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鍪在不知名之地被王越疯狂的折磨,而管宁则是轻身独骑来到了代县。
上一次来的时候,整个代县仿佛都如临大敌一般,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整个街道几乎算得上是荒芜一人,然后难得出现几名行者也是步履匆匆,仿佛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这次再来到代县,城门口已经是守卫森严,所有的城门护卫也还是用白布蒙着自己的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城门口却不是紧闭状态,而城门也慢慢的有了往来车辆行人,虽然大部分依旧拉的是草药,来的大部分是医者。
进了城门,街道上行人依旧不多,每一个人也还是那么行色匆匆,但是整个城池的那种紧张慌乱的感觉确实已经没有了,反复人们的人心已经安定了下来,而沿街的商铺也零零散散的有一些打开了大门开始营业,大多是粮食铺子还有一些酒肆,不过酒肆却是不接收客人,而是将一些存货的酒肉菜蔬,折价卖给人们,粮食铺子门口也有很多小吏在等待里面的伙计给他们递出来装好的粮食,然后由他们挨个的送到生活在城池里的人们手中。
管宁骑着马,晃晃悠悠的走到郡守府,“烦请通秉一声,北海管宁求见田豫将军。”
“北海管宁”这个名头在现在这个大汉,哪怕只是一个看门小吏也会肃然起敬,小吏回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儒家礼仪之后就飞奔去了里面寻找田豫,而管宁则是拒绝了门子请他进去的好意,就在郡守府的大门口不卑不亢的站着。
“管先生!”隔着老远田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同行的还有鲜于辅和....光着脚的曹彰。
管宁眼睛一低看见赤着脚的曹彰飞快的跑了过来,脸皮一抽然后又恢复如常。
一行三人来到管宁身边,就要行大礼迎接,管宁赶紧拉住田豫通知制止曹彰和鲜于辅二人,“赶紧回去,我嫌丢人!”说完还忍不住撇了曹彰的赤脚一眼。
曹彰这时候也有些尴尬,他一听见管宁来了,顾不上其他就想到了自己的父王曾经赤脚迎许攸,一下子就感动了对方,也不顾现在是什么时辰,飞起两脚将靴子踢出去然后一把抹去袜子,然后追上了田豫和他们一起出来迎接管宁了,等他在两人奇怪的眼神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门口了,只能硬着头皮跑过来。
四个人进了正堂,管宁入座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看着曹彰说的,“这位,要不你先去穿个鞋?”
“咳咳,某家先行告辞。”曹彰脸色一红,转身就回去了。
等曹彰走了之后,鲜于辅看了看田豫又看了看闭目养神的管宁,非常识趣的说自己还有事,然后扭头就出去,还顺手驱散了府内的所有护卫并关好了大门。
等到整个正堂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田豫也放松了下来,“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和你这样面对面的交谈。”
“你这话说的和我要死了一样。”
“你成天弱不禁风的,还真没准哪天就不在了”田豫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管宁,撇撇嘴的说道。
管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高八尺,而且还十分健硕的身材,“你这蛮子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脸太白,像个娘们,一看就不是我们幽州汉子!”
“我是北海人!”
“你再辽东住了这么久,脸还这么白,不是个爷们。”田豫的嘴从来没有这么怼过人,在其他人面前,他一直都是一个面容严肃,刚正不阿的家伙,也就是在自己的儿子田彭祖那,可能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丝恶趣味。
“你个老不修,再这么不着调小心老了老了在名声尽毁。”
“托你的福,老夫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不败战神,某家一直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
“你说你这个老不修,不好好的在刘玄德手下呆着,非要跟着公孙瓒趟这趟浑水干什么,你看看人家赵子龙,现在还混了一个翎军将军,统领刘备所有的护卫军在益州也算的上是风头无两。”
“某家早就劝过他,他的这个性子在玄德公手下,早晚会得罪人,果不其然,玄德公那里刚刚有了起色,他就把玄德公麾下文武重臣得罪了大半,若是他那执拗的性子不改改,早晚连玄德公都不会容他。”
“若是那刘玄德连一个执拗的赵云都容不下,他会是明君?”
“会!”
