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代郡高柳城
在真正的郡守府里,田豫正在低头处理公文,身旁一大一小两个家伙随侍左右。
一个是曹彰一手提拔起来,并且留在幽州辅佐田豫的小将王欣。
至于另一个,就是骑将军文稷的儿子,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文钦。
田豫再次处理完一份公文之后,直起腰来好好的伸了一个大懒腰,伸手去那旁边的汤锅,却发现早上弄好的茶汤已经都喝完了,田豫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向一旁虎头虎脑的文钦说道,“文钦啊,去厨房再弄一锅茶汤来。”
同样是在一旁伺候的王欣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但是看到田豫已经继续低头处理公文了,便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直到过了大半个时辰,田豫已经将面前的公文处理了大半,手往旁边一伸,摸到的仍然是已经空了的汤锅,田豫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文钦那个小家伙还没回来么?”
“尚未回来!”王欣头皮有些发麻,说话也有些结巴,“末将现在就去厨房帮您弄一锅茶汤!”
“还有,去看看文钦那个小家伙去哪里玩了!”田豫的脸上有了些怒色,不单单是因为田豫认为文钦贪玩误事,主要是也有些感觉对不住文稷没有将他的孩子教育好。
王欣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多说话,躬身走了出去,等王欣离开之后,田豫平复了一下心情,便继续处理公文了,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等待多久,王欣便将茶汤送了来,而且味道弄的还很不错。
田豫盛了一碗茶汤好好润了润干枯的喉咙,然后看着一旁低眉顺眼的王欣,“不是让你去把那个调皮的小家伙找回来么,怎么还不去?”
“这个...”王欣脸上也十分的尴尬,吭吭哧哧的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文钦还小,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田豫见他支支吾吾个没完没了的,心里怒气再次起来了,“他爹文稷为了幽州战死沙场,他的儿子我们必须让他学好,不能过分宠溺这个小家伙!”
看着愤怒的田豫,王欣也是满肚子的委屈,但是有些事情,他自己都感觉无法相信,更别说解释给田豫听了。
可是王欣越发的恭谨之余,就是不动地方不说话,这个态度让田豫更加的着急,“我说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末将一字一句全都记在了心里!”王欣看田豫已经极为愤怒,自然不敢再是沉默已对了。
“那还不快去找!”田豫“砰”的一声拍向了桌案,那实木桌案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从这力度上来看,田豫这段时间身体是恢复的真不错。
“末将...末将”王欣真的是着急的嘴里都长泡了,感受着田豫怒火的上升,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末将实在是找不到文钦这个家伙啊。”
田豫看王欣的眼神更加的不对了,若非是王欣这段时间一直十分的勤勉,而且从不妄言,恐怕现在田豫就已经将他斩了。
“王欣”田豫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正在给自己请罪的年轻将领,“文钦还只是个孩子,就算有哪里做的不对,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乃至对其有什么想法,孩子,总是要好好教导的。”
“田将军!”王欣现在是真觉得委屈,“并非是末将不去,也并非是末将和小文钦有什么过节,我和他父亲文稷虽然只是匆匆见过数面,但是也十分的敬佩文稷将军,怎么可能和小文钦有什么过节!”
“那你在这里支支吾吾的是在干什么!”田豫见他还在这里狡辩,刚刚平息下来的怒气再次涌动了上来,自从他身体养好了之后,不但气力恢复的越来越好,那好不容易练成的养气功夫,荒废的也越来越快了。
“末将实在是找不到文钦那个小家伙啊。”王欣也实在是忍不住了,现在不管田豫相不相信,他都得说,“另外,文钦未必是跑去玩耍了,文钦虽小但是向来老成,而且比较稳重,他...他...他可能单纯的就是迷路了!”
“嗯..田某也认为小文钦不是个贪玩的孩子,若只是...”田豫刚刚赞同的点了点头就再度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桌案上门的裂痕更大了,“迷路了?王欣!这种理由你倒是想得出来,这郡守府就这么大点地方,厨房就是这个房间出门左拐,你告诉我,他怎么迷路!”
