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重重一跃,如流星经天,直直撞入冥府道场之中。
伏藏神君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个幼童样貌的神祗大呼小叫地翻身一跃,化作一道流光随着魔君跳入道场,高声叫道:“躲猫猫,我爱玩。魔君,我们一起玩吧!”
冥府光怪陆离,法则玄奥。
魔君落入其中,这才发觉这里不是韩柏以自己的神念化生的空想之乡,而是有实实在在的根基所在。
它是下方中都百万人的心念汇聚之地,是苏文以众生心域为原形,以应善道人收集的万家灯火、诸多誓愿为基石,在中都城百万人心之中演化而生。
好大的手笔,好玄妙的功法,好强大的信念!
魔君虽然愤于韩柏糟蹋自己的信仰,但是对于其高深莫测的手段却是暗暗赞叹,佩服不已。
“既然这里是人心演化之地,那正好,我六欲魔教的天魔法也是玩弄人心之道。
我看韩观主在这方面颇为精通,之前交手屡屡压我一头,说来我真不服气,如今就堂堂正正做个最终较量。
看到底是我六欲魔教精修千年的魔法厉害,还是韩观主的人心之道厉害!”
魔君意兴大发。他的功行已晋化境,全得六欲魔教千年以来历代魔君的心血结晶,可谓天魔法修到了前无古人的大成之境,绝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其他人。
伏藏魔君笑嘻嘻地回道:“好玩,好玩!”
他们化作两道光芒在冥府道场游走,如流星拽着晦涩的尾巴忽左忽右地你追我赶,而中都百万人随着他们的游走,心底如海波浪涌,一个个念头翻涌出来。
各种平日极端约束的可怕念头和极端的情感在冥府道场之中泛起鲜艳彩光,充满愤恨和怨毒,能腐蚀道心,即使魔君与伏藏神君两道顶尖强大的神意也不敢轻易沾染。
他们以最纯粹的天魔手段交锋,鼓动中都城的人心欲望化作攻击武器给对方直接的打击。
苏文之前已经在城内下了许多引子,但六欲魔教的暗子无数,不乏虔诚信徒,几番交手竟是魔君稍胜一筹。
魔君畅快大笑道:“韩观主功法虽妙,然而还是欠了岁月琢磨。某看来要赢了。”
伏藏神君稚嫩的脸上嘟起了嘴,不高兴了。他哼了一声,手底一翻,摸出一枚铜钱猛然发出,一道定神落魄的灵光绽放。
魔君讶然:“落魄铜钱,定天命派的法器给你夺了?不过,”他桀桀一笑,道:“此派早已衰落,数百年不见大宗师,此宝也没什么威力了。”
只见得那道光芒扫过,一瞬间将他定住,他作为一道神意正被落魄铜钱克制,立即如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
落魄铜钱早被伏藏神君炼化,恢复了全盛威能。
然而刚刚魔君也没有闲着,也暗暗下了一道奇香劫。
伏藏神君体内种种力量好似有了自己意识一般不受控制,翻江倒海。他闷哼一声,身影在空中扭曲不定,几乎要消散了。
好在此刻魔君也被落魄铜钱克制,灼热的落魄神光持续如刀削弱其神魂。
魔君却是好笑道:“天下闻名的两大奇毒在此相遇,势均力敌,倒算一段佳话!”
“不好笑,我可不会输。”伏藏一努嘴,反手成刀,手起刀落,血肉飞溅。割肉挖疮,一下将近半被奇香劫侵染的神意挖去。
剩下的神意半透明,近乎溃散,然而气息却变得无比纯净。他默念几句,半透明的魂体内一朵金色莲花绽放,烙在额头上,让他整个孩童般的脸容妖异非常,一身修为瞬间恢复巅峰。
魔君吃了一惊,身为一道神意竟然可以主动放弃一部分,还能迅速恢复状态?这是什么功法构造?
伏藏神君得意笑道:“我孕育于中都城,以造化莲花化生,不似普通神意独属于某一人。我乃天生地养之灵,你可以将我看做一个形如神意的生灵。
所以奇香劫奈何不了我!”
“明明一道神意,也敢说自己是生灵,韩柏当真是个疯子!”魔君不由气笑。
“韩柏自然是疯子,否则又怎会丧心病狂地用天人的力量去造化一个道场,想让它成为天地真实的一部分!”勤政殿上,张绝剑感叹一声。
他目光扫过这座大殿,大臣们都逃了。作为栋梁的三公四辅之前被魔君抹杀了神意,尸体还在。
二十年来众正盈朝,将大晋治理得整整有条,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这一片安定繁华正是他苦心孤诣,一点点经营而来,就连皇帝司马开元也是他手把手的教导养成。
如今都毁了!
张绝剑自嘲一笑。他老了,没心力去争所谓的天人之位,只想守护自己毕生的心血,如今看来也守不住了。
之前是群星山,现在是大晋,都保不住了!
那就战吧!
无论如何,你们毁了我的东西,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张绝剑手里现出一把紫色的针,钝的一端手指粗,针尖一端甚至比麦芒还细。大约巴掌长,通体遍布细细的金色云纹,古朴厚重,意蕴深深。
刺神针!
张绝剑身上猛然兴起一道不下于金纹的气息,在这一瞬中,他眼里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老夫聊发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
他哈哈一笑。
奇香劫,落魄铜钱,刺神针,天下闻名的三大奇宝之中,刺神针号称灭神第一。
前朝的紫纹大宗师元海金梁就是死在此针之下。
此刻刺神针自张绝剑手中升起,如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起落之间,一道光芒从魔君背后刺入透心飙出,打在不惜自残而刚刚获得重生的伏藏神君身上。
两者立即爆燃。
中都城,醉春楼
青灯摇曳,斑驳的木漆,残破的木地板,破烂的门窗。
魔君坐于破旧的画壁之前,他低着头,气息渺渺,若有若无,似乎神魂出窍,只留下一具空壳。
此时突然身体一抖,眼皮动了动,醒了过来,只是面如金纸,满眼浑浊。他低低笑叹:“张绝剑,张绝剑……
原来刺神针在你手里!你装作什么自己老了,不愿与人争斗,让人无意忽略了你,原来等着暴起杀人。
刺神如刺身,神灭即身死!
好厉害的刺神针。
可恨啊,我的轮回盘若在,绝不至于被这一针刺杀。”
他说着不禁吐出一口血。胸口更是血红一片,血如溃堤的河水一般喷涌而出,更有一道红色的诡异的火焰从伤口里冒出,就像内脏里都着了火。
“司马开元,好毒好狠的心。我原以为我们是盟友,未到最后一刻你不会对我出手……”
魔君越说声音越低,眨眼间已经断了气,身体燃起熊熊大火,随即一道金色烟气从他身上腾起,往上直直落入冥府道场之中。
同时在紫禁城勤政殿,张绝剑委顿坐于地上,少年般稚嫩的脸上迅速布满了皱纹,整个人像缩水了一圈,骨瘦如柴。
他一身修为早随刺神针的激发而消耗殆尽,非如此不能刺杀塑神。
他艰难地笑了笑,道:“老道一生也不算窝囊了!虽然中都城毁灭在所难免,但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后面只能由别人挽救。
人心啊,终究是恶的居多!奈何奈何……”
他无奈地笑了笑,气息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