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所有人迅速忙碌起来。
这艘船大约是近几年改进的鸟船,用得是三桅软帆,载物比洋船多,不如洋船灵活,每侧都上下两层共18个炮位。
船员清理炮管,装填火药和炮弹。
许多人也装备起枪支弹药。
一个个临危不乱,显然也是老于水战的士兵。
枪是前装线膛步枪。
应该是英法两军在吃了广南城大亏之后不得不换装新枪而淘汰出来的旧枪。
不过这种旧枪在清国也是非常先进的了,估计盛宣怀还是花了大代价才购来,要不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到港岛。
这艘船运载的不是普通商品,而是军火,而且还是用来打太平军的,而太平军现在是苏文护着!
苏文一瞬间有点啼笑皆非。
一开始海盗只是远远的吊着,大约到了福清州外,诸岛之间突然冒出了许多的船。
大部分是普通渔船,却也有四五艘吨位不下于商船的鸟船,也装载了大炮。
这黑黑压压的一团围了过来。
商船立时升起帆,调整了方向,企图加快速度,抢先逃离包围圈。
轰!
炮火齐鸣。
商船的炮多,比海盗船快一点,打得许多渔船化作一堆木板。
有些快船接近船舷,正要来一场接舷战,商船的船员立时拿起枪一顿发射。
硝烟弥漫,海盗瞬间倒下一半。
洋枪又快又准,打得手执刀叉的海盗措手不及。
双方经过半日追逐,海盗始终奈何不了商船,最后也就四条鸟船一直?着。
苏文正看着没趣,连打呵欠。
曾泽在摇摆的船舷上踉踉跄跄地弯腰小跑过来,焦急地道:“苏先生,我姑姑她修成术法了,但是好像出了问题!”
苏文一愣,往船舱那边望去,隔着重重船板,直接看到船舱房间内的曾阿蛮正冒出六条手臂。
公平之手,契约之手,平等之手。
她竟然在半日时间里从一个新手突破到尉级。
在这之前只有一人有这个记录。
白鹿道人。
但是白鹿道人原本就是校级,术法之道极其了得,还得到苏文的气运支持,这才一跃到了尉级巅峰。
曾阿蛮凭什么?
苏文再仔细观察,不由点头:曾阿蛮正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心境之中。
佛门称作顿悟!
禅宗六祖慧能说:“我於忍和尚处,一闻言下大悟,顿见真如本性。”
顿悟是一桩大机缘,意味着其人绝世的资质和昌隆的气运。
不过此刻曾阿蛮的手臂若隐若现,气息特别不稳,其心神里正上演一场天人交战。
那是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固有三观拖了后腿,正与劳动者理论的天人交战。
说到底跨越等级太远,遇上了知见障,俗称心魔。
所以她这个境界未必能够稳得住,说不定会前功尽弃。
苏文沉吟着,曾泽已经将他拉进船舱的房间里。
“苏先生,为什么姑姑没有醒来?”曾泽焦急地问。
苏文最终选择袖手旁观,道:“她处于顿悟之时,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守着她不要被人打扰了。”
他其实可以天魔之法引导曾阿蛮通过这一关,但他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又不是弟子们的保姆。
在那么多道理践行者和弟子之中,无论苏炳,又或武宣等人,他也都是随手给一粒念头,由其自行领悟。
在他看来,道理这东西你能接受就接受了,不能接受也无所谓,无需强求。
真有探索求知的心,可以去实践领悟,总有机会的。
“我们守住门口,待她自己醒来就好。”
“嗯!”
曾泽用力点点头,对外界交战声响有点害怕,但是也很懂事,默不作声地守候。
苏文蓦然看了窗外一眼,目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
有意思的人来了!
外界
眼见商船与海盗船的距离越拉越开,船员们欢呼雀跃。
没留意海波之上海草越来越多,船速越来越慢。
海草都是黑色的,在海水里飘着,无边无际,散发出一股股浓浓的石油味道。
有些巴掌粗的海草像扁蛇一般在船体上攀爬,又或扎根入木板里,让木板迅速爆出一道道裂痕。
盛宣怀脸色突然一白,惊叫道:“不好,是校级出手了!”
他快速走到船边,看着那在船侧蔓延的海草,束手无策。
虽然他是尉级巅峰,与校级只差一层纸的距离,但是差了一个境界就是天渊之别,在校级眼里是随手虐杀的角色。
“好不甘心,眼看就要成功了!”
他几乎落泪。
在曾守正幕僚之中,排在第一位的左湘农有一个顶级厉害的手下,姓胡,极善经营,屡立大功。
盛宣怀对商事也很有兴趣,与其有互别苗头的心思,所以打听到港岛有一批上好军火要出售之后,毅然便要了一艘船南下。
他花了无数心思,没想到最后一程却功亏一篑!
海草蠕动,一个人从海波之中浮出。
这是一个脸色有点苍白的非常英俊的中年汉子,体形极其强壮,肌肉纠结,头戴一顶牛角盔,身穿一副装饰龙头的黑甲,气势恢宏,绝非一般海盗头子。
此时追上来的几艘鸟船海盗们狂吼:“保爷,张保爷!”
盛宣怀顿时色变:“是张保仔!”
不由顿足捶胸道:“没了,我这一船军火都要完蛋了!”
船老大何有求苦笑道:“这个时候就别管军火了,我们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一条性命!”
他们之前反抗激烈,也不知杀了多少海盗,肯定要经受报复!
早知道对方会出动校级,自己一方就乖乖地接受抢掠了!何有求叹息。
海波之上海草涌动,像无数双手将张保仔高高托起,一直托到与船舷齐平。
张保仔冷漠地踏上了船。
张扬的盔甲,狂飙的气势压得满船的人透不过气来。
在校级高手面前,普通人只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不过商船里的船员其实抽调自湘军水兵,常年与太平军交战,血勇非常,又有曾守正的圣人训奇术道理熏陶,竟还有一丝反抗余地。
在校级气势压迫之下,他们悍然开枪。
砰砰砰!
好一顿集火。弹丸纷纷落在张保仔身上,将那黑色的盔甲打得碎片纷飞,露出结实的胸膛。
众人这才发现这盔甲不是铁甲,而是海草覆盖而成。
张保仔身体摇了摇,泻去所有动能。
他的神情仍旧冷漠,冷淡地道:“原来是官军,那就都杀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