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月醒来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他大约是上午十点多进入的鬼哭渊,眼下已经傍晚五点多,看天色,再有一个小时就要暗下来了。
他坐起来看向自己昏迷前被暗器击中的腹部,伤口大约一个花生米大小。流了一点血,衣服破了一个洞。伤口不深,却昏迷这么久,大约也是暗器上抹了什么药物作用的。
暗器并没有找到是什么。显然被人收走了。
李三月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发现除了腹部伤口有一点痛,并没有其他感受。
他再次盯上了那个洞穴,站在洞穴口,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
“小缘,是你,对不对?你在里面吗?
李三月又喊了四五遍,洞穴里面依然没有人回应。
李三月再次开口。
“小缘,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不肯见我?爹爹从来不会丢下你。”
“我现在要进来找你了。”
话落,李三月挥舞着钢管,拨开荆棘丛,矮下身子爬了进去。
洞穴约四五米深,光线不是很好,他从空间拿出手电筒打开。
触目所及,李三月心口发酸,眼泪便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小小的洞穴,宽度大约一米。深处有一处较高地点的地势,地面光滑,显然是作为睡觉休息的地方。
洞穴其他地方,零散的分布着吃剩下的果子,果核。 还有一块类似磨刀石的用具,旁边还有未打磨完成的果核。
李三月拾起果子,这种果子的果核很小却非常坚硬,想到自己腹部的伤口,他确认就是这种果核被内力射出。
李三月坐在可能是李庙缘睡觉的那块高地上,伸手抚摸上去。
整整一个月,自己的孩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渡过的吗?
李三月手掌抚摸到一处粗糙的地方,那里似乎是被人刻了几个字。经过仔细辨认,那里是刻了无数遍的“三月”两个字。
或许曾经忍耐着身体痛苦,回忆着遭受的非人虐待时,李庙缘一次次摸黑刻下这“三月”两个字。
他在回忆,在思念着李三月。
李三月再也忍不住,他几乎是跪着冲向洞穴外面,天色阴沉,寂寥,安静的深渊内,除了植物和李三月,再也没有其他身影。
“小缘!出来——”
李三月大声喊着,他不在乎被人发现,也不怕呼喊声引来猛兽。他只想在此刻,快一点看见那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他了解李庙缘,既然知道是自己,却躲着不肯相见,一定是李庙缘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他不想被李三月看到。
“李庙缘,你给我出来啊——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我知道是你!”
“我永远都会爱你,不会嫌弃你,不会抛下你,不会背叛你,你出来,跟我见一面,好不好?”
李三月语序混乱,泪水沾湿了衣衫。他无力的喊着,在四周寻找着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然而,哪怕他再怎么呼喊,这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李三月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他捂住脸,肩膀沉下去,一声声哭泣。
他只想再次见到李庙缘。想带那孩子回家,告诉他,他一直都在。
沉浸在悲伤中的他并没有发现,一条毒蛇从草丛上滑过,高高扬起的三角形头颅,吐着寒光森森的蛇信子,冰冷的眼神锁定了李三月。
“为什么不肯见我?小缘!”
李三月犹在悲伤,那条毒蛇蓄势待发。
下一秒,毒蛇动了,像是箭一般从李三月背后弹射过来。尖锐的毒牙已经对准了李三月的脖颈。
而在李三月斜对面,又一枚果核暗器同时飞出,暗器与毒蛇在李三月身后不到十厘米地方互相击中,双双坠落。
毒蛇摔在草地上,尾巴蜷缩成一团,嘴里还发着兽类的嘶嘶声,渐渐没了生息。
李三月顾不得震惊自己刚从蛇口逃生,眼里冒着惊喜的光,直直冲向暗器射来的方向。
他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伸出手扒开森郁茂盛的草丛树枝,眼前是知道自己跑不开,但紧闭着双眼,将自己头护在怀里,一动不肯动的人。
纵然眼前这人浑身脏污,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纵然他瘦骨嶙峋,像是一副骷髅一般消瘦。纵然他头发乱糟糟虬结成一团,尽力捂住脑袋……李三月还是认出来了,这是李庙缘,他的孩子!