“你还真是和以往一样,恬不知耻”
“程仲德屠杀民众,杀人取肉用人肉做肉脯,这可是名臣?”田豫淡淡的看着管宁。
“程昱太过狠辣,性子孤傲不说行事也太过偏激,他....”管宁说到一半却是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他却是为了寒门呕心沥血,为了魏王大业更是劈荆斩棘百死而不悔,无论为友还是为臣他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奇男子,只是对不起这天下苍生!”田豫替他说完后面的话。
“听闻刘玄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变化很大。”
“的确,早年的玄德公虽然仁厚,待人更是恨不得掏心掏肺,但是却是丝毫没有枭雄气质,更是心不狠,所以无论是在诸侯讨董中当一个路人,还是在中原游荡,亦或是后面入主徐州,他都一直站不稳”
“早年的刘玄德让人感到惋惜,所以身边虽然也聚集了一批人马,但大多都出身草莽。”管宁也十分的赞同田豫的话,入荆州之前,刘玄德身边也有不少人跟随,最开始的关张二将,然后使者简雍算得上巧舌如簧,若非刘备势力太差他的光芒绝不止这些,孙乾虽然算得上是师出名门但是却一直未曾尽心尽力,赵云田豫当初都是和他若隐若离,陈圭陈登父子更是离他而去,糜竺糜芳更是商贾之人,剩下的刘辟龚都,周仓廖化都是土匪山贼黄巾余孽,算起来,身边确实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人总是要学会成长的,玄德公自从失去了徐州之后,性情就开始大变,虽然性子变的不那么真诚,但是这个世间总是只有枭雄才能成功的。”田豫抬起头,语气略微有些感慨。
“当初的携民渡江不说,就凭他去了益州不说安定民心,第一件事就要分封功臣,我就知道刘玄德不再是那个一心为民的刘玄德了,真不知道你还惦记着他什么?”
“你们总是要讲道理的,当初玄德公一心为民,所过之处与民秋毫不犯不说,更是为了黄巾降卒不惜和皇甫嵩翻脸,为了给那些你们口中的泥腿子们的一条活路不惜得罪满朝权贵,为了你们嘴中的正义不惜将自己所有的努力付出东流,可是换来了什么,无人愿意帮他,世家不愿也就算了,连寒门都对他不屑一顾,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只有仁义,只有正义而没有你们希望的那枭雄之气么?”田豫说着突然有些愤怒,“现在他有了,为了自己的安危他不惜携民渡江,难道他不希望自己能够将他们平安的带走么?”
管宁看着突然愤怒了的田豫,只能沉重的叹息一声,却是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某来晚了,抱歉抱歉!”正在双方陷入尴尬的时候,曹彰的大嗓门子出现在门口。
田豫看着闯进来的曹彰长出了一口气,“世子可有好酒?”
曹彰一脸古怪的看着田豫,“这地儿你不应该比我熟么?”
“也对,这地儿我熟悉。”田豫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站起来伸伸懒腰,“没下人了,我去给你们搬几坛子好酒!”
“田将军,我去帮你”曹彰想着田豫也算是大病初愈,主动的跑到田豫身边,看的田豫实在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不多时,一脸无奈而且拎着一坛子酒的田豫带着连抱着带拎着四五坛子好酒的曹彰出现在管宁面前。
“你就让我把寒门的希望交给这么个货?”管宁看了看给自己倒酒的曹彰实在是忍不住了,扭头对着田豫问道,“能告诉我你咋想的么?”
“你这辽东口音不错啊。”田豫先开了个小玩笑,“现在寒门还有别的选择么?”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东吴已经被四大世家把位置占满了,就算当年那纵横天下的猛虎和不可争锋的狮儿都先后折戟江淮,若不是出了一个面厚心黑的孙仲谋能压住他们,现在江东之地姓什么还不好说呢。”
管宁看了一眼田豫,“江东之地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他前进的两条路已经被锁死了,合肥之地他们被张文远打的胆子都没了,至于荆襄之地,若是没有人帮他们,别说曹仁,就连关羽这一关他们都过不去。”
“那就再说玄德公,现在要实力有实力要潜力有潜力,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你们依旧没有机会了。”
“对,本来刘玄德只是被荆襄世家所支持,麾下实力只有荆州和之前的老人,但是现在不但多了益州世家还有之前刘焉父子给他留下的东州一脉,现在他还可以凭着和魏王的战争将这群人拧在一起,但是…”
“但是我父王定能讲大耳贼大败于汉中!”曹彰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这句话说的那是气势雄浑,威风凛凛。
田豫有些后悔给曹彰出主意了,“但是这个时间不好把我,时间短了非但无益反而会因为各自实力得折损让他们心生怨气,若是长了,益州的元气就伤了!”
管宁对此表示大赞,“所以就要看魏王想坚持多久了,很明显魏王身边有人也发现了这一点,用拖字决将刘备耗在汉中,同时将汉中之民尽数迁走一个不留给刘备。”
“若是按照现在的形式发现下去,此战过后玄德公实力定会大损,想要破局他只能从其他方向想办法!”
“过阵子我打算带着徒弟去荆州转转,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你现在去有些太早了,明年更加合适,若是要去某家和云长也有些交情,到时候某可书信一封,他定会给你照应。”
“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有好些事需要准备呢。”田豫喝了一口酒,双眼微闭,仿佛在品尝这酒中的韵味。
“刚刚你们说,我父王在汉中会失败?”田豫和管宁正在美酒的海洋里畅游,就被曹彰这一句话给打断了。
田豫虽然很无奈,但是依旧是要给他解释清楚,“鄢陵侯,你的脑子不要总是盯着战场上,你要看看其他的东西!”
