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轻轻道:“师父以诚待我,我心中岂能不存感激?虽然有师徒之名,可我未能在师父足下敬徒弟的心意,对师父才是诸多亏欠,还让师父为我处处操心,实在是太不应该。”
晏无悔用手指轻戳了一下穆轻轻的头,道:“你这个人,就是心思太重,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做什么?我愿意以诚待你,说明你我之间有这个缘分,你当我是那种烂好人,随便什么人都能得我这份善意?”
“师父本来就是个好人,虽然不是烂好人,可你在天元做的那些,可不都是善事吗?”穆轻轻笑着道。
晏无悔歪着头一想,道:“好像还真是。人一旦过上了安逸的日子,心就会柔软许多吧,我从前也不是那样的,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仓廪实而知礼仪。”
“也有人说为富不仁呢!”穆轻轻笑着道,她觉得晏无悔本质上就是个善良之人,否则即便大富大贵,也无法让她处处与人为善。
晏无悔跟着笑了起来。
“我所接受的教育告诉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可我既然身在了如今这样的位置,能够做一些兼济天下的事情,却不去做,那岂不是白白占了这个高位?轻轻,我虽不要求你与我一样,可你毕竟是我的徒弟,我也希望你有朝一日,脱离困境,也能低下头看一看那些比你更可怜更困苦的人们。”
穆轻轻看着晏无悔,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这样一种沉静的力量。
不同于荣国夫人那戎马一身所修炼出来的不输于男儿的铿锵之力。
晏无悔身上的力量更柔和也更内敛,但同样让人肃然起敬。
在往后的人生里,晏无悔的言行,都成为穆轻轻努力去学习和效仿的。
从很大程度上,晏无悔的出现,弥补了穆轻轻缺少的女性长辈的引导和教诲。
虽然年龄上,晏无悔并不比她大多少,更像个长姐。
“此生有幸,遇得良师,轻轻必谨记师父教诲。”穆轻轻正色道。
晏无悔笑道:“哎呀,说着说着气氛竟然这么严肃起来,我可不是那种一本正经的人,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说着,晏无悔又靠在了贵妃椅上,悠闲地品起了茶。
穆轻轻则开始斟酌,关于后宫这几位嫔妃的热情,她当如何处置。
既不能得罪了谁,也不能有所偏颇,这势必要一碗水端平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谁究竟会成为下一任太子的生母。
这就要求她必须要谨慎再谨慎,切不可轻易就结交后妃。
更何况,赵贵妃可不是真的一蹶不振了,只是暂时避风头罢了。
穆轻轻想到这里,便对如兰道:“如兰、锡兰,你们去回了几位娘娘的人,就说如今在宫中不得空闲,改日陛下病愈,我定一一登门谢罪。”
“公主还是谁都不打算见?”如兰意外地问。
穆轻轻道:“不着急,要见总有机会,这后宫啊……目前还是赵贵妃把持的那个后宫。”
如兰恍然,点头,道:“奴婢明白,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说着,如兰便和锡兰又出去了。
晏无悔笑着道:“轻轻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徒儿,聪明过人,一点就透。”
“还是师父教导有方!”穆轻轻笑着与晏无悔互相吹捧。
皇帝虽然卧床静养,可不代表他对外面一无所知,相反,越是生病的时候,皇帝越是对前朝后宫抓得十分紧。
几位后妃意图拉拢穆轻轻的事情,自然也逃不过皇帝的耳目。
穆轻轻傍晚过来伺候皇帝用药的时候,皇帝便有意无意地提了起来。
“轻轻啊,你早晚过来侍奉朕喝药,平常也没什么事儿,是不是闷得慌?”皇帝问。
穆轻轻倒也没有在意,回道:“不会啊,我跟着师父学习医术,还要替父皇煎药,父皇的药都是我亲自看着的,不敢假手于人,可不得闲呢。”
皇帝倒是没有料到穆轻轻会这样回答。
“哈哈……看来是辛苦你了。”皇帝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禁觉得自己有了几分小人之心。
穆轻轻并未注意,反而笑着道:“既然是进宫侍疾,怎么还能说辛苦呢?都是我自己乐意的,别人想来辛苦也未必有这样的机会,谁让父皇您只点了儿臣来侍疾?”
皇帝听了,才问:“你可知朕为何单单只要你进宫侍疾?”
“因为给父皇看病的是儿臣的师父啊,我进宫来侍疾,自然方便一些,再说,我本就是做女儿的,父亲生病了,女儿来伺候,不是天经地义吗?”穆轻轻理所当然地道。
皇帝道:“你说的不全对,虽然的确有这样的原因,可最要紧的是,朕看重你心思纯直,不会跟朕玩心眼。”
穆轻轻愣了一下,随即感到背脊一寒,联想到晏无悔跟她说过的话,便觉得过去果然是自己想的太简单。
其实皇帝对她好,偏袒她,实在是因为她此前和皇权政治没有任何牵扯,也不属于任何利益方。
可以后还能如此吗?
秦王已经从幕后走向台前,她又被赐婚给了秦王,必然要和秦王容初捆绑在一起。
从此夫妻一体,利益与共,休戚相关。
皇帝如果担心容初会攫取权力,那么必然也会担心穆轻轻成为容初的助力。
皇帝这番话,明显是一种警示,他希望穆轻轻永远做个心思纯质的人,而不是和他玩心眼。
“父皇,其实儿臣对父皇并不算毫无保留,从一开始,很多事情儿臣就隐瞒了父皇,至今依然如此,父皇竟觉得我心思纯质,实在令我惶恐不安。”穆轻轻跪下来,竟主动往自己身上泼污水。
皇帝皱眉,穆轻轻的反应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这话从何说起?”皇帝不解。
穆轻轻道:“我一直不敢和父皇坦白心迹,实在不应该,此时说这番话,也是感动于父皇如此诚心待我,我不该再掖着藏着,让父皇失望。”
“你说。”皇帝心中泛起了嘀咕,莫非穆轻轻有什么大事隐瞒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