“小缘……”
李三月觉得自己几辈子没有哭的泪水都在今天流尽了。
曾经的他,事不关己,淡定处之,对一切都可有可无。可是如今,他只要看着眼前的人,想到曾经多么意气风发的李庙缘,对比越是强烈,他内心越痛。
怎么会有人嫌弃自己养大的孩子呢?
李三月颤抖着手,将躺在地上的李庙缘抱住。而已经生无可恋的李庙缘,在李三月怀中,他再一次闻到了从小闻到大的味道——那是独属于李三月,名为舒适,安心温暖的味道。
在伽马岛地牢中受尽折磨的十天,被抛下鬼哭渊艰难求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个月,多少次他甚至想自我了解了,可是,总是在最后关头,他想起自己对李三月说的承诺。
“等我学有所成,带你去闯荡江湖。”
如今他双腿已经残废,再也去不了江湖。可是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他想见他,又怕见他。放不下,又不敢面对。
就这样苟延残喘了一个月。没想到,日思夜想的人,真的出现了。
……
李三月抚摸着怀中李庙缘的脸——记忆里,李庙缘高大英俊,眉眼都是意气风发,潇洒不羁。
而如今,他像是油尽灯枯的老人一般,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眶,眼神死气沉沉。脸上还布满脏污,嘴唇结了血痂。他的双手皮肤粗糙干砺,双腿无法正常行走,所以这一个月都是依靠着腹部的和双手的力量,在地上爬着前行!
“对不起,我来晚了。小缘。”
李三月一遍遍念叨着,将李庙缘紧紧抱在怀里。
……
李三月曾经认为,他没有空间依然可以活得很自在,但是此刻,他无比感谢这跟随他数个世界,被自己乱七八糟塞了很多东西的空间!
他也不遮挡什么,直接从空间拿出古代世界时塞进去的屏风,形成避风点,然后拿出一个大浴桶,将以前存储的热水兑进去,将李庙缘衣服脱掉,抱起一米八六的李庙缘,却轻的可怜。李三月心疼的将他放进了浴桶内。
一连洗了三桶水,才把李庙缘从头到脚洗干净。而他自己仅仅是简单擦洗了一番。
洗完澡,李三月又在旁边平坦的地方搭建了一个露营帐篷,里面铺好了防水垫子,毛毯,被子,枕头,然后才把李庙缘抱了进来。
他拿出自热米饭加热好给庙缘放在折叠小桌子上吃,又倒了一杯牛奶。
自己则跪坐在李庙缘旁边,拿毛巾一遍遍擦着李庙缘的长发。
李庙缘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力度,想起小时候很多次,每次他洗完澡了,也是李三月这样用干毛巾,一遍遍为他擦干,为他束发。
李庙缘干哑着嗓子,缓慢的开口。
“为什么,来找我?”
这是二人重逢后,李庙缘说出的第一句话。
李三月见头发已经擦干,便放下毛巾,将李庙缘揽住,脑袋放在对方脖颈处——这是曾经的李庙缘最喜爱的亲密动作。
李三月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有预感,李庙缘在寻求一个振作下去,活下来的理由。
师兄背刺,同门抛弃,被同父异母的妹妹残害,被丢下鬼哭渊,像一条虫子一样阴暗的生存,活着如此肮脏卑微,死了又残存着一丝不甘心。
假如李三月没有找来,李庙缘自暴自弃,也许活着一天算一天,依照他现在的身体健康状况和鬼哭渊的恶劣环境,活不过一年。
初见面时,李庙缘躲避,不肯直视,都代表着他内心对自己的不满和羞耻。
所以,此刻李三月的回答,分外重要。
从百晓生那里,李三月知道李庙缘已然得知了他非自己亲生的事实。
所以,他该怎样回答李庙缘,给他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