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娘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邀了八娘一同“闲散”两人从净房出来,芷娘便开始把话题扯到了虞洲身上,笑言曾听虞洲说起过那时年幼,与国公府几位表妹的欢乐时光,尤其是与八娘对弈的旧事,说二郎每当提起,对八娘的棋艺赞不绝口。
八娘不知不觉就跟着芷娘到了东苑,响应对弈的提议。
王府各处阁榭大多准备着棋盘棋子并不需另设,明月张罗来茶水,芷娘就示意让几个丫鬟到窗外亭子里头候命,别扰了她们的清静。
八娘因为芳心暗许,虽自虞洲成婚后就断了念想,可少女情怀一经萌动,总不会这么易得放下,一听芷娘提起虞洲,心事就被触发,对芷娘更生亲近之意。
东苑紧挨着关睢苑,八娘也不陌生,再见阁后那亭子就在十余步外,举目可见,自不会介意。
于是看见两个丫鬟趴在美人靠上打盹时,八娘也没有心生孤疑,天热人乏,丫鬟得了空闲养神不算稀罕。
孤疑的是芷娘——眼看着八娘喝干了一盏茶,怎么还没像那两个丫鬟一样被“放倒”!
忽然就有大小李婶闯入,芷娘不及转身,就被一块湿锦掩了。鼻昏厥过去。
然后就是在一声“尖叫”中幽幽醒转。
芷娘发现自己被虞洲搂着在软榻上,脑子里一团迷茫。
她听见步伐声,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才清醒了一些,想到自己的计划。
无奈手脚无力,好一阵才能动弹,慌里慌张地把褪在肩头的里衣拉起,却怎么也唤不醒虞洲。
接下来就是被祝嬷嬷“捉奸在床”。
此生两回被人“捉奸”“奸夫”还是同样一个,芷娘顿感哭笑不得。
眼看事漏,不知如何收场,芷娘才下狠手“掐”醒了虞洲。
她哪能说得清是怎么回事?
虞洲这时生怕芷娘心慌意乱之余“胡言乱语”抢先开了。:“祖母,还是由孙儿分说吧……孙儿是听了黄氏的话,说是等会儿有要事相商,让孙儿先行一步到陶然阁,她与长辈们交待一声再来,孙儿眼见芷娘在此,心中讷罕,一问才知她也是得了黄氏的嘱咐来的这处,孙儿只以为事关芷娘并不在意,哪知略坐片刻,就觉……应是茶水里下了摧情药,药性极猛……”
江月面如死灰。
大长公主默默转过脸去。
旖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虞洲狠狠瞪了一眼黄江月,警告的意味十足明显。
他能有什么选择?
刚才一踏入陶然阁,瞧见软榻上褪了衣衫睡着的芷娘就情知不好,后项忽而一阵钝痛,失了知觉,醒来已经被人“捉奸”。
一定是旖景下的手,也只有关睢苑里才有身手这般了得的仆妇。
但虞洲能质疑旖景么?他不能。
因为刚才旖景说得很清楚,黄太夫人主张“闲逛”在先,江月提议前来陶然阁在后。
若布局者是旖景,怎么解释她能未卜先知黄江月会提议来这处?
