不像是,真是神奇啊,就好像真的一样,实际上在看见那些可以彼此联通的画作之后的第一时间,我就思考过,有没有一种可能,一副无限巨大的画作,将画纸当做一个窗口而不是世界本身,以此来创建一个世界,看来有人比我更快一步。”
道尔走下椅子,左脚也被替换为了木头棍子,男孩摸着那光滑的断面和骨头的截断处啧啧称奇。
“你当然不是唯一的,比你天才的人比比皆是。”男孩站起身,他的质感现在已经和道尔完全相似,类似人类的质感,就好像由简单的素描化作了写实的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体油画一样。
“但是你不是。”道尔一步上前,原本距离几十米的餐桌瞬间变成了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用木头支撑的木棍戳中那个画像,原本的男孩的材质快速褪去,道尔的手掌也恢复了原本的手掌模样。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那个东西在道尔的视觉内化作了一个完全由黑色的笔画组成的抽象人形,自外观依稀可以辨认出头部和躯干。
“我可是它的作者,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在一位作家的领地内占据上风。”
道尔擦了一下桌角,被压缩了的长桌的一侧就好像完全用奶油制作的一样,被道尔轻松的擦拭下来,在他恢复的那只手上化作了一抹蓝色的颜料。
道尔随手在半空中作画,一柄钢剑成型,道尔双手握剑,用钢剑在手中耍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即一剑将那个还在试图夺回存在感的伪物斩杀。
伪物被毁灭,黑色的细线快速扭曲之后向外散去,先前阴森的森林就好像摘掉了一层滤镜,开始变得阳光明媚起来,那张擦破的餐桌上面破损的盘子和残缺腐败的食物也相应的发生了变化。
桌子被刷上了白色的漆料,蕾丝边的桌布上的是带着金丝花纹的华丽陶瓷盘子,精美的点心整齐的堆叠在上方。
道尔这次坐回了那个少年原先的位置上,伴随着敲敲打打的声音,由两只褪色的跳蛙玩偶开道,一只抱着餐食的队伍从森林深处而来。
开道的那两只青蛙背上带着巨大的金属发条,每次跳动那个发条都转动半圈,然后发出齿轮转动后再次被卡住的声音。
原先茂密的林地在两只青蛙前打开,树木抽动根系收回了可能拦路的突出枝干,灌木丛悉悉索索的窜入两边树荫下的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咀嚼声,随着残破的绿色树叶和褐色的细小枝干被抛出,一切都被压在了后面举着小号高声吹奏的人偶士兵下。
这些士兵有着统一的动作,只是十分僵硬,前进的时候便是一摇一晃的。
士兵在两边站定,后面的芭比娃娃开始上菜。
“你的眼睛掉了。”道尔将一颗即将掉入点心盘中的眼球截胡,在手中翻了翻之后塞入了僵硬的扭过头的一个人体模特。
人偶上完菜后站定,道尔侧过身子用胳膊肘支撑住重心,拿少了一点的蓝色颜料向着自己的眼眶上轻轻一抹,那些丰盛的菜肴就化作了奇形怪状的样子。
有头向上,张开留着两排尖锐牙齿的女人,有被盘成一团的长长黑色头发,还有一颗颗被堆叠起来的眼球,那些眼球最为好玩,后面的红色神经还一摆一摆的。
男孩回想了一下它原先的样子,似乎是一盘子泡芙,也对都是球形的,大小差不多,也都有内心,就是眼球上那些喜欢四处乱逛的神经有些脱戏了。
道尔起身,玩偶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向他,它们吱吱嘎嘎的响着,但都无法作出什么举动,那些人形的玩偶全部向前倾倒身体,似乎在鞠躬。
道尔将手放在了那个闭着眼的张嘴人头上,人头立刻睁开了空洞的眼球,它口腔中一团红色的影子盘踞,然后向上弹射而出,试图裹挟住道尔这只手掌。
男孩突然扯开了手掌,然后将那盘眼球全部向着人头的大嘴里面倒进去,同一时间,一撤餐布,位于全部餐食最后面的那个带着果冻的巨大三层金属盘顷刻间倾倒。
道尔将手深入最大的那块红色果冻里面,将自己的脚从里面取出,微微抖了抖,就看那些原先还敬立的人偶瞬间暴躁起来,最近的那些士兵人偶则是转向了男孩的方向,身体前倾,动作不似之前过来的时候一样笨拙。
道尔微微一笑,将脚丫装好,从颜料之中画出利剑,和涌过来的人偶战作一团,这些人偶大都不再遵循人体的活动规则,现在倒是更向一只只四脚的蜘蛛。
它们扭曲着爬向男孩,试图将他装上去的那只脚再次扣下来,甚至更进一步将他抹杀在这里。
手中的长剑挥动,道尔将一只人偶腰斩,然后踩碎了一个试图抓住他脚踝的人偶残破的手臂,这些兵人即使断肢也无法组织他们继续行动,道尔逆着人流杀出去手中的剑锋愈加锋锐,杀戮让他快速学习,很快原先可以摸到他的人偶现在完全无法接近了。
这些人偶很是难缠,即使斩掉手臂,剩下来的手臂和断了手臂的兵人也可以继续战斗,但是只要破坏全部可动关节,它们也就不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