王欣就知道这个理由说不过去,但是王欣真的可以发毒誓,这不是什么瞎编的理由,这是真的。
“回禀将军,文钦那孩子真的可能只是单纯的迷路了!”王欣既然说了,那自然不会再犹犹豫豫了,“之前也有过数次让文钦帮忙去拿东西或者干些什么事情,总是很久才会回来,而每次回来都是灰头土脸的,某也一度认为这孩子是贪玩不喜欢说实话。
但是前几天某为了让他不再说谎,便主动跟在了他的后面,结果发现,这孩子真的就是迷路了,他分不清方向,也分不清什么东南西北,甚至于...甚至于...”
“甚至于什么!”田豫感觉这种事情也太过于不正常了些,不认路的他的确是见过,也不是什么奇闻,但是出门左拐这么简单的路径都分不清还能迷路这真是第一次见。
“甚至于就是出门直走这件事,他都能弄错,而且不仅仅如此,他总是莫名其妙的走向其他地方不说,但是每次他都能找回来,只不过时间要用很久罢了。”
“要用多久!”田豫黑着脸问道。
“短则一炷香长则...长则一整夜!”王欣的脑袋都要垂到裤裆里了,“而且上次某家跟随着他,结果最后文钦找了回来,但是...但是...”
“又怎么了!”田豫感觉今天王欣说话太过于费劲了些。
“文钦最后莫名其妙的自己走了回来,但是末将却是被他领的迷了路,差点就出了代郡地界,最后还是让一个游方的道士给领了回来!”王欣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通红,十分的不好意思,“那游方道士说末将这是碰到了鬼打墙,还说文钦那孩子煞气太重,还专门给了末将几道灵符,让末将戴在身上以防万一....”
“胡闹!方士之言,不足为信!”田豫“砰”的一声再拍在桌案上,这一下他面前的那个桌案算是彻底的不能用了,直接裂成了两半,田豫看着碎裂的桌案和自己那红肿的手掌,脸皮不断的抖动着,“那个道士给你的那什么灵符,给我拿点来。”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田豫气的想再拍一下桌子,只可惜桌案已经碎了,让他失望了,“还有,找人将这里好好的收拾一番,换一张新桌案来,一定要结实的!”
“诺!”王欣赶紧应诺往外跑去,刚跑到门口就想到了什么,然后回身行礼到,“还给您拿些伤药来么?”
“你在这费什么话!”田豫怒喝了王欣一声,“拿来!”
田豫和王欣在郡守府里闹得鸡飞狗跳的,而迷路了的小文钦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跑出了高柳城,也不知道这半大的孩子是怎么从大门护卫和城门守卫的眼皮子地下溜走的。
现在他即将要迎面撞上了一个很奇怪的队伍,两辆大车,一辆大车上放着各种干粮和肉脯还有很多的水囊,至于另一个大车上,则是躺着一个浑身裹着白布像个粽子一样的家伙。
车队的人也十分的奇怪,驾车的是一个老人还有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孩子,小孩子驾车技术一看就是新学的,车辆歪歪扭扭的不说,稍不注意就是一个咯噔,让车上的那个伤员发出一声惨哼。
老人驾车就特备的稳健,不但牛车四平八稳的,而且还能在车上诵读书简,两件事情完全不会被耽误。
剩下的都是一些年轻人,围绕在两辆车周围,各自骑着高头大马,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这支队伍自然就是李鍪等人,自从李鍪从忠义酒肆离开之后,四个人也算得上是一路坎坷,陈老害怕他们路上冻着,饿着,给他们装了慢慢的一牛车,差点脸刘复趴着的地方都没有了。
在幽州塞外这种三不管的地方,三四个人带着这么多的东西,其中还有一个重伤员,上下的三个还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伤,这么一大块肥肉,哪里会有人舍得放过,这一路上单单是打劫的山贼马匪就不知道被李鍪杀了多少。
等到进了幽州,若非李鍪这张脸和曹彰留给他的鄢陵候世子府的令牌还有些用的话,就连幽州巡边将士这一关他们都过不去,等到了某个村庄的时候,不说其他人,这一行人的主战力李鍪已经是浑身浴血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也已经不知道又裂开了多少次。
管宁看到李鍪这个样子,心疼的差点抽了过去,看的一旁的王越不断的撇嘴,之后几人短暂的修整了一段时间,李鍪也和韩幸好好的谈了谈,至于谈的是什么,除了两个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而蒯蒙和孙英则是帮助管宁将村子里剩下的事情都安排好,看着欣欣向荣的村庄,听着蒯蒙收拾出来的学堂里再次出现的朗朗读书声,蒯蒙也是感慨良多。
“若是此次荆州之行,我还能留的一条性命,便回到这里,从此隐居罢了。”蒯蒙看着听着眼前的这一幕幕,不由的感慨出声。
“怎么突然有了这种感慨?”管宁不知道何时也走到了蒯蒙的身边,一脸的和善,“是为这次去荆州而担心么?”