“什么其他的东西?”
“魏王根本就不是要取汉中,从始至终都不是要取汉中,否则他当初不会让妙才将军领偏师进军汉中!”
“妙才叔父虎踞关右,让整个西凉都瑟瑟发抖,若非是那刘备使了诡计,怎能斩杀妙才叔父!”
“那鄢陵侯可知你那妙才叔父是如何得了那虎步关右的威名?”
“携数千勇士三天连行八百里直达金城,一战乃可,让那西凉锦马超和那黄河九曲韩遂无家可归,这才让我父王钻了空子用离间计让他们互相厮杀!”
“然后呢?”
“然后那锦马超仗着自己在西凉的威名在雍凉之地赖着不走,还是我妙才叔父只用自己本部人马左冲右突将整个西凉打的如一个破布口袋一样,更是让马孟起狼狈逃窜,平定整个雍凉和关中,从此得了虎步关右的威名。”
“那你也说了,他是凭着本部兵马,奇袭,奇袭,不断的奇袭,夏侯妙才将军最善奇袭,所以让他去取了汉中这没有任何问题,他也如魏王所想,短时间内几乎是拿下了整个汉中地。”
“正是,妙才叔父袭取汉中之法让人不禁眼光一亮,堪称是我军的典范。”
“但是夏侯将军不善守!”田豫有些气愤,“当时魏王身边外将有于禁徐晃二人,内将之中不说新秀曹真曹休,就是你那元让叔父都是防守的悍将,可是为何魏王偏偏用了最不会防守的夏侯妙才?”
“自是因为…因为…妙才叔父拿下了汉中之地,换将不好…”曹彰虽然梗着脖子说了出来但是越说自己的声音越小。
“好了国让,你别那么大的火气,或许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呢。”管宁看着一脸怒容的田豫,出声劝道,“彰世子也莫要怪他,国让也是想到了往事心中有了些许波动罢了。”
“自是不会怪罪,先生将曹某想的太过小气了些。”曹彰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看着一杯接着一杯喝酒的田豫,“国让将军他…”
“彰世子对田国让这厮了解多少?”
“某只知道国让将军曾是公孙瓒麾下重将,为公孙瓒驻守北疆让乌桓心惊,为父王守护咱们打的鲜卑丧胆,被我大汉的异族成为北疆战神。”
“那他的过去,你可知道?”
“未曾听过。”
“田国让,也曾是我寒门的俊秀,是当年仅次于志才,奉孝的人物。”管宁也喝了一口酒,看着田豫头上也有了一缕银丝,不禁感慨,“他当年也是风流人物,只是时过境迁啊!”
“国让将军竟然也是寒门中人?”
“对,只不过他和奉孝不对眼,郭奉孝是个浪子,成天就知道喝酒闹事,而田豫呢年轻的时候那就是一个闷葫芦,板着个脸和谁都欠他钱一样,这两个人是谁都看不上谁。”
“然后郭奉孝跟随戏志才去了你父王那里,而田国让确是找到了他心目中的明主,为民请命的刘玄德。”
“刘大耳沽名钓誉,怎配的上国让将军辅佐!”
“彰世子这话确是错了,现在的刘玄德确实说的上是伪君子,但是二十年前的刘玄德,那可是真的一心为民,无论谁见了也说不出一个坏字!”
“那为何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失望,也因为成长。”管宁再饮了一口酒,“刘玄德看见了黄巾军其实就是一群吃不饱饭的农民,所以他想从皇甫嵩手中救下那些降兵,但是失败了,还恶了皇甫嵩。”
“他为黄巾军说过话,想让他们只珠首恶,但是失败了,还被满朝公卿嘲笑,只给了他一个安喜县尉,最后他连这个职位都没有了。”
“他如果边疆,在中原大地上游荡过,只要是对最底层的那些民众不好的事情他都不做,只要是能让下面的老百姓过的更好一些他什么都愿意做!”
“但是他最后得到了什么么?没有任何人看得起他,除了一些山贼草寇之流,对了,还有唯一一个相信他并且主动投效的,田国让!”
“得了田国让的刘备逐渐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他辞了平原冲向了北海,结交孔融得了名,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一心为民数年如一日,确是不如孔北海说一句话更加管用。”
“得了名声的刘备再去了徐州,虽然最后保下徐州是因为吕布,但是刘玄德依旧有希望入主徐州,可是这个希望,只因为曹豹的一句不同意就差点没有了。”
“放弃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娶了糜家的女儿,攀上陈家的交情,这样的刘备才能勉勉强强当上一个徐州牧。”
“这时的刘备终于发现了,寒门的脑子再好使,也没有世家豪门的关系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