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这小子,能够一招击败同为御气境中期的对手,固然可以称之为强,但那也是靠了镜水步。
“镜水步虽是大齐顶尖绝学,但天下功法繁多,也不乏能够有效应对、克制镜水步的。”皇帝帷帐左侧的观台上,广陵杨氏家主杨延广目光闪动。
刚刚赵宁一招制敌,并展现出御气境中期的修为,他同样深为震撼。
赵宁成就御气境初期的时间晚,在世家子俊彦里排不上号,彼时,他对赵宁的天赋心性不得不产生怀疑。但是现在,赵宁表明了他的天赋,不负赵氏奇才之名。
然而天赋好并不代表一切,心性同样重要,某些时候甚至更加重要。赵宁胜了一场,便要站擂,在杨延广看来,这实在是太过傲慢猖狂。
是人就会有缺点,但这个缺点绝对不能是目中无人。稍微得志便猖狂、膨胀,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样的人天赋再好,也不会成大器。
“他在立威。选择站擂,是为了告诉天下人,勋贵第一的赵氏,有不容任何人轻视的实力与威严。”
听到这话,杨延广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孙女,皱眉道:“赵氏已经是将门第一,还要立甚么威?”
杨佳妮面如止水,平静无波:“如果代州之事,真如赵氏所言呢?”
杨延广心头一动。
如果范式真的勾结北胡,意图谋害赵氏高手、针对雁门关,这就说明将门第一的赵氏,已经从威严无双变成了树大招风,明里暗里都有敌人要对付他们。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只是笑话,如果赵氏现在足够强,就不会有人谋划他们,但赵氏现在够强吗?
强的只是赵玄极,勉强还能加上一个赵七月。
赵玄极已经老迈,赵七月必将入宫,往后赵氏谁来挑大梁?
赵北望只是元神境后期,跟他同龄的孙蒙嫡长子,已经是王极境初期!赵宁又传闻游手好闲,沉迷于一介赵氏义女不可自拔,空有奇才之名,却久久没有成就御气境。
换言之,如果赵北望是王极境,北胡是不是还敢在代州有所图谋?
如果赵氏有几个王极境,孙蒙是否还敢想要取而代之?
如果赵氏后继有人,赵氏将来的家主,仍然会是皇朝两个最强修行者之一,谁还能怀疑赵氏的未来,去捋赵氏的虎须?
可偏偏,现在的情况是,赵北望天赋不够好,而赵宁之前的表现又非常不堪......若非如此,只是因为爵位的事,杨延广也不会连赵玄极的宴请都拒绝。
文官想要通过打压赵氏这个将门第一勋贵,来达到令所有将门彻底抬不起头的效果,孙氏跟赵氏分庭抗礼,想要入主大都督府,杨氏现在开始思考孙氏的招揽......
赵氏内忧外患,身为赵氏家主继承人,赵宁这个时候不立威,不表现出力压群雄的后起之秀第一人实力,不让天下人重新正视第一将门的威势,更待何时?
“如此说来,赵宁是想以一己之力,来扛起整个赵氏?”杨延广眼神有了变化,“这小子倒是有志向,有担当。”
“他是赵氏未来的家主,他不扛起赵氏,谁去扛?”杨佳妮语气平淡。
杨延广沉吟片刻,“难道代州之事,果然如赵氏所言?可北胡对大齐恭顺了一百多年......”
“不得而知。”杨佳妮回答得很利落。
见孙女目不斜视,稳如泰山,比自己还要沉得住气,杨延广有些哑然,同时也不禁暗叹一声。
如果说在今日之前,赵氏年轻一辈里,最杰出的是赵七月这个女子,那么杨氏跟赵氏其实也没甚么不同,年轻一辈里出类拔萃的也是一个女子。
而且杨佳妮的天赋之高,心性之早熟,甩了其它杨氏子弟好几条街,鹤立鸡群都不足以形容。
杨氏只是世袭侯爵,在将门勋贵里排名靠后,没有能跟赵氏、孙氏、魏氏这种顶级大族,相媲美的家势与人物。但杨佳妮的天赋、心性之忧,绝不下于赵七月。
可偏偏,她只是一介女子,注定是要嫁人的。
“孙儿觉得赵宁那小子,能不能站到最后?”杨延广忍不住问道。
“不能。”杨佳妮回答干脆。
“不能?”
杨佳妮的声音低沉了两分,“他会死得很惨。”
杨延广微微颔首,没有再说甚么。
的确,赵宁就算天赋非凡,用两个月成就御气境中期,大齐无人能及,但说到底也就是比刘新诚、徐知远等人早了一两个月而已,没有太离谱,而且这仅仅是发生在御气境。
眼下,他怎么可能站到最后?他凭什么能站到最后?
六十年来,从未有人选择站擂,不是没有原因的。六十年前那个站擂的修行者,也是天资卓越,强绝一时,可最终不还是被人打趴下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以称之为勇,但若是早早被打趴下,那也是自取其辱。”杨延广如是想道,又看了自己最得意的孙女一眼。
擂台上充当裁判的官吏肃然看着赵宁,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赵公子,你当真要选择站擂?”
