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的话落到了在场之人的耳朵之中,有人震惊,有人呆愣,有人激动,亦有人不屑。
“田大人,您这是再说笑么?”王寰就是最为不屑的一个人,“良心,这个世间,何曾需要良心二字!”
“这个事件是否需要良心老夫不知道,但是老夫知道,老夫需要!”
“田豫大人,您又何必在这里逗弄老朽,您可是南阳郡城,大汉官员中也算得上位高权重,良心?若是讲良心,你田大人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王寰的话田豫并没有反驳,甚至还点了点头,“王老家主说的不错,老夫的确是做过很多没良心的事情,而且若非如此,老夫恐怕也就死了很久很久了,这一点,老夫承认!
但是老夫同样要告诉王老家主,老夫就算做了再多丧良心的事情,也绝没有对不起自己的手足兄弟,也绝没有对不起自己治下的百姓!良心,老夫从来都没有丢过!”
王寰看着用虎目瞪着自己的田豫,伸出手指,指着田豫,脸色发红,嘴唇发白,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王家主,可还有什么事情想要说么?若是没有,那咱们就可以喝酒了,静待最后一战的结果了,可好?”
王寰看着身处包围中仍然淡定自若的田豫,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田豫大人,您真要和我王家不死不休么?”
“王家主为何这般没有信心呢,万一最后是王家主您赢了呢?”田豫呵呵一笑,看着王寰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毕竟老夫给王家送了一个俞城,王老家主不也顺势找了一个孙吉么?”
“哐当~”王寰桌案上的一只茶碗摔在了地上,就这么碎成了碎片,连带着王寰的脸色也变的有些苍白。
“你怎么看出来的?你怎么知道的?”
“等吧....很快,就有结果了!”
田豫慢慢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再关心周围的事情,也不担心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包围着。
南阳郡城的城门处,战火逐渐的蔓延了起来。
马欢是南阳郡最大的贼寇,也是近几年新兴起来的贼寇,他经常说自己是大贤良师的隔代弟子,乃是黄巾军正派嫡系弟子,不过他这个话,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相信,毕竟年不过二十出头的他,出生的时候,大贤良师都死了好几年了。
至于隔代,大贤良师张角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渠帅才算是自己正派弟子,但是无论哪一个,都死在他出生以前,这得隔多少代才能有他这么个玩意出现?
不过虽然没人相信他,但是马欢依旧还是凭着自己的狠劲儿在南阳郡周围逐渐做大,南阳郡役使越来越重,百姓受不了而逃跑的也越来越多,亡命徒和地痞无奈逃出来的也越来越多。
马欢便将这些亡命徒们组织起来,组成了一只流寇,他们从一只没有自己的地盘的流寇,变成了只要他们看上的就都是他们地盘的巨匪。
上一任南阳郡守东里兖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痛,南阳守将候音和他战过几次也没出现什么好结果,所以最后这个叫马欢的家伙就在南阳郡城周围落了户,成了南阳郡城所有人的一块心病。
这段时间南阳郡城被东里兖和曹仁给嚯嚯成这模样,马欢这个家伙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是他一直没有对南阳郡动手,一是因为南阳郡四周都有候音的余党护着,加起来足有数千人马。
第二是现在南阳郡老百姓没钱没粮,而世家自己又不敢说惹得起,最特别的是在马欢刚刚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一个老家伙找到了自己,那个仿佛随时都会老死的老头,十分淡然的让自己看了一块令牌。
虽然马欢不识字,但是马欢识货啊,那精铁打造的令牌还这么小巧精致,上面那不知道怎么念的字,都是用上好的银浆浇筑的,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令牌,马欢敢发誓,如果买了够他们弟兄吃上两个月的。
但是马欢还是没敢把这个小牌子拿走卖掉,因为那个老头告诉他,自己叫王寰,个小牌子是校事府发给他了,这年头你可以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姓甚名谁,但是你千万不能不知道魏王是谁,魏王的鹰犬又是谁!