黑锅只有江月来背,才能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自少不让旖景坐实他们要算计卫国公府的真实目的。
虞洲胸口闷痛,却紧跟着为江月求上了情:“祖母,因为芷娘性情温婉,孙儿是偏心她几分,又埋怨黄氏心存不善,企图陷害长嫂,存心冷落一时,也是让她得到教训,悔而知改,但她到底是孙儿结发之妻……还请祖母再宽恕她这一回,孙儿经此一事,必然会严加管教黄氏。”
江月的胸口已经不能用“闷痛”二字形容了,可她同样没有选择,父亲眼下是那样一副情况,大伯建宁候对她也显然不满,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还能护她几时?被夫家所弃,等待她的只有凄凉无依、万人唾弃。
只好背着沉重的黑锅匍匐下去:“是,是妾身……妾身因犯大错,又受冷落,入门一年未能有孕,引婆母埋怨,妾身担心将来不能立足……这才有此设计,想中伤芷娘,让她失了祖母的心。”
这解释好比渔网一般多的漏洞,但这时没人会追究。
老王妃见好就收,沉声训斥了江月一番,冷笑着看向黄太夫人:“太夫人果然养的好孙女儿,诡计层出不穷,这回连嫡亲的祖母也算计在内,太夫人,你怕是得了黄氏的示意,才提出要散步解乏吧,却没想到会看这样一出闹剧,若我今日不是真觉得困乏,随了一同,听太夫人一面之辞,只怕会厌恶芷丫头轻挑孟浪。”
大长公主不由惊讶,老王妃什么时候学会了这般“圆滑”?看着是给对方架梯子下台,实际却饱含饥讽?今日之事,大不一般。
见老王妃没再提“休妻”一事,黄太夫人自然偃旗息鼓,强忍满腔窝囊气,依然随了老王妃返席,微坐了一阵,才提出不支告辞。
大长公主却被旖景请去了关睢苑。
旖景今日并没有选择直接规避阴谋,而是将计就计使了一出,其中一个原因固然是要折辱江月,更加重要是在八娘。
倘若八娘不是因为“痴心不改”怎会如此大意就被芷娘哄骗去清静之处,给旁人算计的机会。
旖景并没打算瞒着祖母八娘险遭算计一事,也是想提醒祖母小心防范,留意八娘的心思。
明月也跟来了关睢苑,当着大长公主与八娘的面,把阴谋又说了一回。
旖景问八娘:“你那两个婢女如何了?”
八娘惨白着小脸:“那药性倒不强,用冷水净面后即能唤醒……可她们醒后足有一刻不能言语动弹……这时已无大礙”
旖景又对大长公主说道:“明月并没在八妹妹的茶水里落药,我早嘱咐了大小李婶侍机入内将芷娘迷晕,又让她们打晕虞洲,再让他吸了迷烟……据大小李婶声称,在虞洲身上搜出了摧情香。”
大长公主联想今日耳闻目睹,哪能不知事发经过,这时连连冷笑。
那帮人是为了稳保计划,才让芷娘出面,先哄骗毫无防范的八娘独处一室,将其迷倒,虞洲入内,关门掩窗再燃摧情香,唤醒八娘后,以huā言巧语骗得八娘与他行那等风流丑事,即使八娘不丛,因为不能言语浑身无力,也只能任由虞洲摆布……或许他不会行强迫之事,但也能全身而退,最多落空计划,却不会惹祸上身,因为八娘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等丑事张扬,自毁名誉。
八娘本就对虞洲存有情意,又在摧情香的助势下,拒绝虞洲的可能还占几成?
大长公主想到其中险恶,重重一拍几案:“你可知错?”
八娘浑身一颤,跪地时已是泪流不止:“孙女儿知错,不该,不该还有妄想,一听宜人提起洲哥哥就……孙女儿不该毫不设防,任由丫鬟被支开……孙女儿总顾念着从前,不察人心之恶……祖母,孙女儿再不敢了……”
她是真的难以忘却那人,那人却要存心毁她清白,若真让他得逞……自己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家人,她即使一时难舍心头旧情,却从没想过要为人妾室,因为情知祖母与父亲必不容苏家女儿为妾,她并没存在过那些肮脏想法,同人行苟且之事。
可是今日一听芷娘提起他,就忍不住……她只是想听听他的称赞,以此作为安慰。
八娘悲从心来,更是泪流如注,扑在过来掺扶的姐姐怀中,哽咽说道:“五姐,他怎能这般恶毒,是要逼我到绝境……”
旖景轻轻一叹:“八妹妹,有了这回教训,也让你彻底看清了虞洲的人品,我只望你真能死心,这样的人,甚至不值得你记恨。”
再说那头,虞栋夫妇盘算再次落空,自然十分沮丧。
江月被罚禁足,每日上昼辰时,到祠堂外跪足两个时辰,也是苦不堪言。
一家子碰头这么一分析,不难找出究竟,知道问题出在明月身上。
“我就知道那小蹄子不可靠,偏偏你还把她当作心腹。”小谢氏连连咬牙,这话当然是在指责虞洲。
虞洲上涌的羞愤简直没有冲破天灵盖,指节捏得“啪啪”作响:“我要剥了那贱人的皮!”