“管师!”蒯蒙看到了管宁,赶紧恭敬的行了一礼。
“嗯?”管宁被蒯蒙的这一声“管师”弄的一愣,看着自己面前恭谨非常的蒯蒙,脸上笑意更浓了,“汉隆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幽州之地本就没有多少儒者,能称为大儒者更是寥寥无几,而这其中能有这份气度和能力者,屈指可数,猜出您是大儒管宁,这并没有什么困难的”蒯蒙没有否认自己的猜测。
“呵呵”管宁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愧是蒯家的神通,你这荆州才子蒯玉灏的名号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管师说笑了。”蒯蒙听管宁说自己是荆州才子却是没有丝毫的开心,“荆州才子是琅琊卧龙诸葛孔明,是马氏五常,白眉最良,是天下诸多英豪,皆伏于凤雏之下,是大器晚成的蒋琬,是荆州神童费祎,却不是我蒯玉灏。”
管宁深深的看着面前的这个谦逊恭谨的“世家子”,从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的作为一个世家子的傲气,整个人和管宁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都有了极大的改变,“看来幽州的风,的确很磨练人啊。”
“管师说得对。”蒯蒙也笑了一下,“这幽州的风虽然刺骨,但是能让人长记性。”
“这次真的决定回汉中了?”管宁淡淡的看了一眼蒯蒙,“你可要知道现在的汉中已经不是当年你在的时候了,令尊故去之后,审家投靠了刘玄德,听说现在和孟达等人关系极好,若是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冲进去,你们这几个人都会折进去的。”
“管师可有什么见教?”蒯蒙十分恭谨的行了一礼,想要请教一番。
“糊涂。”管宁一巴掌轻轻的拍在了蒯蒙的头上,“所谓历练,就是要让你们自己多看,多听,多学习,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能有什么长进!” “管师教育的是!”蒯蒙自然是从善如流,虽然他的心里想到的是李鍪曾经和他说的,“老头子这个人吧,若是问他什么儒家经典,礼仪学问或者先贤事迹,那他能说的如数家珍,但是你若是问计或者想问点什么谋划,呵呵,老头子不但说不出来,还得抽你一巴掌!”
等到李鍪再次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然是神清气爽,看的一旁趴着晒太阳的刘复一脸的纠结,刘复现在这幅样子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去看她那日思夜想的湘姑娘了,只能蹲在李鍪的门口晒太阳,顺带替他看着门。
“阿复,你这幅拉不出那个什么来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刘复那一脸纠结的样子成功的引起了李鍪的注意,“莫不成晒太阳把你心情还晒得糟糕了起来?”
刘复被李鍪打趣的脸色一黑,“你这厮怎么变得如此疲懒,话说虽然韩幸那个小鬼的确是长得不错,甚至也算得上是标致,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李鍪脸色一黑,虽然他没听懂刘复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用屁股都能想到,这厮绝对是又欠揍了,嘴里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想说什么赶紧的!”
