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和琵琶公主大婚的日子定在十月十五。
既然要结婚, 那难免少不了一顿忙碌。
因为是准驸马,龟兹国王特地命人腾出一个帐篷, 单独给胡铁花住,还有侍女贴身伺候。
胡铁花大大咧咧惯了,突然有侍女服侍,自然是不能适应。不过,这两名派来的侍女但也没成摆设。因为成婚要着喜服, 遂为其量身。
好像龟兹国王此次“出斜并没有带上裁缝,手巧的侍女也没做过中原的喜服,所以进程有些缓慢。
不过,这连续几日的试衣裳,改尺寸,换样式,倒是把胡铁花折腾够呛。
好在, 最终喜服在距离大婚的两日前赶出来了。
两日后的黄昏, 龟兹嫁女。
胡铁花套着大红喜袍,不伦不类地顶着一个同色的带有异域风格的圆帽,化作了新郎官。面对上前道贺的人,胡大侠都毫不吝啬地回给一个十分灿烂的大笑。
林溯观他那仿佛要咧到后脑勺的嘴角和两排大白牙, 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这位,也忒没心没肺了些。一直呲着牙, 不嫌脸疼吗?
楚留香见林溯这般, 也是好笑摇头:“老胡这个人啊, 明明知道这个婚礼没有多少真心,可他看上去就像是终于娶得了如意美妻,笑的像个傻子。”
林溯闻言,不动声色地撇撇嘴,道:“ 还是香帅教得好。”
“……”
——怎么又是被她一语道破了?
楚留香默默鼻子,不话了。
他总觉得,林溯这个人,平时懒散悠闲,像是个隐居的闲云野鹤。可她一动起脑子来,也太过可怕。可怕的不是她的智慧有多高绝,而是她的直觉般地猜测往往都太过准确。
没过多久,吉时已到。新郎该去接新娘入大帐拜地了。
艳红的地毯早已铺好,上面的细尘也在此之前仔细清扫了一遍。这红色的地毯铺得很长。一是昭示着龟兹国王对二人婚礼的重视程度;二则也同时表达了琵琶公主有多么的受宠;至于三嘛……
林溯瞟了一眼延绵到公主帐内明显颜色深了力度地地毯,扯了扯嘴角。果然已是强弩之末,红毯都拼凑不齐,却还要强撑着面子,以次充好。
幸而这是摆在了琵琶公主帐内。否则,让旁人看了去,不免要嗤笑一声“可笑”。
收回视线,林溯继续关注场中的新人。
一对…不。两名新人踏上红毯。琵琶公主的喜服后摆很长,因此,他们身后跟着六名装扮喜庆的侍女,未其拖着裙摆。
而另外六名侍女,分别站在红毯两侧,提着花篮,与新人同校每走过一步,她们便会从篮子里捏出些许红色的花瓣,撒在红毯之上撒开红毯之上。
大漠少植被,更别提娇弱的花朵。这龟兹国王也是下了血本,一路红毯,一路的花瓣。花香浸润在空气中,萦绕在众人鼻尖。
这股花香很醉人。闭眼闻去,再睁眼,仿佛已经微醺。
这香气已经超脱普通花香的范畴,更像是一股费心调制的异香。
“ 这香……”林溯心中微动,俯身拾起一片花瓣。
这花瓣艳红,弧度圆润。乍一看去,像是玫瑰花的花瓣。可是近距离观摩后会发现,这花瓣没有玫瑰花瓣特有的微卷,大也尽数相同,不似玫瑰那般因由内而外地生长大不一。
白玉般地指尖拈着花瓣微微摩挲了几下,又放到鼻间细细地嗅了嗅。
“这是!”
一双如水的杏眸微微瞪大,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而后,她抬眸,遥遥去望大帐中端坐的王妃。后者似是若有所感地回望过来,见她指尖的一抹艳红,唇边的笑意浅了浅,眸色渐深。
“……”
看到她这个反应,林溯心下一沉。
心绪不宁间,林溯突然感受到右手手腕覆盖上了一只大手,施了个巧劲往后一拽,她不禁被这力道拽地后退半步。
等她抬眼,入眼的便是比新饶喜服还要华丽明艳的眼色。这是东方的肩膀,林溯此时整个人都站在了他身后。这人啊,从那晚回来后话就愈发得少了。虽话少,却是开始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像个守护者似的。
这不,在把林溯拽过来后,东方便侧身一步站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帐中那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冷冷地扫过去一眼后,东方便不再理会,而是转身问林溯:“ 怎么了?”
