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一刻,吴克先走出十里香酒楼。
仔细观察四周,没有异常。吴克掏出香烟和火机,点燃一支烟,向南走去。
这是信号。若有情况,吴克会径直离去,然后再折返回来,掩护江林申离开。
一分钟后,江林申也走出十里香酒楼,走向北牌坊。
伙计们和厨师都已回屋休息,酒楼内只有金月明,从里面锁上了房门。
开车回到大队,马奎还在大队部等着吴克。
“金老板怎么说?”马奎还在想着做生意的事。
“哦,这两天他家有急事,给耽误了。明天就去运酒,你带几个兄弟,护送他们去泺口镇渡口。”吴克说。
“好的。还有表少爷的两个客户,你别忘了给联系。”马奎叮嘱说。
吴克回答:“放心,我已经给表哥打过招呼了。”
马奎想走,又站住:“听说你要派江平去监视这两个孩子?”
吴克点点头:“没办法,职责所在。”
马奎小声说:“如果真抓到红党,我求你能保下这两个孩子。刚才听他俩说,爹娘都死了,也没有亲戚,真可怜。”
吴克看了一眼马奎,眼神里露出的全是善良。他不敢直视马奎的双眼,低声说:“三哥说的没错,你真变成了大善人。”
马奎没有否认,而是说:“我的善还是跟你学的,是你收留了我,不然我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啊,居然还有人说我善良?吴克哭笑不得:“那我也不像你,成了菩萨,我只是为了好好活着。”
吴克说的对。在这年头,如果得罪了鬼子,或者被哪个鬼子官盯上了,一夜之间,就能倾家荡产,流落街头。这还是好的,说不定一家人都被运往东北做苦役。
就从这个原因来说,吴克当汉奸,也是迫不得已。
“我们都想好好的活着。”马奎看了一眼吴克,转身走了。
“除了鬼子和汉奸,都要好好活着。”吴克在心里默念一句,点燃一支烟。
赵五和孟江来了。他们刚回来不久,吃了饭,喝了酒,脸色有些红。赵五说,那帮家伙临上火车,忽然开始了躁动,死活不想走了,最后逼得开枪,打死打伤了五个,才镇住了场面。
背井离乡,又是做苦役,想去才怪。他们也想好好的活,可是找错了人,连他们的想依赖的马正都被活活打死。吴克使劲挠着头。
“怎么了,老大?”赵五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什么,干的好。”吴克抬起头来。
“就是呢,就连德县宪兵队野川也冲我们喊呦西。”孟江笑道:“野川还委托我俩,向您问好呢。”
野川?吴克想起来了,一个只有一米五五的小矮个子中尉,之前在特务机关开会时见过一次。他和武山是同乡,中午还一起吃了饭。
吴克点点头:“找时间给我给他打个电话。”
孟江小心地说:“老大,您让我带人监视那两个小孩?”
“是的。”吴克扭脸看着孟江:“以防万一。”
孟江点点头:“明白。”
赵五没有说话。郑三把两个孩子抓回来,从三大队职责上,没有毛病。但他没告知吴克,自己动手,让赵五很不满意,挖苦郑三想篡班夺权:“往后您就是我上司,有话您就吩咐,不用告诉老大。”
郑三恨不得一口咬死赵五,但孟江也在埋怨他。一气之下,甩甩手,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孟江领着两个孩子走了。身后两个打扮成小贩的队员,轮番跟着。
两个孩子的家在东郊十里外的张庄,家里的房屋已经倒塌,连口铁锅都没有。也没了地,只靠兄妹俩乞讨生活。
皇军曾经来过张庄,当时孩子父母在山上挖野菜。看到鬼子,吓的撒腿就跑。皇军开了枪,连同另外六位村民。鬼子说遇到了抵抗——孩子还有一个叔叔,为讨生活,流落他乡。
其实猛将没打听到,孩子叔叔已加入游击队,也偷偷回来过。所以两个孩子才成为秘密交通员。
此后一星期,白天孟江躲在村外山坡上,晚上靠近孩子的家,队员依然打扮成小贩,三人一起监视。
可他们什么也没发现。四处打听,也没听说附近有游击队或红党活动。
一周后,孟江回来了。吴克问:“监视到什么情况没有?”