最终马欢还是怂了,在校事府这个庞然大物面前,马欢十分明确的选择了听从,并且让一个叫天三的人,住进了自己的屋子,殷勤的伺候着,尤其是当他看到天三轻轻松松的将一张实木桌案给拍的稀碎了,那便更加的殷勤了。
直到天三离开,马欢都不敢对南阳郡再升起一丁点不该有的念头,直到昨天晚上,一个精装的汉子再次带着之前他看到的那个小牌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让他突袭南阳郡城。
虽然马欢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头前后变化这么大,但是马欢却是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那个老头告诉他,城门处有人会接应他,给他打开大门放他进来。
在马欢看来,他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已经从那边得到了消息,新任南阳郡守对世家下手了,两边一定会打起来,在马欢看来,新任的南阳郡守这就是在作死,他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有这个愣头青在前面扛着,也能吸引住世家的注意力,这个时候他只要冲杀进去,普通百姓自不用说,一些实力不强的微末世家必定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他运气够好,南阳郡城的一些三流乃至二流的世家,也未必不能一窥啊。
马欢一想到南阳郡城里那些世家的豪气,那些世家的奢靡,心里就火热火热的,几乎一天一夜兴奋的没有合眼的马欢,终于在清晨来临之前来到了南阳郡城外。
之所以挑选这个时间,这是他多年的经验,人在清晨来临之前,是最困顿的,这个时候是他睡的最沉的时候,就算被惊醒了,也很难有正常的水平,而守夜的人,在这个时候也是最为劳累的。
果不其然,发出了信号的马欢,很快就看到了南阳郡城的城门从里面慢慢的打开了,都来不及看这是不是陷阱的马欢便一声呼啸,带着人马冲了进去,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劫掠南阳郡城,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过城门打开的声音毕竟还是太大了,马欢动作绝对是够快的,但是有人的动作比他还要快。
“哪里来的贼寇,敢来犯我南阳郡!”
一个身穿精致皮甲的中年汉子,手持一杆寒光闪闪的长矛,带着二十余名同样身着皮甲的士卒拦在他们面前。
刚刚冲进城门的贼寇马欢看到这区区二十多人,连停下来都懒得停下来,直接双腿用力的一夹马腹,让战马再次加速,希望用战马的冲击之力直接撞开这群拦路的家伙。
而后面冲杀进来的贼寇也是一脸的狞笑,他们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这二十多人凄惨的下场。
冲出来阻拦的正是给叶开争取降下千斤闸时间的候谦,看着丝毫没有减速,径直冲过来的马欢,候谦的脸色也变十分郑重。
“该死的贼寇!”候谦怒吼一声,也挺矛冲了过去,大吼一声,冲着马欢胯下的战马便捅了过去。
马欢也是一个狠茬子,看到候谦的动作也是心中发狠,竟然不闪不避的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冲着候谦就劈了过去。
“哈!”
“嘶昂~”
候谦的脑袋使劲一歪,用自己的肩膀实打实的挨了马欢一刀,然后手中长矛直接捅进了马欢胯下的战马脖颈里,鲜血喷洒而出,候谦的血液和战马的血液混杂在一起。
“该死的家伙!”马欢被摔下了战马,也正因为这个他才没能将候谦一击毙命,爬起来的马欢看着一身血污的候谦,恶狠狠的说道,“你个混账东西,不要命了么?”
“咳咳咳...若是让尔等贼寇冲进了南阳郡城,那我等才真的是生不如死!”
“那你就去死吧!”马欢看着自己麾下的贼寇也都冲了过来,便再次怒吼一声,冲向了候谦。
候谦喘着粗气看着冲杀过来的贼寇,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看来今天是时候还债了!”
“弟兄们,杀!”候谦一声怒吼,二十余名跟随他下来阻拦的士卒也都毫不犹豫的冲杀了过去。
候谦之前或许也算得上是一名虎将,但是就如他所说,他的身上受了伤,现在与一个士卒相比都不能保证能赢,更不要说马欢这种实打实的悍匪了。
双方交手不过盏茶时间,候谦一方便已经死伤过半了,这还是因为候谦等人的皮甲坚硬,武器更加锋利,他们也都是当年经历了四个月的南阳之战,各个算得上身经百战了,再加上这里又是城门之处,本就道路狭窄,对他们极为有利。
在这种种的好处之下,候谦等人才能在付出了近半伤亡之后勉强挡住了敌人,而候谦自己则是已经身中数刀,毕竟这个看着就十分好欺负的中年汉子,一看就是他们这群人的首领,自然会被重点照顾。
“该死的东西,快快让开,否则小心老子进了南阳城将你全家杀光!”马欢看着自己将近三千人的“大军”竟然被这么区区二十来人,或者说被这十来人给拦在了城门洞里,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杀某家全家?”候谦嘴里含着鲜血,口齿不清的笑道,“某家全家老小早就死了,若是你还能再杀一遍,那边悉听尊便吧,呵呵,反正某家是无所谓的。”
马欢看着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候谦,心中的怒火更加旺了几分,嘴里更是连连招呼要将他斩杀当场。
候谦最后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他身边的同袍一个接着一个的战死,他身上的伤口也一点点的增加,若是换个正常人,就候谦现在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恐怕死上好几回都够了。
可候谦就是不死,护着自己的脖子不被人一刀枭首,任凭一群贼寇一刀又一刀的砍在自己的身上,血液一捧捧的飞溅而出,刀光一次次的从他身上闪过。
看着摇摇欲坠就是不倒下的候谦,莫说其他的贼寇,便是马欢自己也升起了一丝不忍,“该死的家伙,你叫什么!”
