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里有一篇故事,名为《黑兽》,讲述了老虎惧怕一只不知名的黑色野兽,向它供奉食物,但供奉的猎物被人看到偷走,等到老虎带着黑兽来的时候,感到被欺骗的黑兽一巴掌就把老虎拍死,整个过程老虎没有一点反抗。
固然有那不知名的黑兽极为强大的原因在内,但是强壮如老虎却连遁逃都不敢,可见它的恐惧之深。
文章后还有一篇附加的小故事,“狝最畏狨,遥见之则百十成群,罗而跪,无敢遁者。”
上百的狝远远见到狨到来,则全体排着队跪下,没有一只敢逃跑,狨上前用爪子捏狝的身体感觉肥瘦,然后在肥的头上放块石头,那狝还主动将石头扶好,生怕石头掉下来,最后狨就挑那些有石头顶着的肥狝给吃了,余下的狝才敢散去。
这个幻境中的神魔对其中人类做的事情,与狨如出一辙,七千多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仙人身上,却从来没有想过反抗,即使这个幻境由他们所构建,一切都在他们的一念之中。
神魔每年就挑二十个肥的吃,其他人积累的恐惧,也会在死后被神魔吸收,那已经被吸取一空的灵魂,再次放入城中投胎转世,又一次面对神魔带来的恐惧。
有这样一座用猎物的意识构建出幻境让神魔安居,并且定时供奉恐惧,还一茬茬任由宰割,这样的世界,换成任何一个神魔都不会拒绝吧?
如果修行了幻梦身的哪位林氏后人起了邪念,做出与这神魔一样的事情,这样的手段能够供养起一个幻梦身长生不灭的幻境,在那幻境之中做个主宰,这种想法恐怕也很正常,没有人能够经受得起这种诱惑。
如果不是有林梦痕引导,鹊仙传人之中肯定会出现上述的情况,但随之而来的肯定是毁灭,每个人需要数千灵魂的供养,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个几千人?
幸好有先祖存在,才能保持鹊仙村千年不绝。
听到林间的分析,飞在空中的鹊仙传人都陷入沉思,不仅是在担忧这头神魔的强大,还对自身行为进行反思。
诚然梦境中百无禁忌,做什么都不需要怕别人管,但自我限制却必须要存在,如果堕入魔道,变成眼前神魔的样子,除了无脸见祖先之外,恐怕还会与其他一起长大的同伴反目成仇,不得不刀剑相向。
通过恐惧来控制他人,这样的手段,骇人听闻。
“神魔很强大,问题是它为了能够长久享受这些人的供奉,给他们留下了希望。”
若是没有希望,这七千人肯定会自寻死路,根本不会等到“仙人”拯救就自我毁灭了。
“我们就是希望,七十二位仙人同时降临,将他们的希望提升到最大,这一战必须赢,要是没有打赢,下次再来,他们也不再相信仙人了。”
林煌刚来的时候用飞剑贸然杀人,的确是一个错误,让那些构筑幻境的人对他们有一丝保留,没有办法将全部信心寄托在他们身上。
所以这些少年在出发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属性加持。
“为了让他们相信,所以咱们的声势一定要大,大到让他们坚信我们能够杀死神魔,这一关就过了。林煌,不用我多说吧?咱们这里声势最大的就你了,记得在那本书上看到的描写吗?神魔打架日月无光,你给整一个威力比那场面还大的大招出来,别管杀伤力,先做足样子!”林间提出让林煌动手除魔的意见,也为了让他少一些愧疚。
“得嘞!看我的!”听到有用武之地的林煌,背后剑匣里面飞剑如雨窜出,瞬间整个天空密密麻麻,熠熠生辉宛若群星,当然大部分都是假象,他现在能够驭使的飞剑也就一百多把,就这一百把,威力都不怎么样,对付BOSS的时候毫无用处。
但现在要的是造势,威力大不大不要紧,场面一定要大。
五百年前的神魔,能够想象得到最夸张的大场面,也就是日月无光了。
要知道科技会激发想象力!
“见识一下五百年后的‘核爆’飞剑吧!”林煌怒气值涨满,空中飞剑开始下坠。
西山上有一片被血色晶石树木围绕的地方,那是神魔“被封印”所在,上面还弄虚作假插了一把包裹着符箓的木剑,这可能是幻境内唯一由神魔观想的物体。
林煌的飞剑第一次就落在那木剑上面,虽然木剑纹丝不动,但林煌的飞剑却炸出一片巨大的白光,然后蘑菇云冲天而起,比封印神魔的西山还要巨大,浑如一根通天巨柱在所有人眼前升腾。
狂暴的冲击波四散,在场有半数少年少女赶紧落地,观想出防护罩将城市层层围住,一是能遮挡一下冲击,二是加深自己帮手的印象,表明庇护这些人的决心,第三是最主要的,隔绝了这些幻境主人感觉出林煌的飞剑虚有其表,顺带还帮助林煌造势。
一把飞剑就炸出了地裂山崩的架势,天上的飞剑密密麻麻,看一眼都有数万,这些飞剑全部砸下来,岂不是能把这片天地都给轰碎了?
