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四肢有厚厚的肉垫,平地奔跑,悄无声息。
即使是耳目聪明的高手,若非仔细聆听,也不可能捕捉到橘猫奔行的动静。
当然,就算听到了,也没人会在意一只野猫。
许七安在柴府待了半天,对柴杏儿的住所,只知道一个大概方位。
橘猫“漫无目的”的在内院走走停停,不多时,终于找到柴杏儿的闺房,那是一座四合小院,主屋的厢房里,烛火摇曳。
橘猫在檐下缓步而行,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李郎,你如实告诉我,你回湘州,真的是为了我吗?”
烛光明亮的卧室里,柴杏儿清冷悦耳的嗓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当然!”
李灵素低沉而隽永的声音:“我说过,有牵挂的人是走不远的,哪怕他在天涯海角,但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心爱的人身边。”
“那你发誓,以后都不离开我了。”
“杏儿,你知道我是个浪子........”
李灵素语气一转:“但你如果愿意跟我走,我发誓这辈子绝不离开你。。”
撒谎!
橘猫心里嘀咕,这渣男,明知道对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放弃柴家跟他远走天涯,才故意那么说。
它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猫的个子也够不上窗户,无法戳个洞窥探,再说,一只猫趴在窗边偷看,这一幕也太奇怪了。
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所以橘猫优雅的趴在门口,竖着耳朵继续偷听。
柴杏儿叹息一声:“李郎,柴家遭此大变,我如何能跟你走?”
李灵素温柔的声音响起:“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待柴府事了,我们就一起浪迹江湖。”
屋内一时沉默,柴杏儿清冷的声音:
“李郎,并非我不愿意陪你浪迹天涯,只是这世道,若能安平喜乐,何必颠沛流离呢。柴家虽遭此大难,但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个好机会。”
“你,什么意思?”
李灵素的声音变了一下。
“我大哥只有三个儿子,长子夭折,次子平庸无能,幼子纨绔,只知享福。如今柴贤大逆不道,做出这等恶事。柴家家主的身份,以后只能是我做了。”
柴杏儿柔声道:“李郎,我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没有子嗣。你留在湘州好不好,将来我们的孩子,就是柴家家主。”
李灵素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缓缓道:
“杏儿,你告诉我,柴贤的事,真的与你无关?”
“你不信我?”柴杏儿语气一变。
“我自是信你的,只是此案颇为蹊跷,我当时又不在场........”
李灵素还没说完,便被柴杏儿打断,冷冰冰道:“我累了。”
李灵素叹口气,当即道:“你好好歇息,我先回房。”
几秒后,门外的橘猫忽然听见“噗通”的倒地声,似乎有人摔倒,而后传来圣子震惊又愕然的声音:
“杏儿,你........”
橘猫许七安心里一凛,知道他中了毒。
柴杏儿为什么要毒倒圣子?我的本体在客栈,根本赶不过来救人,对了,可以去找佛门的和尚,驱虎吞狼.......
念头闪烁间,他听见柴杏儿幽幽叹口气:
“李郎,你变了,换成以前的你,会不顾一切的抱住我,安慰我。可你现在只想着离开。你忘记当初的海誓山盟了吗,忘记你为了讨我欢心,不顾生命危险闯入千绝谷?
“是什么让你变了心?”
不,姑娘,他不是变了心,他只是肾亏了.........许七安以吐槽的方式,在心里回答柴杏儿的问题。
“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灵素缓和过来,语气平静,只是有些无奈。
见圣子没有惊慌失措,许七安打算再观望片刻,毕竟引来西域僧人的后遗症极大,会暴露李灵素的身份,从而暴露他的身份,关键是,他现在还不确定度难金刚在何处。
柴杏儿柔声道:“当然是想给你生个孩子,老天在这个时候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安排的妥妥当当,我甚是欢喜。”
“那你又何必用毒?”