“站住!”小谢氏厉声喝斥:“苏氏早下手为强了,回了那老虔婆,为陪房求娶明月,人都要进关睢苑去,你能奈何?”
虞洲一脸涨青,身子气得直颤。
虞栋长叹一声:“苏氏还得顾及她家姐妹的声誉,不至再拿这事做文章,咱们也只好作罢,洲儿别再对付那丫鬟,免得又落下把柄。”
一家三口正商量着接下来如何,怎么避免世子妃夺回中馈,院子里却忽然有个丫鬟晕倒,引起一片尖叫。
小谢氏出去一看,原来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瑞珠,这丫鬟平时甚是讨巧,很得小谢氏的心意,甚至有了给虞栋开脸做通房的心思,好争取几分虞栋的心意,于是十分关切,让人请了大夫诊治。
竟验出瑞珠有了身孕!
小谢氏只以为是虞栋的“孽种”登即怒冲天灵,当着众多仆妇的面,就要将瑞珠打杀。
梨香院里乱成了一锅粥。
却忽有莲生上前,安抚小谢氏稍安勿躁。
自从安瑾五月再返宫廷,旖景想到她的嘱托,原本还打算把莲生要进关睢苑,这丫鬟明面虽是安瑾从外头带进来,隶属二房,可不是没有借口要人,小谢氏原来就不待见莲生,自然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头计较,哪知旖景才对虞沨略提了提,虞沨却说不忙,看看再说。
旖景满头雾水——莲生不是虞阁部你的人么?这时也该是时候收回来了吧。
这么一耽搁,莲生就被小谢氏调去了梨香院。
旖景找单氏一打听,才知道是虞栋的主意,他倒是对安瑾真心怜爱,女儿远嫁后,干脆把莲生调去“养尊处优”。
小谢氏心怀不满,可考虑到自己这时处境并不轻松,也没在这等小事上与违逆虞栋,把人收在院子里养着,只不让贴身侍候,眼不见心不烦。
莲生也自知轻重好歹,谨言慎行,并未给小谢氏添堵。
可是今日,小谢氏盛怒之时,她却主动凑上前去,当挨了小谢氏一个耳光后还坚持不懈,硬是把她准备已久的那番话说了出来。
一众胆颤心惊的仆妇亲眼目睹了狂躁不已的女主人忽然杏眼圆瞪,成了尊雕塑,迫不及待地拉了莲生进屋子密谈。
单氏满心疑惑,有心偷听,无奈小谢氏大开门窗,她不敢上前。
屋子里小谢氏满面不敢置信,似乎还有些冷讽:“你真有把握?就凭你?”小谢氏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唇角一撇,姿色普通,还不如那个什么冬雨呢。
“奴婢自有计较,夫人只消依计行事……这事不成,对夫人也无损害,若是成了,奴婢今后唯夫人令从。”莲生目光坚定,心有成竹。
这才又说道:“夫人,其实瑞珠腹中胎儿,应当与将军无干……而是……”莲生附唇上去耳语。
单氏远远就听见一声魔音刺耳——贱货!!!
又说世子妃,且以为是她家阁部有先见之明,料到虞栋会因安瑾之故将莲生调去梨香院,如此,又是一个耳目,却没料到莲生盘算一件事已经多年,这时总算下定决心,又找到时机。
世子妃也在开始计划,打算与小谢氏清算,于是下了帖子,邀请了寿太妃这尊太岁参与。
万事俱备,只欠寿太妃的东风,一大清早旖景依时晨省,见到的是老王妃满面怒火,而屋子里跪着个丫鬟,正是小谢氏的贴身丫鬟瑞珠,边上还立着个丫鬟,居然是莲生姑娘。
世子妃尚且孤疑——莲生好手段呀,这么快就扳倒了瑞珠,跻身亲信的队列?
哪知就听小谢氏说道:“母亲,以媳妇看来,都是这贱婢胡言乱语,沨儿怎会是那般乱来的人……不过瑞珠到底有了身孕,媳妇不敢自专,还请母亲处置。”
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