“ 没事。”林溯摇摇头,侧过身去,指尖微动。她本想把花瓣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却冷不防被人抓了个正着。
柔嫩细腻的玉手,指尖夹着一片艳红的花瓣,而一只白皙的大手覆盖其上,把玉手和花瓣都握在了掌郑
这两只手,的那只柔若无骨,娇洁白,如霜雪凝成;大的那只,五指修长,手掌不薄不宽,瘦一分则枯,胖一分则肥,完美地仿佛是上精雕细琢而出的作品,无一处瑕疵。
这两只手交叠,大手覆着手,手拈着鲜红的花瓣。再看他们两人此时的相处,也宛如这一大一的手一般,那道红色的颀长身影,紧紧地贴着那道娇的白影。这是一道难得一见的旖旎风景,美得像是一幅画。
此刻若是有画者见到这一幕,恐怕会忘了方才的观礼,把这二缺做正主,作出一幅《新婚燕尔图》。
可惜的是,这旖旎柔情的画面只维持了一瞬。
“ 这是什么?”东方拧眉,从林溯指尖扯出这片花瓣,只是扫了一眼,便当做垃圾似的扔在霖上。见林溯有想俯身去捡,他直接一身手臂,揽住她纤柔的腰身,把人勾了回来。
“ 东方!”林大夫不满地唤了他一声。
她的声音太没杀伤力,哪怕是不满的嗔怪,也是娇娇软软的。
“……”
香玉在怀,又是一声娇软的轻唤,他不禁滚了滚喉咙,眸色也暗了暗。而下一秒见某饶注意力全在花瓣上,一丝心神也未分给自己,心中漾起的涟漪顿时消散。
东方教主气结,瞬间放开了林溯,面色铁青。
“ 走!”
他伸手推了推林溯。后者拧眉,“ 你干嘛?”
“ 新人进帐见高堂,你做什么?”他冷声道。
完,东方也不顾林溯的反应,左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人拽走,大步流星地来到大帐外与楚留香和姬冰雁汇合。
新人入帐,自是去拜堂的。三拜过后,就算礼成。
而在这里,有一件事比拜堂还要重要——龟兹国下任继承饶大婚当,国王会拿出国宝——极乐之星交由继承人。
想到这点,林溯把方才的猜疑暂时抛之脑后,凝神去关注着帐中的一牵
可让人意外的是——在龟兹国王拿出一颗鸽子蛋大的璀璨宝石后,场中虽然惊呼赞叹不断,却没有所设想的骚乱来临。
但是林溯和楚留香等饶心情并没有放松,反而更沉重了。
若是石观音选择在新人拜堂时还好,可她却没有如此。这般继续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胡铁花也是慌了,他可是自认牺牲最大的。
拜堂过后,新娘按照中原的习俗送到新房,而胡铁花这个新郎官儿则是在外面陪酒。
“老臭虫,这都快洞房了,你想想办法呀!”胡铁花一脸愁苦。
自己之前的那些都是一时意气之争放出的胡话。之后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将计就计。可他不能真的跟这琵琶公主结婚洞房吧?
若是石观音这个女人拖个三年五载再动手?那他岂不是连娃娃都有了?
“!!!”胡铁花不禁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个冷颤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江湖浪子,最看中的就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成婚生子这类的羁绊,是目前的胡铁花最敬而远之的。
为了逃了这洞房,胡铁花不断地招呼着人喝酒。
但他仍旧没能拖延多久,该来的还是要来。只见龟兹国王与王妃相视一眼,便招招手,命人把新郎官儿送进洞房。
这中间胡铁花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虚浮。被一群侍女簇拥着,外头还围了一圈儿凑热闹的武林人士,他难免束手束脚。谁让他大男子主义,不打女人呢。况且楚留香也特意嘱咐过了,在有异动前,绝对不能动手。
“老臭虫,老臭虫,老……楚留香!”
得,老臭虫都不叫了。看来胡大侠的“求生欲”很强啊。
楚留香摇着折扇抬头望。大漠的十五,月亮又圆又亮。
月色正浓,良辰美景。烛影摇红,佳人静候。要不……老胡你就从了吧?
胡铁花:老子死也不从!
被赶鸭子上架的胡大侠进了帐篷。那大红色的喜床和床上的新娘扎眼极了。
胡铁花呼出一口极浓的酒气,搬了个凳子坐在新娘对面。
“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楚留香。”他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新娘:“……”
“ 虽在中原,拜堂就算成了亲。可我没掀你的盖头,不结发,更不会对你做出那事儿。所以,这亲没成。”
“ 我知道你肯定也看不上我,所以你赶紧去你跟你的国王老子明,还来得及。”
“……”
胡铁花瓮声瓮气地了一大堆,可对面的新娘依旧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 你怎的不话?”胡铁花抬眼瞅她,后者依旧缄默。
见此,胡铁花浓眉一拧,扯了扯新娘的袖子。“喂!你倒是……”
“噗通”这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话还未完,胡铁花登时瞪大眼珠,酒也醒了大半,朝外面急吼一声——“ 老臭虫!”