“但是你也不能真的就对韩幸那孩子做什么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刘复本能一般的忽略了李鍪那张已经漆黑了的脸,“虽然咱们大汉的确是不反对娈童这种事情,而龙阳之好也的确算得上一件雅事,但是...但是....这毕竟还是太恶心了一些,你说是吧!”
李鍪刚要开骂就看见韩幸一脸古怪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而李鍪这个“凶狠”的眼神更是让韩幸浑身一颤,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就变得极为慌张了起来,赶紧对李鍪和刘复两人行了一礼躬身告退,结果可能是太紧张了,不但说话变得有些颠三倒四,就连跑开的姿势也有些古怪,竟是双腿夹紧像一只鸭子一般的跑了。
而这个样子的韩幸,更让刘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对李鍪的数落便更加的恳切了起来,“汉隆啊,你看看你看看,多可怜的小家伙啊,虽说你现在韩爷的名号的确在他们心中很重要,但是你也不能刚刚有了点小成就,就这般的糊涂啊,这种事,做不得啊!”
李鍪让刘复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平复下来,然后黑着脸走到刘复身边,一把掐住了他的后脖领子,凑到他耳边说道,“阿复,若非是某知道你小子是害怕我因为王壮师兄的事情心性大变,今日某就一定会将你脑袋抽出几个大包来不可。”
说完之后也不管刘复的脸色如何变换,在刘复的脑袋上轻轻的一拍便起身离开了,这个时候,他才真的开始神清气爽起来,自从杀了严颜给王壮报仇之后,李鍪的状态就不是很对,很狂放也很激动,开始蒯蒙认为那是因为李鍪大仇得报的放肆,只有因为重伤而不能动的刘复发现了李鍪眼底深处的那一抹自责。
李鍪也的确很自责,他的朋友不多,哪怕到现在李鍪都不能说李昊樊泽几人算得上是他的朋友,对他们的称呼也一直是师兄,但是李鍪要承认的是,虽然这一群家伙经常打着他这个小师弟的名号去糊弄王师和老头子,让他经常被王越教训,但是从他们身上,李鍪看到了关爱,虽然李鍪没有办法真正的走进他们那个圈子,他们也没有接纳自己的想法,但是那种关爱,李鍪是不会认错的。
王壮的死,不止蒯蒙内疚,他自己也在内疚,蒯蒙以为自己的自大对那些“漏网之鱼”视而不见,导致了严颜的到来,而李鍪则是因为自己听过王越讲很多遍,“刺客一定要一击必杀,鸡犬不留,否则后患无穷。”
王越这句话翻来覆去的将,就连喝醉了酒也要拉着他说了几次,说的李鍪十分的不耐烦,而且从本心里来讲,李鍪也是认为杀一个人而已,却是要将他满门屠尽,鸡犬不留,这着实太狠辣了些,所以向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放在心里,结果当他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之时,却是有些太晚了。
王壮算得上是与他同出一门,对李鍪也很是宠爱,好几次李昊等师兄在“坑”李鍪的时候,都是王壮去将他救出来,虽然他自已也经常忽悠李鍪这个小师弟吧,这次将严颜斩杀之后,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敢回去看一眼,去给王壮上一炷香。
或许脸上越是没个正型的人心底里越是细腻,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东西,刘复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他看得见李鍪藏在眼底里的那一抹挣扎和难过。
刘复不会劝导,也不会说什么让人感动的话,他除了卖乖耍宝之外,唯一比别人强的,或许就是这身比常人更加厚重的皮囊了,他抗揍,从小他就知道,他是真的抗揍,而且从小他父亲刘磐一心情不好了就会找各种理由将刘复暴打一顿,每次打完刘复之后,脸上都会出现一种非常纠结的模样,既像是愧疚担心,又像是浑身舒爽,这种日子维持了很久很久。
直到某一天,刘磐终于发现刘复这厮的皮肉不是一般的厚重,从此之后,刘磐脸上的纠结就消失了,或者说那种愧疚和担心就彻底的消失了。