飞剑连绵不绝,震爆声音隔绝在外,山崩地裂的震动也因为那些仙人的“庇护”,没有传到城里,但是地底下隐隐波动传上来,让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鼓面上,正有天人用巨大鼓槌连绵不绝敲着。
“仙人飞剑,诛杀邪魔!”此前被林煌一剑差点干掉的那人,突然大声吼叫起来。
他已经吞下了补血丸,那些补血丸也是林梦痕的精神幻化,吃下去只是补足他的精神而已,但这座城市里的人早就被神魔杀死不知道多少遍了,留下仅是一缕魂魄,林梦痕一丝精神补充,已经可以让他们起死回生,他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甚至比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还棒,这让他对“仙人”更是充满信心。
被飞剑差点杀掉诚然不是什么好的历史,但若是这把飞剑还杀死了笼罩在他们头顶五百年的神魔,那这件事可就是一种荣幸了,往后半辈子都能靠这件事吹牛,连神魔都能杀掉的飞剑,却杀不死他,这种事说不定可以名留青史啊!至少在他们这座城市里流传几百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因此他喊得最卖力,仿佛正在驭使飞剑的人是他一样。
看到一个鲜活与“仙人”接触过的例子,城里众人对“仙人”信心更加坚定,这些人打开天门,还能救活已经死了的人,可不是神仙手段吗?
于是这些人纷纷跟着喊“诛杀邪魔!”整个城市的人都拧成了一股心,仿佛这一刻他们都变成了天上的剑光。
他们是维持这座幻境的主人,他们的信心加持到林煌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光彩夺目,不可直视,在场不管谁去看他的属性,都是一片金灿灿的,根本看不清楚数值。
感觉到身上被灌注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林煌仰天长啸,天上剑光一起砸落,像是天崩一般。
其余鹊仙村少年少女们见状吓得赶紧全部人都加固防护,如今得到加持的林煌,飞剑不再是虚有其表,威力绝对大得超乎想象,幸好他们也是“仙人”,属性上多少都受到了一些加持,才能抗得住如今的林煌全力施为。
这下可不是虚张声势了,林煌第一把飞剑就将西山夷为平地,里面有一块被红黑血色围绕的巨大晶石显露出来,那是神魔构建的最后防护,也是这个幻境中它唯一能够控制的地方。
它翻盘的资本都在那个像是血色饿狼的晶石之内,可惜…
它没有机会了。
恐惧越大,压抑的愤怒就越大,这些愤怒聚集在一块的时候,爆发的威力,是它这五百年吸收的恐惧之和,哪怕它如今强大无比,也不能与这份愤怒抵抗。
飞剑一把把落在神魔身上,将它的毛发、皮肉一层层撕下,每一块皮肉都像是被人活生生咬下来,这份积累的五百年的怨恨,正在反噬它。
城守看到眼前名册上一个个名字,那是每任城守用自己的血做墨记下来的,才能五百年不改朱红。
在林煌的飞剑之下,一个个名字正在消散,他们终于得到了救赎。
“仙人哪~”城守仰天大哭,喜极而泣。
神魔预感到不妙,它本坚信恐惧的力量大于愤怒,没想到这些被它剥削了五百年的人类魂魄,居然还能潜藏起如此巨大的意志。
甚至有些居民,意识到他们已经是死去的孤魂,在这一刻拼尽一切将力量加持到飞剑里,自身身影都如烟如雾,没有办法保持魂魄完整,依旧嘶吼出“神魔伏诛”的话。
“不!你们死定了!”神魔惧极而怒,就要动用它在这些魂魄上寄种的魔种爆发,将这些人彻底感染。
可惜…
在人类的怒火中,魔种只是燃料,它寄生的魔种,没有一个回应它。
“吼~”它发出了最后一声恐吓的嘶吼,可惜已经没有人再惧怕它。
飞剑将神魔最后一丝残留在世的意识刺碎,余波爆炸将它的灵魂震散成虚无,这头困住七千多人五百年的神魔,在七千多人的愤怒里,灰飞烟灭。
飞剑雨终于停止,那扇紧闭的宫门打开,城中居民身躯变得透明,一一朝着宫门所在的位置飞去,当先的就是那个传说中被夹死在门上的道士。
一个本来由神魔虚构出来的希望,此刻却成为了引领所有人得到解救的引路人。
幻境失去了主人意识的支撑,渐渐变淡失去颜色,再也不复此前鲜活,少年们见状赶紧朝着宫门方向飞去。
“恭送仙人~”城中居民高声齐诵,目视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