翱翔于白云之上的运输机中,陈齐正在跟陈慧慧远程通讯。
作为兄妹,他俩的交流一向和善,哪怕只是表面的;自从成了盟友,他俩的关系更上层楼,交谈起来愈发亲近。
但是现在,陈齐却眼神阴郁嗓音低沉,话里话外压抑着一股难言的怒火:“五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集团的事?”
“你这话我听不懂。”全息影像中的陈慧慧面无表情。
陈齐咬牙道:“叛军根据地是不是派了非凡人物,来到魔力城支援彼处的叛军力量?”
在“非凡人物”这四个字上,他语调很重。
陈慧慧的回应不冷不热:“昨夜叛军能够击败特勤部、治安队、保安队的联合战斗群组,自然是有许多强者坐镇,你这话不是明知故问?”
这个回答让陈齐不禁怒气上脸。
但他很快把怒气压了下去,扫视一眼运输机中的麾下强者们,这些都是他的心腹羽翼,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他们: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他们是不是来了?是不是早就来了?是不是跟你联络过?!”
陈慧慧隔空对上陈齐质问的目光,冷冷地道:“陈齐,你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你我是什么处境,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
见陈慧慧变相承认了事实,陈齐压抑住的怒火再度升腾,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且十分严厉:“我们的处境是不好,我们也决定了跟他们虚以委蛇!
“但那得是虚以委蛇!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出卖了集团的根本利益,妨害了集团的根本大局,为了一己之私,连集团的生死存亡都不顾了!你连做人的底线都全部丢弃,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他这一顿咆哮之后,陈慧慧沉默了一会儿。
但沉默往往并不代表反省,很可能只是在思考对策。
半响,陈慧慧满脸寒霜地道:“陈齐,你凭什么说我出卖了集团的根本利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不成你见我完全失势,认为我彻底失去了价值,便想趁机过来踩我一脚?”
陈慧慧这番恶人先告状的话,把陈齐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但陈齐没有暴怒失态。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我研究了特勤部这几个月在魔鬼城的所有活动,从叛军俘虏被劫,到摩根集团暗中活动,再到满城都是乱贼,最后发展到昨夜大战时那么多强者临阵倒戈......
“凡此种种,都说明特勤部不仅对敌人一无所知,反而还在处处配合敌人!
“陈慧慧,你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会相信你是初到特勤部,不熟悉特勤部事务这才导致失职的?!”
陈慧慧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陈齐。
那副平静的面容下,是一颗冷漠无情的心,而现在,这颗心里翻涌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外人无从知晓,如果没有惭愧后悔、自我否定,那想必就是怨怒杀意。
陈齐深吸一口气,以平日几乎没有的庄重神态,盯着陈慧慧认真地道:“五妹,你我毕竟是天蚁集团的核心,是父亲所建大业的继承人,我们为了自己的荣辱可以有所算计、争权夺利,但绝对不能不顾集团生死存亡!
“他们来了是不是?
“我知道他们来了!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让他认清敌人的真正实力,让他认识到现实的真正面目,让他去向格兰帝国求援!”
陈慧慧没有说话。
陈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一旦我们说我们认识那位大晋太子,还知道他的行踪,就必然暴露我们跟他的关系,暴露我们在叛军基地遭遇的一切,暴露我们出卖集团情报的事实......
“我们会遭受惩罚,甚至是很重的惩罚,但我们必须这样做!
“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集团覆灭,我们又哪里还有未来可言?我们是集团的核心层,是集团的继承人,我们理应承担这样的责任!
“生死存亡之秋,五妹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做!”
陈慧慧依然没有说话。
陈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对方给出一个回答。
片刻后,陈慧慧徐徐发问:“既然你已经决定向董事长坦白,为什么不直接跟他对话?”
陈齐理所当然地道:“我现在就在回魔力城的路上,等我回到魔鬼城自然会当面跟父亲说清楚这些,但我得先通知你一声。
“这是涉及到咱俩的事,我如果抛下你独自去认罪,你就成了没有幡然醒悟的那个人,一定会受到更重的惩罚,我是想你跟我一起去见父亲!”