孟江告诉吴克:“什么玩意都没有,还吓的两个孩子都不敢再出去讨饭,每天只挖野菜充饥,再这么下去,要被饿死了。”
孟江不像郑三铁石心肠,而是和马奎一样,心底透着善良。这也是吴克派孟江去监视的原因。
“那就让两位兄弟撤回来吧。”吴克说。
郑三仍觉得两个孩子有重大嫌疑,也忘了之前说过的话。他眨眨眼,想亲自带人继续监视。
马奎看出郑三心思,大声说道:“大队长,新酿的千泉酒送来了,是不是做几个好菜,今晚放松放松。”
吴克点头同意:“好,你看着安排。”
“老三,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老五。”马奎说着,就往外走。
听到千泉酒,郑三差点流下口水,又看看吴克眼色,赶紧答应:“好,这就去。”
走到院子,马奎扯住了郑三。他想告诉郑三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给自己留条后路,但又不能明说,只好埋怨:“你怎么还贼心不死?”
郑三听不明便,很不高兴:“我怎么了?能抓住红党,就是给三大队争点荣光,让老大在大佐面前能挺直腰杆。”
马奎说道:“老大挺不挺直腰杆,还用你在这儿瞎操心?”
“不是,老马,你什么意思?”郑三生气地问。
马奎笑笑:“老大比你有分寸,你小子跟着老大的脚步走就行了,别整幺蛾子。看看马良,以前只想着称霸一方,现在好了,当了省长,没人听他的,出了事,又全赖到他头上。”
郑三听得迷迷瞪瞪,看着马奎:“不是,你扯到马良身上了?我又不是他。”
“自己琢磨去吧,再这么整下去,你比他还难受,毕竟他是当过维持会长和省长的人,你就是一个副大队长。”说完,马奎倒背着双手,走向了厨房。
什么跟什么?郑三嘟嘟囔囔,去找赵五。他把马奎的话说给赵五听,还问:“你也听不明白吧?”
“就你不明白!”赵五和马奎已经探讨过,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不是——”郑三更糊涂了,看着赵五。
赵五把郑三拉到无人的地方,小声说:“老马说的很明白,不要急功近利,凡事给自己留点后路。”
留后路?郑三还是想不通:“老大也没给自己留后路啊。”
“那你说老大聪明,还是你聪明?”赵五问。
郑三瞪了一眼赵五:“废话,我要有老大那聪明脑子,也当大队长了。”
“你还知道啊!”赵五埋怨说:“就是犯了错,老大能全身而退,你呢,就死路一条。”
“那老大也不能不管咱们。”郑三说。
赵五想一脚踢死郑三:“那好吧,你就继续搞事,到时把老大搞下去,看谁还能救你!”
说完,赵五扭头就走。
郑三追上来,小声说:“我没想再搞事,好吧,以后我就听老大的,不是,我也一直听老大的话啊。”
赵五扭头说:“听老大的话就行。咱们是要抓红党,但不能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惹了众怒,再给定个破坏亲善的罪名,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郑三似乎明白了。现在三大队已出头冒尖,很多人羡慕嫉妒恨,就盼着三大队出事。而鬼子一直强调亲善,虽然只是嘴上说说,但若有人以此来污蔑三大队,引起公愤,鬼子也不得不找个替死鬼。
鬼子可以随便杀人,但他们不行。因为那些人不敢招惹鬼子,但可以挑他们的毛病。
郑三点头:“知道了,凡事不能做太绝。”
“明白了就好。”赵五问。
“走,喝酒去。”郑三脸上露出了兴奋:“千泉酒,刚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