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熊唔德确实很苦闷。换句话说,他高兴的有点早了。
他原本以为马良走马上任,他这个警务厅长也很快就职。他甚至写好了就职演讲稿,先把皇军捧得高高的,再表达对马良等人的赞美之意。当然,此后就是表忠心,要让皇军看出自己的真心实意。
但他的愿望并未实现,仍是警察局代理局长,而特务机关长明确下令,警察各级机构整编为保安部队计划,必须限期执行到位。
这与当前情势有关。
皇军还未占领全部鲁省,传说第五战区集中六十万兵力,准备和皇军死磕到底。已逃至鲁西南的第三集团军,也停了下来,并准备反攻。
但胜利已冲昏矶谷头脑,他从心底看不起国军,手下勇士,也已不再是以一当十,而是以一当百。他坚信将在半月之内,率领第十师团荡平鲁省余下战略要点,进攻津浦路和陇海路交汇处的徐州。
如此之下,战线拉的过长,导致泉城兵力空虚,组建保安部队和民团,列入中野英光的重点计划。
中野英光认为,即便这些人不能冲锋陷阵当炮灰,也能威慑镇压老百姓,防止到时全民皆兵,让皇军陷入汪洋大海之中。
熊唔德似乎闻到了硝烟血腥气息。已经上了贼船,就只能逆流行舟。一时间,按部队编制进行改编,各种人事任命,撰写花名册,人数不够,还要临时招募——不被属下称为厅长,却成了大忙人,熊唔德不由叫苦不迭。
马良还连续打电话,催着要人。马良要的不止是吴克,还有十多个警队骨干。熊唔德恨不得跳起来骂娘。
其实说到底,这都是马良该干的活。可马良就任维持会长时是活脱脱光杆司令,组建司令部只能东拼西凑,尤其要从警队选拔人员。这位爷偏偏有庞大野心,不仅要成立泉城警备队,还计划在皇军占领区,都要成立民团和警备队。
本就毫无基础,又心里着急,一下子全乱了套,马良也忽略了熊唔德。
之前,熊唔德想当泉城警备队司令,而司令被从天津调来的保安团长占了先。之前说,警备队由保安总司令和警务厅长共管,新方案黑纸白纸,警备队归属保安司令部,同时接受皇军宪兵队指挥,只字不提警察局。
归属警察局只有总务处和人事科,也就基本剩下空壳。一步一步,温水煮青蛙,把马良排除在权力范围之外。熊唔德舍下面皮,去求马良,至少保留警察直属队,留点看家护院的人。
其实马良也没完全忽略熊唔德。他本想建议直接撤销警察局,让熊唔德担任司令部调查部主任。这个熊唔德在整人方面还有一套。但几天下来,马良已深知,手上任免权力的很小,大都是皇军说了算。因此不敢再胡乱许诺。
此时马良也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即马上让保安部队装备齐全人员齐整。他不仅拒绝熊唔德请求,反而责怪改编进展太慢。
你就这么玩老子吗?再温顺的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熊唔德黑着脸,没敢吭气,但回到警局,撒手不管,改编进程几乎停滞不前。
马良气昏了头,去特务机关,找中野英光报告。但他没直白地说熊唔德无能软蛋,而是只讲改编进程困难重重,请求皇军派人加以指导。
随后,他小心地提及调查部主任人选,希望能由熊唔德来担任。
他还不能放弃熊唔德。刚回泉城时,熊唔德给他送了重礼,一幅清末着名书法家翁同龢[hé]的真迹。
翁同龢不仅是书法家,其为状元出身,后来工部、刑部、户部尚书都干了一个遍,长达十年之久,之前还是各中侍郎,深得马良崇拜。本就喜欢收藏字画古玩,又是偶像真迹,马良如获至宝。
再说,熊唔德是他推荐的人选,皇军也给他了面子。不到十天就换人,马良面子上也过不去。
此时,中野英光心思全在前线。对马良的请求,他全都同意,并派手下一个叫井口三郎的中佐,带着宪兵队两个军曹去了警局。
这位井口三郎性情暴烈,又看不上汉奸,所以丝毫不给熊唔德面子,在办公室斥责熊唔德动作太慢,再这么下去,那就是良心大大的坏了,要受到惩戒!