这是实话,但不是全部。
他之前一直忙于在北大陆打击反叛势力,且因为敌人实力不断增强而他有陈芮在背后掣肘,差事一直做的不顺,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顾不周全,他哪有那么多心思去关注陈慧慧的工作?就算关注了也无暇深思。
直到他接到陈文述的命令,带着精锐强者匆匆往魔鬼城赶,这才暂时放下了自己之前的差事,开始整理魔鬼城的信息,深入思考魔鬼城的局势。
也就是说,他是刚刚才发现赵宁极有可能到了魔鬼城,而陈慧慧在对方的胁迫下有过不顾集团存亡的举动。
他连忙联系陈慧慧,向对方确认情况。
现在他确定陈慧慧出卖了集团,也下定了在一定程度上不顾自身荣辱,要挽救战争大局的决心!
说到底,他毕竟是陈文述的亲儿子,是天蚁集团的核心高层,终究做不到为了自己不管不顾。
“你还有多久抵达魔鬼城?”陈慧慧冷静地问。
“一小时后就到。”陈齐不假思索,“你赶紧做一下准备,到时候我们在总部汇合。我知道你刚刚被追责,处境不好,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你。
“五妹,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就算这回我们一起栽了,但只要相互扶持携手并肩,一定能渡过时艰。时局复杂变化繁多,来日我们必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陈慧慧点了点头:“我在总部等你。”
“好!”
关掉通讯,陈齐闭上双眼靠在了座椅上。他的心情并不平静,也无法平静,他的心态亦不像刚刚面对陈慧慧时表现得那样坚定如铁。
事实上,他现在满怀忐忑、忧心如醉。
向陈文述坦白自己在抵抗军根据地的遭遇,交代自己出卖集团情报的罪行,必然会引得对方雷霆震怒,尤其是在形势如此凶险,天蚁集团屡屡吃瘪,陈文述本就心情极差的情况下。
他不仅会失去所有权位,甚至可能身陷囹圄,遭万夫所指受万千唾骂,从此难以见人。
那是他最害怕的结果,亦是无法承受之重。
但如果说因为这些就让陈齐放弃坦白的打算,那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赵宁来了魔鬼城,内忧外患的天蚁集团此刻已然一只脚踏出了悬崖,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他必须把集团拉回来!
良久,陈齐长吐一口气,不再纠结日后的悲惨遭遇,收起了脑海里翻涌的诸多杂念,胸中只剩下舍身成仁的单纯意志。
他最后想道:“有母亲的庇护与外公集团的支持,我这回就算栽了一个大跟头,终究是能够再翻身的。”
是的,他有依仗。
许芷兰娘家的集团,在魔鬼城、北大陆势力庞大实力非凡,亦是陈文述建国的坚实拥趸,如若不然,许芷兰凭什么是陈文述唯一有名分的妻子?
......
“殿下,等到北大陆的事情结束,陈慧慧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闲来无事,方墨渊挑起话茬。
“你觉得我会如何做?”赵宁示意方墨渊动动脑筋。
方墨渊沉吟着道:“平心而论,自从她向殿下低头,这一路来对殿下可谓是言听计从,没有做过任何妨碍我们的事,在客观上对我们的帮助不小。我想,以殿下的行事风格,不至于卸磨杀驴。”
赵宁笑了笑:“只要她识相,我确实不会害她性命。
“天下很大,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我们的未来很宽广,会遇到数不清的对手。如果仅仅因为他们之前的身份,而不看他们在革新战争过程中的表现,就把他们全都诛杀,那就不算‘上天有好生之德’。”
方墨渊适时送上一记马屁:“殿下是天人境,那可不就是上天就是大道嘛,大道所到之处,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啊!”
赵宁瞥了方墨渊一眼。
他倒是没有反驳。
气合于天之后,某种程度上他的确就是天道的代言人与践行者。
“殿下不会杀陈慧慧,想来也不会杀陈齐?”方墨渊没话找话。
赵宁微微颔首。
“那徐行密、乔纳德呢?”方墨渊问。
赵宁道:“徐行密已是抵抗军下属单位,我自然没有理由动他。”
“那也就是说光影教不行?如果乔纳德愿意投诚,殿下会接受他们,放过他吗?”方墨渊紧跟着问。
赵宁哂笑一声:“革新可不是请客吃饭,大晋皇朝也不是藏污纳垢之所,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上船的。邪教必须取缔,邪教头目必须诛除!”
“......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