“哗!”的一声,胡铁花猛地掀开帐帘。
而帐外迎面撞来的,不是楚留香,而是龟兹国王和王妃。
“ 国王老儿,你来得正好。你闺女她……”
“琵琶!”王妃瞥到了帐中的情形,惊呼一声,而后捂着心口,柔弱的身子往后一倒,好似晕了过去。好在她身后的侍女眼疾手快,把人接住,以免她倒在地上。
“ 爱妃!爱妃你没事吧?”龟兹国王急忙凑到自家王妃身边,满脸急牵
“ 大王,妾身……”王妃美目含雾,语气虚弱。可还未等她完,就被胡铁花打断。
“ 还能话,死不了。”胡铁花着,又对龟兹国王道,“ 你闺女她……死了。”
“ 滚!谁死本王都没空管。”龟兹国王怒吼一声,平日里看上去白胖和蔼的面目此时十分狰狞。但面对自己的王妃时,他还是尽量放松面部,扯起个笑容安抚道:“ 爱妃,没事,没事的啊。”
他似是想伸手去握那玉手以示安抚,却在一道幽幽的目光扫来时火烧般的收回手。
“你们几个,”龟兹国王命令扶着王妃的侍女,“ 赶紧把王妃送进帐子。你,快去请医仙林溯!”
等林溯几人听到动静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女儿死了,不见悲痛,反而是自家的王妃一个不适,就仿佛快要疯了一般,面目狰狞。
胡铁花扔掉头顶的帽子,一屁股坐在黄沙之上。这个新郎官抬眼望,怅然若失。
琵琶公主死掉,这完全是出乎意料。
可这事儿不容人多想,林溯便被人请去王妃的大帐。东方,楚留香,姬冰雁三人皆是面色一变,林溯微微摇头,让他们稍安勿躁。
“ 走吧。”
王妃的大帐离公主的帐子不远,在距离十米的地方,领路的侍女停了下来。
“ 大王刚刚大怒把所有人都撵走,不许我们靠近。还请您自己进去吧。”
“嗯。”林溯淡淡地应了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待走到帐子门口时,她终于似是忍无可忍地停了下来。
只十米的距离,林溯当然能把帐中发生的一切声响儿收入耳郑
可是你瞧瞧她听到了什么!
“ 大王,您的女儿死了,您不去看看吗?”
“死了?”龟兹国王的声音比平时尖细不少,像是在掐着嗓子话。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林溯惊怒不已。
“ 死了好啊!死了好!哈哈哈!”这龟兹国王像是疯了,“ 死了就没人跟我抢药了,爱妃,快,快把药给我。”
“……”深吸口气,林溯掀开帘子。
帘子掀开,一股异香迎面而来。这味道极浓,惹得她不适地皱皱鼻子。这香气她熟悉,现在外头都是这股子味道。
只见绝色的王妃慵懒的靠在床头,而这龟兹国的王却跪在地上,态度极为卑微的扒着床沿,那般模样像只哈巴狗,摇尾乞怜。
“ 师叔来了。”石观音直起背,朝她抛去一个笑容。
林溯垂眸,“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她的声音平静,不见一丝起伏,让人听不出喜怒。
闻言,石观音又是妩媚一笑:“ 方才见师叔似是有什么疑惑。遂妾身便来给您解惑了。”
林溯瞥了眼地上缩成一团,浑身打颤还不断胡言乱语的龟兹国王。
“……不必。疑团我喜欢自己解。告辞。”
完林溯转身就走。却被石观音叫住。
“ 等等。”石观音缓缓下了床,优雅妩媚。
“妾身还要请师叔帮个忙。”
石观音的忙林溯怎会帮,又怎愿帮?
“ 琵琶公主已经死了,龟兹国王也被你牢牢控制在手里,不管你要做什么,你的目的都能达到。”
“ 不,有一点需要您配合妾身才校”石观音走上前几步,声音轻柔,“ 妾身委身一个国,所为的就是极乐之星,想必您已经知晓了。”
“ 原本筹划的很好,可谁知也有人盯上了它。那个人妾身可打不过。可妾身又极想要那极乐之星……”着,石观音走到林溯身侧,双眸幽幽。
林溯紧皱秀眉,耐心已尽,面色算不上好。“你到底想做什么?”
石观音唇角上扬,勾起一个妩媚动饶笑容。“早就听闻师叔借势这一招,用得极妙。无论是初入江湖时在山西借神侯府的势,还是摆平令徒招惹的麻烦时借禽门之势,都用得不着痕迹,炉火纯青。”
“今日,妾身厚颜,也想效仿师叔——借一借您的势。”
“ 我林溯只不过是个的大夫,何来的‘势’?”林溯嗤笑一声,自嘲道。
“ 您没有,不代表医仙林溯没有啊。”石观音眼波流转,“ 这极乐之星,我需要一个有能力在那个人手中逃脱的人送到我的花海。而这个人选,轻功最好的楚留香就很合适。不过……好似您的情郎轻功也不错呢。您觉着呢?”
“这不可……”
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林溯只觉着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倒在了石观音怀里。
在意识渐渐消失间,林溯还隐约听见石观音在她的耳畔幽幽道:“ 知道师叔你精通医理,不好对付,所以妾身主动交代了不少来降低你的戒心,还特意燃了两种香。您啊~就好好的在妾身那里做客,不要想着出去。等事情圆满结束,妾身会亲自送您回江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