“因为在那之前,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说谎,或不回答,我便剪断你的命根子。”
说话间,许七安听见剪刀开合的声音,以及李灵素颤抖的嗓音:“什么问题?”
这尼玛是个病娇啊.........橘猫许七安龇牙,下意识的并拢双腿,然后发现俯身的是只小母猫。
他突然就期待起后续的环节。
“你爱过我吗?”柴杏儿柔声道。
“自然,我对你的心,天地可表。如果有半分假意,就让我永世不得超生。”李灵素大声道。
“虽然我对杏儿一片痴情,但你如何知道我说的是真话?”李灵素苦笑道。
“李郎,你不用试探,实话与你说吧,我在你方才喝的酒里下了情蛊,当日你不告而别,我伤心欲绝,亲自去了南疆,向情蛊部求来了情蛊。
“你若真心爱我,情蛊便不会反噬,反之,则痛不欲生。此外,母蛊在我体内,我问的问题,你都不能撒谎。”
我,我这辈子是跟情蛊八字不合吗........李灵素脸色苍白。
柴杏儿淡淡道:“第二个问题,你还爱过其他女人吗。”
芜湖!圣子的丁丁保不住了.........许七安的猫脸难掩笑意。
反正圣子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其他的问题就不大。对于一个渣男来说,鸡飞蛋打是最好的惩罚。
李灵素没有回答她。
柴杏儿眯着眼,在他身边蹲下,柔声道:“李郎为何不回答我?”
李灵素叹息道:
“我只是觉得悲伤,当初我们初见,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你是我将来要守护的、宠爱的女人。我遵从心的意志而行,却没有追究原因。
“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你缺的是安全感,正因为如此,当初我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守护你。想来我当日不辞而别,对你打击极大吧。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除了你以外,我看过其他女人,比如我的母亲。
“杏儿,我很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候回来,和你共同面对柴家的风风雨雨。”
除了母亲之外呢,你把话说清楚,好家伙,一大堆情话里夹杂着一个半真半假的回答,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别人?橘猫安大怒。
哐当!
剪刀摔在地上,接着是柴杏儿欢喜而泣的声音:“李郎,李郎.......”
..........
橘猫安在门外等了一刻钟,听见了女子的喘息声和摇床声,知道圣子开始被迫营业了,他才离开。
病娇女人要不得啊,否则诚哥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柴杏儿的嫌疑确实不小,根据犯罪动机来判断,她是最大的受益者........
一边寻找佛门僧人的住所,一边想着,不多时,他找到了和尚们所在的院子。
僧人作息规律,院子里除非了西边的房间还亮着灯,其余房间都是黑的。
橘猫安无声无息的进入院子,并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
西厢房的门敞开一条缝,几名身材魁梧的僧人坐在火炉边,炉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蒸汽腾腾,肉香就是从里面飘出。
武僧和禅师不同,武僧不用守清规戒律,酒肉穿肠过,佛陀心中留。
此外,武僧和武夫一样,走的是炼精化气的路子,饭量极大。
许七安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四品武僧净缘,也没有禅师在房内,心里稍安。
“你们可知度难师祖为何中途离去?”
一位武僧吃的满嘴流油,扫了一眼同门。
“不知!”
其他武僧摇头。
度难金刚不在?橘猫安心里一喜,旋即本能的思考:有什么事比追回浮屠宝塔更重要?要知道,里头关押着神殊的断臂。
“其实我觉得净心师叔太爱多管闲事,咱们尽早赶到雍州,就能尽早打探情报,埋伏那人。掐着时间点去,这是失了先机。”
方才说话的武僧摇头道。
“无妨无妨,那人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况且,这次除了度难师祖,还有度情罗汉和度凡金刚率一众同门相助,就算那人插上翅膀,也休想逃走。”
一位武僧喝着肉汤,嘿了一声。
“那人”是谁?度情罗汉和度凡金刚率领佛门僧人一起出动.........许七安心里一沉,略作思考后,他有了猜测——佛门是冲我来的。
联想到自己在雷州时暴露的线索,佛门猜出他的身份虽然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出动了一位罗汉,两名金刚,嘶,佛门对我还真是重视啊。庆幸的是,监正老头子把琉璃菩萨干趴下了,否则,我根本逃都别想逃。
“这位掌控行者法相的女菩萨,速度可以称之为当世第一人。”橘猫安又庆幸又沉重。
又一名武僧说道:“我觉得净心师叔有他自己的考量,你们别忘了,前几日要不是他插手一起山匪祸乱村镇的事,我们也不会遇到那位得了龙气的山匪头子。
“嘿,如今他放下屠刀,洗心革面,皈依了我佛门........谁在那里?”
