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刚过,气温尚未有回升,地里的活计不算多,就是晚一点侍弄也来得及。是以,当莫家招人开垦山地,年轻力壮的劳力每天三十文,妇人每天二十文,就连半大的孩子也有十文的消传开后,村子里的大人小孩迫不及待的来到几个村长家,争先恐后要去柳杨村开荒。
有些人家家中人口多,能做活儿的也多,出三五个人开荒不成问题,因此几个村子里能腾出手开荒的男人、妇女以及半大的孩子加起来足有一千两百人。
虽然几个村长希望自己村子里的人都能选上,这样一来能增加不少收入,但是荒山不是他们家的,工钱也不是他们给,不可能每个人都附和莫家的要求,因此,几个村长将这些报名的人的名字登基后,就把名单交到了莫颜手里。
莫颜的确不需要那么多人开荒,但是除了柳杨村的人,其他村里的村民她不了解,就不知道哪些人能干,哪些人喜欢偷奸耍滑。最后,她索性让这一千二百人全部来开荒。
正月二十这天,村民们纷纷脱下厚实的棉衣,踩着下地时的破旧鞋子,拿着镰刀锄头,来到莫家的二十余座荒山上,甩开膀子热火朝天的开起荒来。
荒山上全是枯黄的野草和不成材的杂木灌丛,若是用火烧就十分方便,但是这么做,不仅污染空气,而且山上风大不好控制火势,弄不好就会烧到深山里去,火是万万不能放的。
因此,就需要人力用镰刀、斧头把野草杂树除去,再把根茎挖出来,然后挖下树坑,待天气转暖后,就把果苗栽下去。
年轻力壮的劳力负责砍树挖树根,妇人就用镰刀割草,掘出草根,半大的孩子则把树枝、杂草等,收集到指定的地方堆积起来。树枝树根能当柴火烧,杂草和草根则就地沤肥,用作果苗的肥料。
荒山上的事情,莫颜就请让相熟的林大等人留意着,老老实实干活的人就留下,若是有人偷奸耍滑就给工钱让他直接走人。三天下来,外村来的一千两百人,就只剩下七百人不到。
剩下的人隐约明白了什么,做起事来愈发的卖力,只有到了统一休息的时间,才会停下来喝口水。
被淘汰的人中,有几个泼皮无赖,他们不甘心就这么被赶走,竟然联合起来到莫家闹腾,莫颜直接放出毛团,连面都没有露,那几个人就被毛团吓的落荒而逃,再也不敢上门了。
有当今圣上亲赐的兽牌,别说只是吓唬,就算莫家的几头瑞兽真咬死了人,死了也是白死。你要是没有上门找茬,瑞兽怎会单单咬你?
活计不算繁重,莫家给的工价又比城里还高,再加上人太多,因此就没有给外村的人提供饭食,不过莫家每天会给那些半大的孩子分一个熟鸡蛋。
现在,莫家养鸡场每天出产的鸡蛋有近两千个,一天多消耗百十个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庄户人家来说,鸡蛋是精贵物,就算家中养了鸡,谁也不舍得每天给孩子吃一个。
因此,莫家这一举动,让那些孩子和孩子们的家人十分感动,干起活儿来愈发的卖力。
人多力量大,二十余座荒山,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拾掇的干干净净,挖的树坑也根据果苗的种类,大小深浅极为合适,让莫颜很满意。最后结算工钱的时,每人多发了三天的工钱。
酒庄二期工程所用的物料也在一个月内全部到齐,眼见气温一日高过一日,鲁师傅在二月十六那天,就带着手下的工队开工了。
书房里,莫颜趴在桌案上核算工地上的账目,莫清泽就拿着一堆大红色的请柬走了进来。
“颜儿,今日已是二月二十,距你及笄礼只剩下不到半个月,该给各家下请柬了,你先看看有没有遗漏或是不想邀请的。”莫莫清泽把请柬和拟定好的邀请名单一起交给了莫颜。
莫颜放下笔,拿起名单看了一遍,见该请的人都在上面,便点点头说道:“爹,就按这个来吧,只是正宾和赞者爹如何想的?”
