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君的名头果然不是盖的,衙门里的人比想象中来的还要迅速,不过三刻的工夫,就赶了过来。京兆尹以为真有歹人要对和嘉郡君不利,特意调遣了一半的衙役过来帮忙。
只是当看到满脸恐惧的杜家老小和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杜家父子时,衙役们有些懵,彼此对视一眼后,认定对和嘉郡君不利的歹人跑了,地上的三人则为保护和嘉郡君,英勇负伤。
可是下一刻,莫颜的一席话残忍的打破了他们的猜想:“这些人,冲撞了本郡君,意图对本郡君不利,你们就把人全部带回衙门,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本郡君相信你们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
在“秉公办理”四个字上,莫颜刻意加重了语气。
众衙役一听,彼此对视一眼,用“您在开玩笑”的眼神齐刷刷的看着莫颜:真是歹人,怎会把自己伤成这样?
莫颜掩面干咳一声,指了指坐在椅子上,被杜癞子殴打的直不起身子的魏妈妈,又指了指地上的杜家父子,面不改色的说道:“他们起先不知道本郡君的身份,意图谋害本郡君,幸得那位魏妈妈拼死相护,本郡君得以无恙!待本郡君表明了身份,这三个歹人担心本郡君追究他们的罪责,当爹的故意用茶桌砸伤了两个儿子,自己又假意摔倒,故意撞在茶桌上,企图诬陷本郡君,要挟本郡君放他们一马,不然,你们认为这里谁能伤到他们?难道怀疑本郡君?”
“卑职不敢!”众衙役连忙请罪,哪怕心里觉得事情有蹊跷,也不敢去质问圣上亲封的郡君。
更何况,那一家子十几口人,还有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和嘉郡君一个若女子,难道真能把三个大男人打成这样?要是一个小姑娘都这么厉害,还需要他们这些男人拼死拼活么?
杜家人却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跪在衙役们面前,痛哭流涕的揭露了事情的真相,乃至大声拆穿了莫颜的谎言,请求官差大人做主,放了他们无辜的一家。
莫颜没有阻止杜家人做最后的挣扎,冷眼看着他们喊冤。
那些衙役又不是傻子,哪里会为了几个平头百姓,无端的开罪地位崇高的和嘉郡君。就算杜家真有冤屈,也该去衙门伸冤,他们只负责拿人,其他事情,自有他们家大人决断,他们要是多管闲事,就是逾矩了不是?
就这样,杜家十几口就这样被衙役们绑牲口似的,结结实实的绑走了,一张张喊冤的嘴,也被衙役们用柳家提供的烂布头堵住了。就连杜家的老两口,也没有落下,不过到底顾忌着老人身子弱经不住折腾,没有下重手。
至于躺在地上昏死过去杜家父子,同样捆绑着被抬走了。他们伤势如何,会不会请大夫医治,莫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心底的那口恶气,随着杜家人被押走而疏解了不少。
因衙役的到来和杜家人哭天喊地,围在柳家门前看热闹的不少。从衙役们的口中得知杜家人冒犯了和嘉郡君才被抓起来,心底隐隐有些遗憾。和嘉郡君离他们太遥远,又高不可攀,他们更想听柳家的八卦。
柳家的危机,就这样被莫颜暴力加特权的干预下顺利解决。柳家母女对莫颜充满了感激,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只能对她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反倒弄的莫颜不好意思。
得到消息的柳先生跟学堂告了假,急匆匆地赶回家里,得知姓杜的那一家子泼皮无赖被莫颜解决,心里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对莫颜深深作了一揖,表达自己深深地感谢。
揭过杜家的话题不提,得知莫清泽高中状元,柳家三口也是高兴非常,纷纷向莫颜道喜,硬是留下姐妹四人,吃了午饭、晚饭再去接柳清泽回家。
莫颜推辞不过,就与弟妹们留了下来。
吃过午饭,几个小的被柳夫人带去客房休憩,莫颜也随着柳汀兰去了她的闺房,两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聊起天来,只是谁也不想再说杜家那伙儿人,心照不宣的把这个话题避开了。
“对了,以后莫叔叔被授予官职,每日往返与柳杨村不方便的很,你家可有搬入城内的打算?”柳汀兰把玩着莫颜纤白滑嫩的手指,满含期待的问。要是颜颜搬到城里,以后她们见面的时间就多了,天天玩到一处都没有问题。
莫颜岂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笑着摇了摇头:“我爹中了状元,圣上怕是会赐状元府,到时我爹就住状元府里,我还是住在柳杨村。”
地里、果园、药田、酒庄都离不开人,六兽不会喜欢被拘束,她个人她也更喜欢柳杨村的氛围,就不想搬到城里来了。状元府再好,柳杨村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柳汀兰理解好友的为难,但心里还是很失望:“唉,我还指着你能搬到城里来,咱们就有伴了,你不来,我这日子多无聊啊!”