武僧突然喝道。
与此同时,敞开一条缝的大门彻底开启,橘色的光晕照亮了门槛边的橘猫。
“喵~”
橘猫轻柔的叫唤一声,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盯着铁锅。
原来是被香味吸引来的猫!
那位发现它的武僧脸色转柔,夹了一块肥肉丢到门槛边。
卧槽,能来块瘦肉吗........橘猫安不情不愿的叼起肥肉,在武僧们的驱赶下,逃之夭夭。
出了院子,没走几步,它忽然看见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来,是个面无表情的壮汉。
橘猫安原以为是柴府的人,本没在意,走的近了,猫躯忽然一僵,此人面色与常人无异,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是一具尸体!
柴家虽以控尸闻名,但应该没有谁大晚上的有操纵尸体胡乱走动的习惯........
念头闪过的同时,它看见尸体与自己擦身而过,绕过和尚们居住的院落,朝内院走去。
跟上去看看........橘猫安轻盈的跟在身后,大概一刻钟,那具尸体在内院某处僻静的院子停了下来。
“他”在院外停顿片刻,直挺挺的弹起,跃过两米多高的院墙,落入内院。
“什么人?!”
院里传来呵斥声。
下一刻,砰砰连响,伴随着闷哼声,倒地声,一切风平浪静。
橘猫安在外面等了几分钟,猛的窜出,在墙上如履平地,轻松翻过墙头,也进了院子。
这完全是橘猫自己的能力,心蛊只能控制智商不高的生物,无法授予能力。
还好我控制的是一只猫,要是一条狗的话,说不定已经进了那群武僧的肚子.........他心里腹诽着,琥珀色的目光扫过院内。
两具身体倒在院子里,昏迷不醒。
主屋的门敞开着,漆黑一片,阴森恐怖。
橘猫安快速掠过昏迷的两人,窜入黑漆漆的房间里,房内陈设简单,靠窗位置有一个黑洞,延伸向地底深处。
石盖板高高支起,这个洞口刚被人打开。
橘猫没有任何犹豫,钻进了洞口。
洞口修建着一条台阶,朝着地底延伸,微弱的光芒从地底升起,那是油灯散发的光晕。
接着微弱的光晕,橘猫无声无息的行走在台阶,几分钟后,抵达了台阶尽头。
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一股刺目的味道。
橘猫安险些昏厥过去,猫的嗅觉是人类的数十倍。
味太冲了........橘猫安摇摇晃晃的站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是尸臭味!
这个地窖里全是尸臭味。
他发现地窖很大,四通八达,更像是一个微缩的地底迷宫。
悄然行走片刻,一条甬道出现在他面前。
甬道两边,一具具尸体寂静的站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穿着寿衣的,穿着长裙的,穿着儒衫的........
他们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却又像是随时都会醒来。
另外,地面落满了头套,可以想象,这些头套原本是套在尸体头上的,但现在被人扯了下来。
...........
客栈里,慕南栀看完闲书,舒展腰肢,打算钻入被窝里睡觉。
可她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隔壁的小塌上,许七安侧着身,闭着眼睛,呼吸粗重。
“怎么了?”
慕南栀吃了一惊,对他还是很关心的。
许七安没有睁眼,梦呓般的回复:“人,人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