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3-18
旖景也在筹谋着迫在眉睫的中秋宫宴,当然,不是烦恼着衣裙钗环。
自从答应了三皇子所求,半月以来,她不乏思谋计划,辗转考虑,越发觉得此事不易——她与卓妃数面之缘,论不上什么交情,眼下一个是太子侧妃,一个还在闺中待嫁,圈子不同,往常更无交集,若想说上句话,也只好抓住这次中秋宫宴的良机。
可是,贸贸然这般与人热络,自然也会让人生疑。
她甚至不知卓妃的心计谋算,不过听说卓氏自从纳入东宫后,甚能折腾,可无论怎么兴风,也作不起什么浪来,越发让太子冷落……这其中分明是太子妃的手段,可据说卓妃还对太子妃信任有加,言听计从。
再一回想,卓氏未嫁时,却也不是刁钻跋扈之辈,但一入东宫,性子就转了个弯儿。
似乎能够推断出,卓氏大概也是个绣花枕头,没有什么主见,极易受人挑唆。
但挑唆也得有个由头,总不能这么直率浅显。
最终旖景认为,只好先赴宫宴,观察着情形,才好作为——想来这些时日因着南浙一案闹得鼎沸喧哗,即使闺中女儿,或多或少也会听见些议论,更何况眼下执掌此案的人,还是让京都贵女念念难舍,芳心大乱的三皇子。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宫宴据说受邀者众多,贵妇贵女齐集,人多之处必然会有闲言碎语、明争暗斗,以旖景的经验之见,即使宫宴也不能例外,更何况金、秦两相党羽众多,这一回赴宴之人,不乏两党家眷。
还得见缝插针,借机行事。
于是八月十四晚上,旖景早早就梳洗上榻,养精蓄锐,为次日的宫宴攒足了“斗志”。
结果一晚上的梦境,皆是处于冷嘲热讽,烦扰不堪。
清晨起身,往铜镜一照——两副黑眼圈儿,满眼鱼尾纹。
旖景浑身一激零,惊呼醒来,才发现刚才也是梦里情景。
春暮本欲唤旖景起身,被主子一惊一乍吓得险些摔在脚踏上,愣了半响,才上前扶起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帐顶发愣的主子:“五娘这是做噩梦了?”
可不是无比惊悚恐怖的噩梦?旖景翻身坐起,胡乱踩着绣鞋就跑到铜镜前,直到证实了镜中容颜,还是貌美如花,正值豆蔻,方才使劲抹了抹胸口,扑在春暮肩上心有余悸:“春暮,我梦见我突然就成了老婆子,满脸的皱纹,难看死了。”心里一个劲地咬牙——都怪那妖孽,若不是他出的这个难题,怎么会让自己“心力交瘁”?
巳初入宫,旖景依然先跟着大长公主前往慈安宫与太后问安,当她们到时,已见偏殿内坐满了身着朱衣绣裙,花钿凤钗的贵妇,以太子妃为首,下坐几位皇子妃与新纳的侧妃。
旖景一一见礼,挨个打量。
太子妃神色自若,拉着旖景一番嘘寒问暖,竟似全无介蒂一般,这会子旖景尚不知甄茉的真正死因,自是满腹戒备,有问必答,但每一句都是敷衍,表面瞧着与太子妃倒比亲姐姐福王妃更是亲密热络。
因宴席设在东宫,国公府的其他女眷并未来慈安宫见驾,旖辰忍不住问起父母身子可好,姐妹们日常情况,听着反而倒像是客套之辞。
旖景因见长姐气色尚佳,比在闺中时更添几分少妇风韵,料得她在福王府日子顺遂,心下愉悦,却碍于众目睽睽,不好说那些闺房私话,只低声说了一句:“大家都好,母亲与二婶、三婶还有姐妹们今日都来赴宴,姐姐稍候都能见着。”
转身就瞧见了三皇子的两个侧妃,一个孔氏,一个宁氏,一个闭月,一个羞花,可眼角眉梢尽是娇蛮,柔美的唇角也抿着高傲,旖景冲她们福了福身,赢得两个微微的颔首。
太后高高在上,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与大长公主闲话。
接下来就是崭新的四皇子妃,算是旧识的秦氏。
当日的闺阁女儿,这时一身正红的妆花锦褙,高高梳起的云鬓,佩着金凤东珠,比从前的冷清孤傲更添一分盛势凌人,对于旖景的礼,连颔首都懒得“施舍”,只微微抬起下巴,轻轻恩了一声。
旖景心里默念着宠辱不惊,大局为重,礼毕之后,再奉上一个甜美柔婉的微笑,唇角弧度恰到好处,有礼有节,不显掐媚。
倒是四皇子的两个侧妃,不待旖景屈膝,就连忙伸手扶住,你一言我一语,称赞得旖景粉面含羞。
“聒噪。”秦氏冷冷吐出两字,语音虽说不高,但也让众人听闻。
两个侧妃一时都住了口,垂眸站立起来。
太子妃瞧见太后微一蹙眉,看向秦氏,心里一声冷笑,却紧跟着站了起来:“娘娘,眼看宾客纷至,臣妾还得回东宫主持。”
