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大厦顶层，叶言盘膝坐在天台边缘的护栏上，俯瞰下方城市街道。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端的是一片安宁祥和。
他眸光幽深，面色古井无波，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在他身后，极幽诡双手背负，静静的充当护卫的职责，
哪怕自家的主上，或许根本不需要所谓的护卫。
“你不好奇我这么做的理由吗？”
叶言抬手，掌心对准上空明月，虚握几下，
那一轮明月便消失在视线中，仿佛落入了他手心。
但当抬起的手重新放下时，明月依旧高悬天际，遥不可攀。
“你是阎罗殿的首领，做属下的，只需要听从吩咐即可。”
一个势力，不需要两个声音，极幽诡向来是这般认为的，
所以哪怕叶言的命令在他看来完全多此一举，他也不会去质疑。
毕竟如果说叶言真的想毁掉天山城的话，不说手底下将近十万的诡异大军，
仅凭借他极幽诡一人，在阵法阻拦不住他的情况下，他就可以轻松做到了。
所以在极幽诡看来，叶言的行为逻辑其实很矛盾，
既想让诡神教对天山城出手，又不想自己亲自动手，
极幽诡对此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个猜测，但他不会主动提及。
想了想，极幽诡又继续补充道。
“至少，我在天府城时，我的想法也不会给手底下的人一一解释。”
“首领才是一个势力的指路明灯，听从指示行事的下属才是好下属。”
“你倒是挺会说话。”叶言轻笑道。
“不过算算时间，金耀那边已经搞定了吧，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回来？”
极幽诡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道。
叶言略一思索，抬手在自己太阳穴上轻点，旋即嘴角扯了扯，一脸的无语。
好家伙，偷懒偷得光明正大。
“不用理他，随它去。”
“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件，有他没他参与都一样。”
极幽诡闻言轻嗯一声，对于金耀的品行，他也是一清二楚。
夜风拂过，带来了萧瑟肃杀的气氛。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叶言心中一凛，彻底下定了决心。
天山城，必须被灭。
驭诡局、诡神教都要你灭，相当于黑白两道都要你死，你如何能存？
对于灭不灭掉天山城，叶言一直都在思考犹豫，他接下来要在荒土上的行动，
避不开独眼巨枭这个障碍，而见证过天海城被灭全程的他，
更是清楚独眼巨枭的恐怖，绝非他现在所能对抗的。
那已经不是巨龙了，那就是这南域的半边天。
为此，关键时刻，他需要一个挡箭牌，能为他挡下那头恐怖厉诡。
而能跟那头独眼巨枭对抗的存在，寥寥无几。
对比起其他地域的无上厉诡，显然有一条更方便的道路摆在眼前。
他不知道，凭借人类所有的战力，到底能不能挡下那头恐怖厉诡，
但如果说积蓄了这么久的力量，集结人类全部战力，都不是独眼巨枭的一合之敌，
人类也就不需要挣扎的，老老实实等着被灭族就行。
为此，他需要人类方面时刻保持高度警戒的状态，
最好是能够做到随时集结五域的高端战力。
这也是他此次来天山城的一个主要原因，
无缘无故坑杀上百万人，那无疑是彻头彻尾的疯子、痴人。
为了自身利益而献祭上百万人，那也是魔头，绝世大魔的作风。
叶言一直在思考，如果自己真的迈出了这一步，
自己的“人性”，到底还能留有多少？
献祭人族，为自己踏上一条全新的通天路，
这与自己的初衷，是否又相违背了呢？
即便将来有一天，自己彻底收服了全大陆所有诡异，
那时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但现在他已经不用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了，超乎他意料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根本无需他出手，在他还在犹豫思索之时，有人比他更狠辣，更果决，
已经做出了献祭掉天山城上百万人口的准备。
哪怕这些都是普通人、在与诡域的对抗中无法作为战力，
可这也是上百万条人命，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到底得是多铁石一般的心肠，才能做出的决定，
跟他们比起来，自己是不是倒显得更像一个“人”？
要知道自从诡异降临以来，整个大陆人族数量锐减，
最初的数百亿人口，到了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亿，还分散在五域各处角落，
这么一座天山城，将近南域百分之一的人口数量，就被如此轻易的抛弃了。
叶言倒不是为他们鸣不平，更没有打算出手拯救这座城市的准备，
先不说那样毫无意义，当驭诡局与诡神教都决定摧毁这座城市时，
凭他目前手中掌握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再说那也不符合他的利益，
天山城被毁，反倒有助于他下一步行动的展开。
可，叶言如今总算领会到了，何为“人命如草芥”。
天海城是这样，天山城也不例外。
恐怕在高位者眼中，世间万物不过皆是棋子，只要能达到目的，
根本无所谓牺牲与否。
执棋者高高在上，随意就能审判他人的生死，而普通人只能沦落为炮灰，
哪怕在死去之时，依旧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何而死。
叶言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心狠、冷酷的那一类人，
但这一次，他总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无情冷血。
叶言心中叹息一声，也并非是无情冷血吧，
只是他们的情义，只会放在“大义”上，只会放在“大局观”上，
只会放在整个“族群”的未来上。
不得不说，这一趟天山城之行，走得相当的值。
叶言感觉，就这一趟的功夫，自己又一次改变了很多。
天海城，那座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土生土长的城市，
囚禁了他十八年的那座囚笼，也是他一步登天的机缘之地。
正是因为天海被灭，他才能够混水摸鱼，从中得利，
迈过了最开始的积累阶段，一次性拥有了大量的高端战力。
收服诡神教小队，影子、邓阎，两头灾难级厉诡，
在之后才有了谋算天星、天府两座诡城的资格，自此走到了这一步。
毫无疑问，天海城被灭，他反倒是最大赢家。
到了今天，天山城要灭，他并不打算阻止，
但却可以用从天海积攒下来的资本，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棋手们知道，
他们并非生杀予夺，能够一言而定天下事。
成长起来的幼虎，虽然还未成为真正的万兽之王，
却也已经有资格向这片黑暗森林中的其余猛兽，
展露自己的獠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