女子的及笄礼,由正宾簪发,正宾须是有才德的女性长辈;赞者协助正宾完成及笄礼,多是笄者的姐妹或好友。
莫清泽闻言,指着名单上的两个名字说道:“爹打算请你韩婶婶当正宾,赞者的话,就让兰丫头来,馨儿还小不合适。”
“嗯!”莫颜点点头,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莫清泽看着就要及笄成人的长女,心里感慨万千,似乎昨日还是小小软软的一团,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昔日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想到自己在长年待在学堂,家中一应事务全由长女小小的肩膀一力担负,还要既当姐又当娘的照顾小儿子和小女儿,他的心就像是被腌菜水泡着,又酸又涩很不是滋味。
孩子跟着他吃了太多的苦,直到逃难到京城后,一家人才过上了好日子,不用再为生计奔波,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弥补过往的缺憾。
然,这一切都是女儿辛辛苦苦,靠着自己的双手挣来的,他这个父亲竟是沾了女儿的光,才得以继续求学,否则,这辈子怕是与举人的功名无缘,更不用说参加今年的春闱。
无论日子过的再怎么好,对于长女,心里总是愧疚的厉害,就想把最好的给她,最好出现一个能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子,爱惜她,照顾她,让她平安喜乐,再不受忧郁困苦的侵扰。
“颜儿,你及笄那天,那小子就会带媒人来下聘书,一旦如此,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不可轻易更改!你若是心有疑虑就告诉爹,总归这是你的终身大事,爹不希望你后悔,更不喜欢你受委屈。”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莫清泽慈爱的脸上泄露出一丝伤感。
莫颜握住父亲的手,神色坚定:“爹,女儿相信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能够嫁给萧大哥,是女儿的幸福,女儿相信他不会辜负女儿,爹,您也是相信的对不对?”
莫清泽的眼睛突然被什么卡出似的,难受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声音也微微变了:“是啊,爹相信他,相信他会好好照顾你,否则,不会同意你们的亲事!你说的没错,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你自己要牢牢记住这句话,想做什么就去做,爹总希望你能幸福。”
莫清泽的这副反应,好像莫颜及笄之日不是定亲,而是要马上要嫁人离开,再也见不到似的。
“嗯!”莫颜哽着喉咙狠狠地点头,深深地伏在父亲的怀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
上巳节将至,萧睿渊在衙门里待了几个昼夜,终于在三月初一这天,提前将紧急公务悉数处理完。
踩着漫天的星辰回到威远侯府,简单的用过晚饭后,萧睿渊正打算回房休息,太子府突然有人过来,请他去一趟太子府。
萧睿渊没有多想,换了一身衣裳就准备出府,却在刚出门时,遇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萧雄和卫氏。
“都这么晚了,世子这是要去哪里?”卫氏看似关心的问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继子的关系很好呢。
萧睿渊看都不看卫氏一眼,径直的掠过二人,朝着门外走去。
“站住!”萧雄猛地出声喝道,眼底的冷漠和憎恶根本不像在看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这是什么态度?给你母亲道歉!”
萧十一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萧雄,平时遇到,相互间都是不理不睬,不明白他今日抽的哪门子疯,竟然让主子个这个女人道歉?
萧睿渊和萧雄的关系一直很不好,在萧睿渊将萧睿清赶出京城,打发到祖籍看守族陵后,更是降到了冰点。虽说同在一个屋檐下,然平时见了面,就跟没有见到似的,彼此连招呼都不曾打,相安无事了近一年,这是忍不住要发作了?
萧睿渊根本不想跟这两个人纠缠,但是心里也对着两人的反应产生了疑虑,遂冷冷的看着二人说道:“我母亲早已去世,该向她赔罪的也不是我。”
卫氏脸色一僵,挪动了半步靠紧了萧雄,脸上说不出的委屈:“世子,你、你怎能如此跟侯爷说话?”
萧雄更是气得火冒三丈,指着萧睿渊的鼻子破口骂道:“你、你这个不孝不悌的逆子,你有什么资格担当侯府世子?”
若非当年老侯爷去前,拖着病体入宫替萧睿渊求封了世子之位,依萧雄对嫡长子的不喜,绝对做得出弃嫡立幼的事。
这一点,萧睿渊一直很清楚。此时见萧雄又提起了这个,面上没有不变,心里却在猜度着萧雄话里更深层的意思。
见他不说话,萧雄气顺了些,用一副命令的语气说道:“你母亲为清儿寻了一门亲事,你快些命人接清儿回来,不然耽搁了清儿的终身大事,你这个当兄长的脸上也不好看!”
如非这个孽子看的紧,不让他派去的人接近清儿半步,他早就把人接回来了,何须看这个孽子的脸色?
萧睿渊一听,有些明白今日这对男女为何如此反常。哼,一个被驱逐之人,焉有再接回来的道理?
“我说过,萧睿清要么一辈子待在那里,要么我把他如何暗杀兄长的证据上呈给圣上,既然你们执意要接他回来……我成全你们!”
萧雄和卫氏听罢,却不像往常那样偃旗息鼓,卫氏更是掩不住脸上的得意,笑着说道:“世子,瑞宁公主欲招清儿为驸马,圣上亦有意赐婚,世子总不能让清儿一辈子不回来吧?”