太后的目光才从秦氏身上收回,微微颔首:“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又是你第一回主持中秋宴,可得仔细,莫怠慢了贵宾。”又对几个孙子媳妇说道:“你们也是半个主人,要仔细言行。”说完,目光又在秦氏身了停顿数息,才挥了挥手:“去吧。”
太子妃眼见太后还要与大长公主说话,便携了旖景:“阿景与我一同吧,今儿个来了不少贵女,不乏与你同龄的闺阁,听说都想与你这个才女好好讨教呢。”又一手携了旖辰,一路闲话着,上了轿與往东宫,并不理会秦氏。
果然才一入宫,还未至宴,就是一股子火药味儿!旖景暗叹。
因心里还盘算着“任务”,旖景到了女眷们聚集的“朝露台”,只略微与自家姐妹们寒喧了几句,就去了别处“扎堆”,挑的都是两相党羽家中女儿,一边听着她们说笑间的计较,一边留神着不远处的贵妇群。
好比这般规模的宫宴,男宾与女宾必然都是分开两处,不似旧年,因受邀者不多,并未分席而坐,而这一年的中秋宴设在午间,这会子未到宴时,皇后与嫔妃们未至,贵妇们大多自成群体,闲坐一处说话,闺阁女子自然也是七、八成群,场面有些散乱。
旖景一眼瞧见卓氏,穿着一身紫锦金绣彩衣,妆容艳丽,寸步不离太子妃身旁,正与孔夫人、甄夫人等贵妇闲话,意气风发,她身旁的妇人梳着牡丹髻,带着金凤钗,也正长袖善舞,旖景认出是太子另一个侧妃韦氏。
心下暗暗揣摩,韦氏家族,同样是金相党羽,可据闻韦氏也是个不得宠的,早些年在太子妃的“作用”下,与杨氏就颇多争执,看今日这般情形,似乎一如传言,正正与卓氏“亲近”,两人携手孤立杨氏。
旖景暗中计较,收回目光,笑看着这一张茶案上,正侃侃而谈的少女——韦十一娘,是韦妃的胞妹。
“阿芷问的可是簪着浅粉宫花那位?难怪你不认得,她原本不在锦阳居住,父亲是越州市舶提举,祖上也是勋贵,长兴伯便是她的曾祖父,我与她不怎么熟悉,却与她堂妹邓五娘子是闺中知己……你瞧她才刚及笄?不是不是,听邓五娘说已经年满十八了呢……是吧?我也觉着瞧不出来,与秦妃一处,倒还嫌得更年轻。”最后一句话,显然加重了语气。
隔案坐着的世家女儿中,就有秦妃的胞妹。
秦七娘,此年芳林宴,以一首词作屈居黄江月之下,旖景对她映像极深,是因为发现她与六娘一样,貌似虞沨的狂热拥趸。
尚才十二的少女,心性却极似她家姐姐,颇有些高傲,一听这话,便沉了脸,冷哼一声:“她是什么人,也拿来与四皇子妃比?”
韦十一娘捂嘴一笑:“邓妃不是四皇子侧妃吗?又坐在秦妃身旁,我顺口一提而已,阿雅你犯恼又是为何?”
便有与韦十一娘交好的女子也帮腔道:“哪能不恼呢?阿韦你刚才可是说秦妃相貌不如,阿雅才为姐姐打抱不平呢。”
韦十一娘连忙“致歉”:“是我直言了,不过阿雅也犯不着恼,原本样貌就是一目了然,大家有目共睹,不过就是闲话而已。”
眼看着秦七娘就要摁捺不住,她身边的表姐冉四娘连忙扯了一把衣袖,笑衿衿地看了过来:“果然是闲话,样貌如何又能决定什么?正妃是妻,侧妃始终不过是妾。”
韦十一娘的姐姐也是侧妃,听了这话笑容便是一僵,又见秦七娘冷笑两声,一挑眉头看向堂外花荫下的红亭,说了一句:“大家在一处,本就是闲话趣谈,若论样貌的话,杨妃才是百里挑一呢,你们瞧瞧,就算她坐得偏僻,也是引人注目的。”
旖景经这一提醒,才看见了太子侧妃杨氏——虽也梳着高髻,簪了宫花,却是极清淡的一身衣着,浅碧兰草对襟禙子,一条月华绫裙,衬得肤色皎洁,青黛峨眉,托着一盏清茶,眼神留连在一丛将败的琼花,似乎对亭子里贵妇的言谈并未入耳,更不曾迎合任何一个人的目光,身在人群,却仿若幽谷独芳。
早听说杨氏性情孤冷,往常宫宴甚少见她出席,旖景从前与她只有数面之缘,连话也不曾说过一句,这时细细打量,也在心里赞了一声“美人”。
可韦十一娘却将杨氏视为“眼中钉”,一听这话,也有些摁捺不住,溜了一眼对方阵营里,瞧见韩尚书的掌上明珠也在坐,便又一笑:“阿景,听说你与肖氏娘子交好,可知她婚期已近?”
旖景本欲坐壁旁观,不想冷不丁地就被人牵连进来,心下微叹,才一收回目光,就遇上了韩大娘子的虎视眈眈。
闺中女儿,即使大家闺秀,委实深居宅门,多数都养就了一颗八卦好奇地心,一听这个话题,尽都全神贯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