赵宁站得很稳,“是。”
官吏点点头,眼中多了不少敬佩,他也是出身将门,面对赵宁表现出的勇武之气,很难做到不动容。
“赵氏公子,赵宁,选择站擂!”官吏转身,先是向皇帝的帷帐行了礼,然后便气运丹田,大声通报了这个消息。
他有元神境的修为,大吼之下,声音传遍四方。
四周喧闹的议论声,在这一刻停了停,随后便是更大的欢呼、呐喊——冷言冷语的嘲讽也不少。
“姐,宁哥儿真能站擂?”赵氏观台中,赵辛担忧的问赵七月。
“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只管为他喝彩便是。”赵七月很沉着,将自身忧虑很好的掩藏起来。
“宁哥儿这是要拼命啊!”魏氏队伍里,魏无羡仰头远眺,心里感叹,面色凝重。
“大丈夫当如此!”陈氏人群里,陈安之握了握拳,眼神如铁,浑身奋然之气,恨不得也跳上擂台去。
较武有四个擂台,寻常时候十六岁这一组,并不能引起太多关注,但是现在,随着赵宁选择站擂,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里。
他们或包含善意或散发恶意的瞳孔里,是擂台中央长身而立的赵宁。
他站在大家目光的焦点处。
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每一场战斗的胜负,都将引起近乎所有人的情绪变化,无论那是高兴、佩服,还是仇恨、嫉妒。
在这个时间段,赵宁支配着他们的情感。
一名甲士从帷帐一侧奔至擂台,递上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玉瓶。
擂台官吏接过玉瓶,将它交给赵宁,“依照站擂规则,每场切磋后,站擂者都有两刻休息时间,并配发一颗培元丹。赵公子若是准备好了,只需跟本官说一声,本官便叫下一个挑战者上台。”
玉瓶里装培元丹,是大齐快速恢复真气的最顶级丹药,每一颗都价值非凡,在世家中也不多见。这是对站擂者的尊重。
赵宁收了玉瓶,并没有去休息的意思,“可以叫下一个修行者了。”
官吏也知道赵宁可能不需要休息,毕竟上一场的刘新诚,被他一招就给击败。
第二个出现在赵宁面前的,是一名门第俊彦,同样的御气境中期。赵宁认得此人,出自洛阳许氏,名叫许东升。
许东升经常跟徐知远混在一起,虽然当初没有出现在燕来楼,但是前两日河边挑衅时,此人也在徐知远身后。
“赵宁,出手吧,我看看你现在究竟有多强!”
许东升带着一面圆盾上台,话说得很有底气,却沉腰立马,将圆盾立在身前,摆出了防御姿势,嘴里大喝一声:“山岳!”
“山岳诀”是许氏功法,以防御强大着称,乃许氏传家根本。
伴随着这声呼喝,许东升手中盾牌符文次第明亮,衣袍猛地鼓荡开,浑身真气勃发三寸有余,跟圆盾浑然一体,竟然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保护壳,远观如山岳。
气势不凡!
赵宁明白许东升的意思,对方见过他跟刘新诚交手,自知无法应对镜水步的突袭,便放弃进攻严防死守,只要赵宁攻不破他的防御,他就有机会。
赵宁来到擂台旁,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杆制式长枪,手腕一转,被点亮的符文纹路从枪尾迅速蔓延到枪头,并且在枪前形成三寸枪焰。
他二话不说,纵步前奔。
许东升想要防御,赵宁便选择进攻。
刘牧之丢了蕴养几十年的随身玉佩,还折了颜面,正是心痛懊恼之际,眼见赵宁选择站擂,顿生拨云见日之感,不失时机对魏崇山道:“魏公觉得,赵公子能站几轮?”
魏崇山瞥了刘牧之一眼,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不屑道:“小家子气,这么想赢回玉佩?老夫便给你这个机会。十,不,二十轮!刘公敢赌吗?”
刘牧之喜上眉梢,差些大笑出声,连忙向皇帝告一声罪,请皇帝允许他去取符兵——众人的符兵武器不能带进帐。
在皇帝点头后,刘牧之取了一柄古朴匕首回来,摆上案桌,对魏崇山道:“这柄匕首名为‘秋月’,虽不是奇兵,但也属于二品符兵!魏公可还满意?”
天下符兵共分十个层级,九品到一品,外加“奇兵”。
赵氏的长刀千钧,便在此列。奇兵数量稀少,大齐拢共也不过十件,并称十大奇兵,十八将门、十三门第,且不说帝室,平均下来三家才有一件。
拥有奇兵的世家大族,无不将其视为神兵利器。
奇兵太过稀缺可以不论,一品符兵虽然勋贵、门第之家都有,但也不多,如杨氏、吴氏、陈氏这种排名靠后的世家,一品符兵也堪称镇家之宝,轻易不出。
在这种情况下,二品符兵就已经是家族重器了。
刘牧之为了一个子侄辈的赌局,能掏出一件二品符兵,哪怕刘氏在十三门第中排名很靠前,刘牧之有国公之位,那也是非凡手笔。
摆出二品符兵,就说明在刘牧之的评判中,赵宁无论如何,也没有半点儿可能撑过二十轮,他收回玉佩是十拿十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