警员之中,十之八九者讨厌熊唔德,也都在等着看熊唔德笑话,想让他下台。井口如此暴躁,警员们立即猜测,熊唔德要倒大霉。
加上之前传出马良对熊唔德也十分不满,人们纷纷猜测熊唔德官位不保。维持会副会长朱桂山也期盼马良出事,所以也相信马良会一脚踢开熊唔德。
不说别人,当时熊唔德自己都信了,觉得拿自己头盖骨撞上了硬钢板,再撞下去,那就脑浆迸裂,什么都没了。
不过,他知道如何应付。他家还有一支明代永乐年间青花瓷瓶,和翁同龢真迹一样,都是抄掀翻家时,偷藏起来的。他不太懂,但找过行内人士问过,花瓶也很贵,能值二十头牛。
反正没花钱,送给马良也不亏。
他就是如此,一路从警员干到了警察局局长。当然,用吴克话说,他也并非一无是处,纯属饭桶。
时不我待。他中午回到家,取出花瓶,快下班前,直接去了维持会,站在马良办公室内。
他献上宝贝,然后坐在沙发上,鼻涕眼泪的说着心里委屈:“卑职感念您老提携,让卑职干什么,都毫无怨言,可皇军刚到,人心浮躁,您让我这个马上有职无权的人进行整编,实在难以推进,还望您老高抬贵手,把我撤换掉吧。”
马良已意识到自己失误,赶紧安抚熊唔德:“唔德老弟,此言差矣,你我多年交情,我怎能亏待你?”
熊唔德又眼泪婆娑:“可是,以卑职现在身份,确实掌控不住警队局面,对不起您啊。”
马良微微笑了笑:“唔德老弟,我准备任命你为保安军调查部主任,同时对维持会成员也负有监察之职,不日将为你颁发发委任状。”
这相当于国党调查统计局特务一处,可对内部所有人员进行调查,甚至于,看谁不顺眼,就可以安一个莫须有罪名,进程惩治。
熊唔德受宠若惊,从沙发上站起来:“总司令,有了这把尚方宝剑,卑职就有底气,尽快拿出改编方案,请您老过目。”
“嗯,嗯,很好,如此,往后还要委你重任。”马良赞许地点点头。他已看过那支瓷瓶,实属罕见之物。看在瓷瓶面子上,马良与熊唔德又重回惺惺相惜,亲密无间。
其实马良知道熊唔德能力有限,但就喜欢他的忠诚。
畅聊半小时,已是五点半,窗玻璃蒙上了暮色。马良仍意犹未尽,又提醒熊唔德:“现在时局纷乱复杂,鱼龙混杂,还要多加小心。”
他还对熊唔德说了自己担心,皇军刚来,百姓虽惧怕,但仍有排斥之心,力行社和红党潜伏人员,恐怕会趁机作乱。他们的潜伏人员,会想尽一切办法,接近维持会和保安司令部。情势复杂,务必提高警戒。
对此,熊唔德非常赞同:“您老说的是,花谷太君不就被红党打死了。”
“吴克是浙省警校毕业的吧?”
马良的声音不大,却问的熊唔德一个机灵,难道您还怀疑是吴克杀了花谷?看着马良目光正对着自己,熊唔德赶紧说道::“是的,现在已改为中央警官学校,老蒋兼任校长。”
“小伙子很不错,稍加调教,前途无量。不过——”马良眼睛直视着熊唔德。
熊唔德只觉得一道寒光刺来,赶紧抬抬屁股:“总司令,您请说。”
马良脸上露出深沉:“吴克是你手下,老夫也就把他当成自己人,但你我还是多加留意。”
怎么会怀疑吴克?熊唔德又吃惊,又想笑,小声说:“吴克应该没问题。”
马良微微摇了摇头:“小心为上,我们要保证队伍的纯洁,不然,你我是要掉脑袋的。”
熊唔德腾地站了起来:“是,卑职会小心调查,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马良点头:“不是我们想这么做,是时局逼着我们这么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