“南..阳...副将....候....”
候谦说到候字的时候,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出最后一个字了,他最后还是承认了他是南阳郡城的副将,他也死在了南阳郡的城门之前,他的死是因为他保护了南阳郡城。
“候什么?怎么不说了?”马欢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候谦说完他的名字,然后慢慢的走进之后,伸出手探了探候谦的鼻息,不由的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可惜了,一个好汉子!”
“首领!”一个贼寇走到马欢身边轻声说道,“咱们还是快进去吧,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再不进去他们可就要打完了啊!”
马欢一听这话立刻就想起来今天他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赶紧往后面大声的招呼起来,“快点,咱们去劫掠南阳!”
“吼吼吼!”一群贼寇听到这句话一时间再度兴奋了起来,他们终于可以放肆的劫掠发泄了。
包括马欢在内,数千人的贼寇源源不断的涌向了南阳郡城,在他们看来,里面有数不尽的粮食有堆积成山的财宝,有皮肤水灵灵的女人,一想到这些,就连马欢自己都不自觉的呼吸沉重了几分,浑身燥热了起来。
“快,快冲!进去之后跟紧老子,莫要瞎跑!跟着老子,老子带你们抢钱抢粮抢女人!”
“吼吼吼!”一群贼寇兴奋的只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吼叫不会说话了一样。
当马欢带着三成左右的贼寇冲出城门就要冲向更远的目标之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然后脚下都震了一震。
马欢等贼寇震惊的回过头去,看到了他们这一生都可能难以忘怀的一幕,一座千斤闸就这么直接坠落了下来,将他们的“大军”直接拦腰砍断,而千斤闸落下的地方,正是候谦最后死去的地方。
“原来,那个该死的家伙那般拼命的阻挡就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这个.....哈哈哈哈”马欢突然从呆愣变得放肆并且猖狂的笑了起来,“该死的家伙,你死了,你死了,老子还活着,老子还活着啊!哈哈哈!”
“狗贼!”马欢正笑的猖狂放肆,一声大吼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还我侯大哥命来!”
叶开留下足够的人手堵住城门和城墙的出入口,然后带着剩下的人冲了过去,刚刚他已经知道了候谦死在了里面,就连曹仁都没有杀了他的侯大哥,今天却是死在了这群宵小手中。
“又是一个要杀了某家的?”马欢看着冲过来的百多人,脸上不禁冷笑一声,“就凭尔等也配杀老子么?给我杀了他们!”
马欢一声令下,近千冲进来的贼寇也顾不得去劫掠南阳了,径直冲向了叶开等人,要现将他们杀死,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在南阳郡城里肆意妄为。
“杀!”
“杀!”
双方人马一交上手便都红了双眼,贼寇们是因为他们冲进了梦寐以求的南阳郡城,离他们劫掠南阳郡的梦想仅有一步之遥。
而叶开等人则是因为自己的同袍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给南阳郡城的百姓争取时间,一个又一个的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叶开在候音麾下的众多将校之中,威望绝对是最高的,但他绝对不是最勇猛的,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打仗,是要靠脑子的!”对于罗翔他们这中只会横冲直撞的莽汉,叶开不止一次的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但是叶开现在恨不得用他所有的脑子去和罗翔换他那一身的力气和勇武,眼前这个一脸狞笑的贼寇首领,他的本事也就是和自己半斤八两,对阵全无章法,就靠着一股子血勇之气。
可是就是这么个万一,自己现在却是拿他不下,甚至还有很多时候差点被他砍伤,就连身边这群百战悍卒都打了有些艰难了,毕竟马欢纵横南阳也有数年之久,麾下的贼寇也不能是乌合之众。
而且不止人数占尽了优势,就连突袭的时间他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此消彼长之下,叶开发现他现在打的十分艰难,大有一种随时会被面前的贼寇给打败的感觉!
“贼寇,受死!”叶开一想到自己会败给这群贼寇,虽然看这群贼寇的旗号是纵横南阳的马欢马大当家,但这里是南阳郡城,是自己等人拼了性命也要守护的地方,哪里能够轮得到这个家伙在此撒野。
“又是一个该死的家伙,尔等都不怕死么!”马欢看着已经开始搏命了的叶开,脑子也是有些发麻,这个南阳郡让他感觉到十分的邪性,里面的人都和不要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