知道好友被柳夫人关在家里关怕了,可是这事莫颜真的无能为力,只能安慰道:“那你就赶紧将伯母教你的东西学会,这样伯母就不会不让你出来玩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柳汀兰又是一阵哀嚎,扯过被子把自己埋起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娘巴不得我什么都学,女工就算了,我本身也喜欢,厨艺嘛,也马马虎虎,可是管家还有那些人情往来,真真教人头疼,弄的我都不想嫁人了……”
“哈哈,这话你敢当着沈大哥的面说么?”莫颜听着好笑,忍不住揶揄道。
前世那些嚷嚷着不结婚,坚持做单身贵族的女人。迫于生活的压力,许多女人硬生生的把自己磨练成了男人,能上厅堂,能下厨房,一个个活成了女金刚。时间久了,倒是真觉得男人没什么用处,索性不结婚,过着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
今生若非遇到那人,恐怕她也会有这个念头,现在想想,她是幸运的。
还在苦恼的柳汀兰看到好友脸上那抹堪称幸福的笑容,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对好友嫩白的脸伸出了魔爪:“除了女工不大精通,你这家伙什么都会,不用刻意去学,啊啊啊,我嫉妒了!”
莫颜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胡作非为,顺便打击她:“没办法,我天生聪慧,这是羡慕不来的。”
柳汀兰一听,嗷的一声扑上去,把莫颜死死的压在身下,上下其手的挠痒痒。
两人在屋子里嬉笑打闹,声音传到外面,让柳家夫妇颇为无奈,只能当作没听到,任她们去了。
……
另一边,自觉受到侮辱的范美娇携带着满腹的恼恨回到赵家,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绿衣丫鬟捆了,打了二十板子。
看着去了半条命的丫鬟,范美娇依然不解气,命人把她丢尽了柴房,不许任何人给她送食物和水。
怒意稍解,范美娇故意让人把自己的衣服发髻弄的凌乱不堪,随后捏着一块沾了生姜水的帕子一路哭泣着奔去了赵老夫人的院子。
没有经过丫鬟通报,范美娇就闯了进去,跪在赵老夫人面前失声痛哭:“外祖母,您要给孙女儿做主啊,否则,孙女儿可没脸再活下去,呜呜——”
见最疼爱的外孙女儿哭成了泪人儿,赵老夫人心里那个疼啊,却罕见的没有扶起伏在膝下的范美娇,反而一脸尴尬的对另一侧一个富贵非常的中年贵妇说道:“这孩子被老身惯坏了,今儿个在外面受了委屈,一时忘了规矩,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中年贵妇看了眼毫无形象的范美娇,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不动声色的说道:“这孩子倒是真性情,老夫人有福了。”
赵老夫人听罢,松了口气,轻轻一掌拍在了范美娇的肩上,嗔怪道:“你这孩子,永昌伯夫人在此,还跟个孩子似的,还不快快请安?”
范美娇原本还在心里埋怨赵老夫人忽视她,此时听了赵老夫人的话,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要给永昌伯夫人行礼。没成想,一脚踩在了裙摆上,整个人向前一倾,砸到了永昌伯夫人身上。
“啊——”
“哎呦——”
“夫人小心!”
一阵兵荒马乱,屋子的主子、丫鬟滚作一团,
永昌伯夫人叫范美娇这么一撞,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后倒。若非身侧立着的丫鬟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指不定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那可就真真丢人了。
只是这回幸免于难没有摔倒,永昌伯夫人的发髻歪了,衣衫也变得凌乱不堪,这让一向注重形象的她,简直不能忍。
赵夫人安抚住受到惊吓而哭哭啼啼的外孙女儿,转过头见永昌伯夫人冷着脸,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扯过范美娇上前赔罪:“夫人,这孩子冲撞了您,老身让她向夫人赔罪!”
说着,就虎着脸对还在哭泣的范美娇说道:“还不快给夫人赔罪?你这丫头,太莽撞了!”
范美娇听完,一脸委屈,她又不是故意撞人的,干吗一定要让她道歉?
赵老夫人如何看不出外孙女不乐意,可这一次,她就是再心疼,也不能纵着了,遂伸手推了一把。
范美娇无法,没什么诚意的向永昌伯夫人赔礼道歉:“夫人,是小女失礼,还望夫人恕罪!”
看着范美娇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永昌伯夫人刚压下的怒火又蹭蹭蹭的往上冒。只是这里到底是赵家,身为客人不好随意发火,只得按捺下来,皮笑肉不笑的对赵老夫人说道:“方才还说你这外孙女儿真性情,这话果真没说错。”
若说之前夸范美娇真性情,还有几分真心,眼下还这么说,就是在讽刺范美娇没规矩了。
赵老夫人又如何听不出来,只觉老脸啪啪作响,心里暗怪外孙女儿不晓事,连累的她一把年纪跟着没脸。
碍于永昌伯夫人的身份地位,赵老夫人也只能咽下这口郁气,讪讪的赔笑道:“夫人不见怪就好,这丫头老身定会好好约束,让她养养性情。”
永昌伯夫人看了眼听不出好赖话,正一脸得意的范美娇,心里骂了句蠢货,面上宽和一笑,没有说话。
赵老夫人心里忐忑,小意奉承着,唯恐永昌伯夫人不高兴,方才说的那桩好事作废了。
永昌伯夫人惹了一肚子气,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有心思再待下去,略略坐了一会儿就提出告辞。谢绝赵老夫人相送,就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汤汤的离开了赵家。
看着永昌伯夫人前呼后拥的离开,范美娇满是艳羡。她当初怎么就没能嫁入勋贵人家,过上这样富贵的日子呢?