今天,刘复第一次听到有人告诉他,希望他不要再这么委屈自己,虽然从心底里,他真的没有认为这是一种委屈吧。
他们这一行人,该告别的告别,该交代的交代,剩下的哪怕千般不舍,万般不愿都还是目送他们离开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离开,管宁要跟随着他的“弟子”,但是剑师王越,却是留在了幽州,他只用很短的时间将藏剑术的口诀告诉了李鍪,然后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去给他们送行。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开很久之后,管宁才对李鍪说了一件事。
“你那些不着调的师兄一个个的都算是半路出家,每个人其实都带着自己的家学从凉州跑来跟随我们的,但是这里面只有你王壮师兄是土生土长的幽州人,是王越那个糟老头子年轻时候犯下的错。
这不过这个糟老头子嘴太硬,当初说什么也不肯认了他,不过王壮是个实诚孩子,这么多年给王越那个家伙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任劳任怨的,最后还是拖了你李昊师兄他们的福,才得了一个弟子的名号。
不过即便如此啊,当你王壮师兄跪在那糟老头子面前叫师父的时候,也是哭的泣不成声的,这么多年了,为了照顾糟老头子,本事真心没有学会多少,但是哪怕你王壮师兄天天被骂,也没有想过离开。”
李鍪听管宁说完,心里的那股子难受劲儿更加的厉害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关系,而且看这些时日,看王越的样子,恐怕早已在心中将这个王壮师兄认可了。
“管师....”李鍪很少称呼管宁为老师,也很少会这么低落。
“莫要多想。”刘复能够看出来李鍪难受是因为藏在那副脸孔下的细腻,而管宁作为李鍪的师长,则是因为多年的经验,“王越那个老头子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王壮师兄也没有怪过你。”
李鍪听完这句话,变得更加的难受了,心里再次想到了当初王越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可是自己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里。
管宁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就知道李鍪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过管宁毕竟人老成精,有些事,他自然是能够想明白的,“汉隆,你这憨货难不成要将这件事记上一辈子么?错了就是错了,就算你自刎于王壮坟前又有何用?悔过不是给死人看的,更不是给活人看的,那不叫悔过,那叫矫情!贱人,才能矫情!”
管宁怒骂着李鍪,骂的自己都气喘吁吁的,无论是一旁的刘复蒯蒙还是随行的小五和小傻子郭修都被他吓得不敢吭声。
李鍪也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只是在那里低着头默不作声。
管宁看他这副样子,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再次高涨了起来,一巴掌就抽在了他的脸上,“你这个混账东西,有什么话非要老夫说的那么明白不成么!老夫晚年丧女,王越一生把自己困在自己心中的世界里,只有你这个莽撞的小子,虽然成天惹出乱子,让我们两个头痛不已,但是你可知你在我二人心中的位置!你可知你王壮师兄为什么拼了性命也要保住你!王壮之死本就与你无关,他受尽了折磨,你也杀了严颜为他报仇,那个不知死活的山贼也被孙英折磨的惨不忍睹,这些,已经够了!”
管宁狠狠的喘了几大口粗气,然后慢慢的将语气平复下来,“若是你还觉得不够,那边好好的学习本事,待得诸事都处理干净,将你心中的仇恨全都了结,去你王壮师兄的坟前故地,好好的上一炷香,好好的磕一个头,若还是不行,那我便给你把刀子,你自刎了算,也省的我们两个糟老头子看见你心烦!”
