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尸腐虫!
我就不信刺激不起陈天亮的记忆。
苏文有点忍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同时也感觉到了任务的难度。
事先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卡在陈天亮的记忆之上,没有记忆就无从知道陈天亮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幻想世界。
尸腐虫的存放点在一个叫巨人堂的楼阁之中。
苏文只跟夫人提了一句,夫人立刻变了脸色,从一只咆哮的母狮变成了林黛玉,碎步小跑着给苏文带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苏文将她赶出家门。
苏文暗暗称奇。
来到门口,夫人畏缩地说:“我就不进去了。”
苏文点点头,他可以想到里面的可怕:阴暗、冰冷、潮湿的空间,腐烂的尸身,虫子在烂肉里蠕动……
巨人堂
入门才发觉是一座佛庙。
佛正中坐,泥塑金身装饰得金碧辉煌,低眉垂眼,慈悲怜悯。
不是如来佛,而是药师佛,手持药壶和塔。两边菩萨侍立,是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都慈眉善目。
有一人正跪坐蒲团上,低头诵经。
背影瘦削,白发苍苍。
“归命满月界,净妙琉璃尊;法药救人天,因中十二愿;慈悲弘誓广,愿度诸含生;……”
他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苍老。
咳!
苏文轻咳了一声。
诵经人一顿,有点讶然:“家主昨天才食煞一回,按说今天不用……”
苏文没有回答,他还没想到借口,抬头望着药师佛。
“这个药师佛有什么名堂?”苏文问。
诵经人沉默了一会,徐徐回答:“若有人身患重病,死衰相现,眷属于此临终时昼夜尽心供养礼拜药师佛,读诵《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四十九遍,燃四十九灯,造四十九天之五色彩幡,其人得以苏生续命。”
世人多拜偶像,将生活的不如意寄托在偶像的慈悲怜悯之上……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文收回目光,只盯着诵经人。
他看到其后脖似有血迹,身上是极鲜亮的绫罗绸缎,隐隐透出淡黄色液体渗透的痕迹。
和陈天亮身体一样的痕迹。
他肯定很臭!
苏文无端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幸好陈天亮身体没有嗅觉。
不过诵经人一定有痛觉,因为他在颤抖。
很痛吧!苏文心道。
只不过这是别人的病痛,与自己无关,也不好问。
他就说:“我要食煞,带我去吧!”
既然想不出借口,就直接命令,反正这里我最大。
诵经人霍然转身,他脸容枯槁,两眼深深陷了进去,目光里十分讶异。
苏文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闭嘴,随机应变。
诵经人骤然长长叹一口气,他说:“家主有需要,那就吃吧。就是这虫未养足日子,只怕毒性仍烈!”
苏文皱了皱眉。
诵经人震颤着手,吃力地宽衣解带。
这什么情况……不大礼貌吧!
贵圈真乱!
苏文顿觉莫名其妙,还有点惊悚。
却见诵经人解开衣裳,露出胸腹,他的肚子很鼓,像怀胎十月。
配合四肢、脸部的瘦削,就好似一切营养都集中在了腹部。
“家主,你选吧,要吃哪一条?”
他的肚子青筋绽放,有类似尸斑的腐烂点,时不时有些筷子粗的条状的东西从肚皮凸出来,蠕动着,又沉下去。
苏文毛骨悚然,他喃喃道:“尸腐虫不是尸体养出来的吗?怎么由你……”
诵经人这次更加奇怪了,他寻思了一会,才道:“家主可能遗失了些记性。无妨,我替家主解说。
尸腐虫的确得由尸体培育而成,但毒性太大,非得同源血脉之人滋养些日子,削减了毒性,才不会对家主的身体造成太大负担。”
苏文恍然,然后又觉得残酷至极。
“所以你是我的亲人,为了我食煞,不得不吃虫削毒?”苏文有点心寒,“这是自愿的吗?”
这代价未免太过惨烈!!
“当然是自愿的。自我们一出生便知道有这个使命。
家主庇护族内所有子孙,供我们富贵荣华,只有为家主护道,才能让我们陈家的家业福泽绵远,子孙昌盛。
每年我们宗祠均抽签选四个护道人食虫,今年正好选择了我。
说起来我其实是家主的亲侄子呢!”
他脸上竟然泛起一道荣光。
苏文看得怔怔,只觉得颠覆三观,又再次确认:“你自己真的愿意?”
诵经人目光低垂,沉沉道:“我抽中签以后,亲朋戚友父母妻儿都来恭贺我,欣喜若狂。
族里送来金银,送来田契地契,我的儿子孙子们能入族学,跟最好的先生读最好的书,将来说不定能做大官。
我家原本只是族内最没落的一家,只有两亩贫瘠之地,还得租种族里的公田,在这个年头也吃不饱穿不暖。
我能不乐意?!”
牺牲一人,可得一家富贵,你乐不乐意?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族里的事你能拒绝吗?!
所以问乐不乐意,就是个废话。
苏文沉默了一会。
看着诵经人肚子蠕动的虫子,再看那高大的庄严的药师佛。
佛渡世人,今时这个世界你如何去渡满天下的可怜人?
他最终没有选择食煞,而是转身出去,关了门,将这个诵经人关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苏文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身躯同化了。
就是有点木然的,几乎失去了情感。
踏着一道道的回廊,回廊的木地板擦得一尘不染。
庭院深深,柳树、小池、莲花,还有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
苏文看着幽静清雅的园林,还有四周一栋又一栋大屋,没见一丝人影,只觉得死气沉沉,了无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