萧睿渊心里微讶,倒是没想到他们能与瑞宁公主搭上关系,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的两个人来。
瑞宁公主芳龄十七,是惠安帝的第五个女儿,因容貌绝丽,性子活泼,很会讨惠安帝的欢心,是以所有公主中,她是最受宠的一个。是以,尚未及笄前,就得了瑞宁公主的封号,这是公主里的头一份。
萧睿清虽说是侯府公子,然有个不知廉耻,未婚先孕的母亲,他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如何好。再加上有一个能征善战,前途无量的兄长比着,他仅有一个秀才的身份,就更没有可比性了。
就这么一个资质不算出众的世家公子,人不在京城竟然还能入瑞宁公主的眼,甚至还过了惠安帝那一关,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想到这里,萧睿渊不动声色的说道:“若是圣上知晓萧睿清的所作所为,还会赐婚?”
萧雄冷冷一哼,不屑的说道:“你现在就算拿着证据摆到圣上面前,比起瑞宁公主,圣上会选择信你?”
萧睿渊面无表情的看着萧雄和掩不住得意的卫氏,冷笑道:“圣上信谁我不知道,不过祖籍距离京城尚有千里之遥,路上若发生了意外,死几个人根本不算什么。”
不留痕迹的弄死一个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真以为搭上瑞宁公主,用圣上赐婚来威胁他,他就会顺从的放萧睿清回来?妄想!
“你敢!”萧雄气得食指发颤,指着萧睿渊骂道:“你可别忘了你祖父临去前,你答应过什么,你要是敢做出对清儿不利的事来,你就是忤逆不孝,看你将来有何脸面去见你祖父!”
萧雄很清楚萧睿渊说到做到的性子,真逼急了他,别说弄死有仇怨的异母弟弟,就是他这个亲爹,将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机的帮助小儿子搭上瑞宁公主,就是想把小儿子接回来,与瑞宁公主成婚,到时候夫妻联手,从萧睿渊手中夺取世子之位。
一听萧雄提起祖父,萧睿渊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下来:“若祖父在世,知道萧睿清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他能活到现在?既然你们非要比萧睿清去死,我就成全你们!”
说着,当着萧雄和卫氏的面,萧睿渊给萧十一下令:“仔细盯着萧睿清,不许他离开族陵半步,至于所谓的赐婚圣旨……死人不需要接旨!”
萧十一心中一喜,抱拳高声应下:“属下得令!”
看着怒火滔天的气得说不出话来的萧雄和受不住打击昏昏欲倒的卫氏,萧十一的脸上充满了快意。主人就是对这些人太仁慈,才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就算老侯爷当年有遗命,可是老侯爷若是在天有灵,知道这恶心的一家三口如何对待主子,只怕不用主子动手,老侯爷都不会轻饶了他们,主子根本不需要再宽恕他们。
萧睿渊冷冷一哼,不再理会萧雄和卫氏,转身大步走出了威远侯府,朝着太子府的方向策马而去。
因耽搁时间,到太子府时,楚衡已经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也从属下那里知道威远侯府发生的事情。
见表弟面色不善,楚衡劝慰道:“后天就是你与莫家正式定亲的日子,可别为了一些不值得动怒的事,坏了大好的心情。”
萧睿渊倒不是被萧雄和卫氏恶心到了,纯粹是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往事。此时听了楚衡的话,神色渐渐变得柔和。
楚衡摇了摇头,感慨的说道:“见你这样,表哥就放心了,待他日你与莫姑娘成亲,再生下几个孩儿,就更好了。”
孩儿?
萧睿渊只想与心爱的女子成亲,竟是从未想过孩子的事,此时冷不防听表哥提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很难想象他与心爱之人的孩子会是何种模样。
看着表弟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楚衡顿时起了调笑的心思:“待亲事定下,离成亲就不远了,你身边一直未有女子服侍,有些事情怕是一知半解,过两天表哥就给你挑两个得力的嬷嬷,教教你可好?”
皇宫里有专门教导房事的嬷嬷,这些嬷嬷不仅要教导宫中已长成的皇子如何纾解,新入宫的后妃如何服侍皇帝,还要指导即将出嫁公主,而到了一定年龄的嬷嬷,通常会成为公主的陪嫁。
当然,这些陪嫁嬷嬷不是教导公主们如何服侍驸马,而是教导驸马如何服侍公主,就连公主和驸马要不要行房,什么时候行房,也在她们的眼皮子低下,受她们的约束。
“不需要!”萧睿渊面色窘迫,一口拒绝。虽然没有吃过猪肉,却听闻过房事嬷嬷的“大名”,羞涩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不想今后有过多的人干扰他和莫颜的生活。
楚衡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收敛了玩笑之色,认真劝道:“送你两个嬷嬷,一来确实为教你,二来日后你成亲分府住,府中一应事务,人情往来,自然需要莫姑娘亲自打点,有两个嬷嬷从旁指点,不至于手忙脚乱。”
萧睿渊一听,思索了片刻,最终点头答应下来,只不过房事嬷嬷坚决变成了能够打理一应事务的管事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