李鍪低着头被管宁一顿数落,脸色也是连番变化,不过让人欣喜的是李鍪的脸上终于不再只是愧疚和难受了,过了足足的半晌,一行人已经走出数里之遥了,李鍪脸上的变幻才平复下来,再次抬起头,所有的愧疚和难受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温和的笑意。
“多谢老头子了,我这个只会给你们惹祸的毛头小子让你们俩费心了。”
李鍪的这种变化,管宁自然是看在眼里,他想过李鍪一定会有改变,因为在这个孩子身上,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同样也料到了李鍪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决定了他以后会走哪一条路。
李鍪现在这种温和的笑意,和当初的李昊几乎是如出一辙,和再当初的自己也是一般无二,若是在回忆的话,和当年的戏志才,身上也有几分相似之处,他们都经历了大变,经历了故事,然后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内心世界。
“你既然选择了,那边这样吧。”管宁看到李某这个样子, 哪怕心中感慨万千,哪怕对李鍪现在也是又生气又心疼,也不能阻止他什么,只能徒然的叹息一声,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了一句,“年轻人的路,便让年轻人自己去走吧,幽州的风,还真他娘的刺骨头!”
一行人都各自收拾了心情,再次上路,这一次,他们所有人好像都变得和之前大不一样了,但是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蒯蒙还是捧着一卷竹简嘴角带笑,管宁依旧一边驾着车一边诵读诗经,李鍪仿佛浑然物外万事不由心,小五还是一脸沉默,至于剩下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唯一要说有的就是小傻子郭修在努力的学习如何驾车,而学习的代价就是,刘复在不停的惨叫。
或许这两个人是这一行人里,最正常的两个人了,不过无论如何,一行人距离高柳城越来越近了,他们距离幽州,也越来越远了。
一群人就这么慢慢的,快走到高柳城的时候,一直含笑看书的蒯蒙也终于是受不了刘复的阴阳怪气一般的哼哼,走到了他的身边。
“阿复,这一路上你就没有过两次笑脸不说,还大吼大叫个没完,你这是怎么了?”
刘复龇牙咧嘴的看了一眼和和气气的蒯蒙,不由的大骂到,“你小子不要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换你在这给我躺着!你躺着试试!”
蒯蒙看刘复这恼羞成怒的样子之后,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这的仔细的考虑了一番,“真的...可以么?”
“可以什么?”刘复正疼的龇牙咧嘴,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下来骑马,我在上面躺会儿?”蒯蒙指着那刘复身下摇摇晃晃的牛车说道,“刚刚你不是邀请我上去试试么,我感觉这牛车晃晃悠悠的应该挺舒服的吧。”
刘复发誓,凭着他们家和蒯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凭着他自己和蒯蒙这么多年的交情,刚刚蒯玉灏这个家伙绝对是说的真心话,但是刘复同样可以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被蒯蒙给说的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犹豫了半晌,或者说惊讶了半天,刘复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一脸笑意的蒯蒙,刚要骂他两句不仗义,就听见前面驾车的郭修突然大吼一声,“聿~”
然后就刘复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颠簸,以及紧随其后的一股大力袭来,刘复别说和蒯蒙说话,都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就被掀下车去,若非是蒯蒙正好在旁边眼疾手快将刘复给拦了一下,刘复现在绝对老实了。
“小傻...郭修!”刘复刚刚回过神来之后直接暴怒了起来,这次他是真怒了,“你刚刚干嘛呢!”
正在努力安抚拉车老牛的郭修也被吓坏了,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过还是轻声给刘复解释到,“小人...小人也是着急,前面....”
郭修是真的想好好的解释一番,但是他解释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这只是让刘复的火气越来越大,“前面?前面怎么了,是有坑还是有沟!再说了,就算前面真有什么,哪里有你这么停车的,你这是牛车,牛车!你在那里聿一下子是要干什么!怎的,这牛车是长在马厩里的么还是说这牛车还听得懂马语!”
刘复还要再骂下去,蒯蒙一把将他的嘴给捂住了,“行了,别说了!”
刘复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然后顺着蒯蒙的目光注视方向看去,两个小孩子正跌坐在地上。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小男孩儿应该是被刚刚受了惊的牛车给吓到了,一脸的呆滞,一旁的小女孩应该是刚刚救了他,身上还有些擦伤,不过现在那个女孩子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痕,而是对着身旁的男孩子不停地数落着。
“小文钦你是不是又迷路了!早就告诉过你,你找不到路就来找我,找不到我就在院子里大喊,不要乱跑的,你每次乱跑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为了找你我要多费劲的你知不知道!”