想到当初嫁的人家只是个芝麻小官儿,俸禄不够她花销不说,还对她苛刻至极,最后还敢休弃她。虽说这口恶气已经出了,但还是难消她心底的怨气。
这副模样落入赵老夫人眼中,只觉得心疼极了。想到永昌伯夫人先前的话,她挥退了屋子里的丫鬟,对范美娇说道:“娇娘,你可知永昌伯夫人为何登门?”
范美娇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闻言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何?”
赵老夫人一脸得意,拍着范美娇的手背感慨道:“娇娘,你是个有福气的,永昌伯夫人此番登门,给你保媒呢!”
范美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说媒?说给谁?”
知道外孙女儿心急,赵老夫人也不绕弯子,欢喜的说道:“是永昌伯夫人的外甥,据说家里也富贵的很,你若是嫁过去,可不用吃苦了。”
范美娇听罢,简直心花怒放,急急地问道:“外祖母可应下了?”
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竟是不曾深想永昌伯夫人的外甥,为何会瞧上她这个被休弃,又家世不显的女子。
赵老夫人嗔怪道:“女儿家矜贵,哪有第一次上门说亲,就上赶着答应的?”
范美娇想了想,觉得外祖母说的有道理,便没有说什么。
赵老夫人又提醒道:“你先前看中的那人中了状元,又与太子交好,以后的前程必定不差,眼下又有永昌伯夫人的侄子,这两家都不错,你究竟更中意哪家?”
范美娇一听,却想起了茶楼里遭遇的屈辱,原本带笑的脸蓦地变得阴沉,眼里闪烁着深深地恨意。
赵老夫人见状,就知道其中有事,再一想到外孙女方才是哭着跑回来的,连忙问道:“可是跟那莫家人起了龃龉?”
范美娇恨恨的说道:“哼,就是那个被封为郡君的贱丫头,竟敢掌掴孙女儿的贴身丫鬟,实在太可恶!”
接着,她就添油加醋的诉说了在茶楼里遭遇的委屈,把自己说成了可怜兮兮的小白花,和嘉郡君就变成嚣张跋扈,不把赵家放在眼里的恶女。
范美娇在赵老夫人膝下长大,赵老夫人又如何不清楚她的性子?可外孙女是自己嫡亲的亲人,和嘉郡君跟她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既然外孙女确实受了委屈,那就一定是别人的错。
赵老夫人附和着外孙女的话,将和嘉郡君痛骂了一顿。
范美娇心里一阵得意,见时机差不多了,抱着赵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外祖母,孙女心里难受着呢,不好好出一口恶气,孙女会憋疯的!”
“呸呸呸,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外祖母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委屈?”赵老夫人啐了一口,拍着范美娇的肩头斥责道。
“外祖母,别打,别打,娇娘知道错了!”范美娇破涕为笑,滚到赵老夫人怀里讨饶:“可那臭丫头是郡君呢,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治她?”
赵老夫人拍着范美娇的手沉默片刻,冷笑道:“京城权贵遍地,总有人能治她!你小姨的婆家不比她一个郡君厉害的多?等她进了你小姨的婆家,还怕没人能收拾她?”
范美娇一听,很不甘心:“小姨的婆家可是比永昌伯府更尊贵,哼,真是便宜她了!”要是可以,她真想把那个贱丫头嫁给天下最低贱的男人,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赵老夫人冷笑道:“再有权势又如何?女人一辈子遇不到一个好男人,日子只会比黄连还苦!”
说到这里,她爱怜的摸着范美娇的头,欣慰的说道:“眼下有永昌伯夫人外甥那门好亲事,莫家就暂时缓缓,等你舅舅回来,外祖母就跟你舅舅商量一番,如果永昌伯夫人那边不行,就再看看莫家成不成,总要让你下半辈子有着落才好。”
范美娇顺从的点点头,伏在赵老夫人的膝盖上,眼里闪过一抹阴暗的光芒。
此时,谁也不曾发现高高的屋顶上,立着一只雄赳赳的大鸟。大鸟将屋内两人自以为隐秘的谈话,听的清清楚楚,人性化的眼里露出一道蔑视的光芒。
哼,敢算计颜颜,还敢让颜颜爹当备胎,简直活腻味了!
见听不到有价值的消息了,大鸟抖了抖翅膀,故意用利爪将屋顶的瓦片大力掀起,在一阵噼里啪啦和屋内两个女人的惊叫声中,扇动着翅膀朝着京城的北面悠悠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