就在大路中央,一个小女孩对着另外一个小男孩数落个不停,这也算的上一副温馨的场景了。
不过这并不是一行人停下的理由,李鍪和管宁并行而立在两个孩子的前面,他们是被争吵声给吸引过来的,只不过刚刚跑到前面还没顾上大吵大让的刘复呢,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弄愣了。
“这个是....馨儿那个小丫头吧。”李鍪看着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怎么看怎么像是当初自己带回来的张馨儿,只不过当初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可怜的啊,说话都不敢大声音,成天柔柔弱弱的还要装坚强。
“看着这模样...”管宁的语气也十分的不肯定,毕竟他对于馨儿的印象和李鍪是一样的,“只是...这个小男孩是从哪里出现的?”
“这个小男孩儿是谁,某倒是不甚在意,我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馨儿这个丫头还在这里,难道师兄他们...”李鍪脸上有些难看,倒不是说张馨儿被抛弃或者其他的什么,而是李鍪突然发现,他的这些师兄所谋之事绝对危险重重,甚至危险到一个多余的人都不能带上。
“某要多想了。”管宁拍了拍李鍪的肩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他们的选择无论多危险他们也得去,而你不也一样么,你即将要走的路,又比他们能够轻松多少。”
李鍪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一直在对着文钦数落个没完的张馨儿终于暂时放过了那个可怜的家伙,将精力转了过来,也没有抬头,直接对着李鍪等人行礼到,“刚刚文钦莽撞,差点伤了诸位,实在抱歉,我们都是郡守府的奴仆,如果诸位有什么损伤或者损失,尽可以去郡守府找田豫将军去。”
“田豫知道你在外面拿着他的名号这么干么?”管宁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张馨儿的头顶传了过来,着实吓了她一跳。
张馨儿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两张乐呵呵的脸,十分的熟悉。
“大哥哥,老伯伯!”张馨儿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你们回来啦!”
李鍪也点了点头,“这个小家伙是谁,你的小竹马么?”
李鍪的揶揄顿时让张馨儿脸色一红,变得十分的扭捏,“大哥哥胡说,这是田豫将军身边的孩子,叫文钦,他爹爹文稷本来是调来幽州的一名将领,但是因为一些事情,阵亡了,所以田豫将军就将他收在身边教导。”
李鍪本来还想开开他们的玩笑,但是一听张馨儿说完也断了玩笑的兴致,走上前亲自将还在地上坐着发呆的文钦扶了起来,给他仔细的拍打了拍打身上的浮土,“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你们来这里,是国让将军让你们来接我们的么?”
“嗯?”张馨儿一愣,然后就有些羞赫的说道,“其实不是,小文钦略微有一些迷糊,每次办事都能迷路,所以每次都是要我出来将他找到才好,这次...嘿嘿..”
“他迷路了,你怎么能每次都找到他?”李鍪的脸上又变得笑眯眯了起来。
“不知道。”张馨儿摇了摇头,“反正每次文钦都会迷路,他找不到路,别人也找不到他,但是我每次都能找到。”
管宁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张馨儿的头,“看来馨儿越来越厉害了。”
张馨儿被管宁这般夸奖也显得有些开心,不停的嘿嘿直笑,“还有一件事,你们能不能答应我啊?”
“说!”
“文钦迷路这件事,能不能别告诉田豫将军他们,也别告诉其他人。”
“为什么?”李鍪对此很是疑问,“他还是个孩子,只是迷路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是因为这个..”张馨儿连连摆手,“之前高柳城来过一个很讨厌的游方道士,他见到小文钦迷路之后就和别人说,小文钦是一个什么祸害灾星,反正就是很多不好的话,很多人听见之后都离他远远的,小文钦很伤心的...”
李鍪刮了刮张馨儿的鼻子,脸上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