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个小时的火车硬座,人畜同车,上个厕所都要排队半个小时起步,水经常没有,厕所大小便一起堵塞。吸烟区,洗手台区,全部堆满了行李坐着形形色色的人。车厢里人挤人,每到一个站台,上车的似乎比下车还多,人们争先恐后,把孩子从车窗递进来,还有成年人自己爬进来的。李三月本来坐在靠窗的位置,几次三番下来,一到站点就吓得站起来靠在椅子上,生怕有人钻到他怀里,看的易江嘎嘎直笑。
“真不知道你出来的时候怎么坐车到红星村的?”易江老神在在的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馒头,递给李三月一个。
“强撑着到了红星村就病了呗”李三月摇摇头,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尖尖的下巴埋进棉袄衣领里。
就连水壶里的水,也只是嘴巴干的实在受不了抿两口,因为他不想跨越人山人海去排队上厕所,宁愿自己渴着,饿着。
易江拿出一饭盒的鸡蛋酱,这是临出发前,他叫练香蓉帮忙做的,冷馒头掰开夹一半的酱,一口咬下去,瞬间鲜香,麦香填满了味蕾,易江幸福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隔壁还有人拿大葱卷大饼吃,有人带了一瓶白酒,一碟花生米,跟旁边的陌生人边吃边闲聊着。
“我下一站就下了,你一个人可还有五个小时的车要坐,咋样,能挺住不?要不然先跟着哥,去哥家里休息几天?”易江看着李三月惨白的小脸,实在担心自己一下车,李三月后脚晕倒了都没人扶。
“没事,与其休息几天再继续坐火车受苦,不如一次性坐完。”李三月忍住想吐的冲动,又想到明年开春还要再坐一次27个小时的火车回红星村,就眼冒金星。
“这样,你给我个你首都的地址,到时候我回家了给你寄我家那边的糍粑!我爸打的糍粑可好吃了,烤在火炉上,糍粑烤软了,蘸上红糖,那滋味!( ̄¬ ̄*)”
“行,谢谢江哥,我写给你。”李三月打算如果易江给他寄了,自己再按照他的地址,也寄一些年货过去。还可以买一些寄到红星村,给梁彬小朋友。
易江下车后,李三月便不再同别人说话,一个人难受的靠在硬硬的座位上,闭着眼睛默默熬时间。
终于,在天色渐晚时,火车到站了!
李三月拖着行李箱踏出火车厢,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刹那,感觉自己跟重新活过来一样。
这一路可太艰难了,他甚至感觉自己从头发到脚板,都是馊味儿。
按照原主的记忆,李三月花两分钱上了公交车,车厢内的人说话基本上也都是本地人话音了。这让离家半载的他感到陌生又亲切。
坐了四十分钟后,李三月又步行了十分钟,来到了居住的大院子。
这里的院子也被称作家属院,里面大部分住的是军人家属,比如凌诚。也有像李三月这样,小叔争气,早早买下了里面的一所房子。
大院门口的保安还认得李三月,打了个招呼就放他进去了。
李三月走在完全不同于红星村的青砖路上,两边是高矮参差,有人修剪过的四季常青的绿植,还有一些健身器材。房子外表大多相似,都是独栋的,隐私性也很好。
如果不是李三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活在70年代末期,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二十一世纪了。
回家的路越靠近家门口越觉得遥远,李三月站在自己和小叔的房子门口,左手拉着拖杆,犹豫忐忑起来。
长久的站立,让他越发后悔自己回来了。
也许李槿安依然在生气呢?也许他等的不是自己呢?也许他现在不在家呢?
李三月甚至想掉头就走,此时眼角余光看到了窗户底下,那株山茶花!
墨绿的叶片托举着玫红色的盛开的花朵,在这冷硬的冬季,那样显眼。
“叮咚”
“叮咚”
“叮咚”
李三月连按三下门铃,不给自己迟疑地机会,等待着那个开门的人。
是拒绝也好,欢迎也罢,总归要面对的。
门在两分钟后才打开,李槿安上身穿着黑衬衫,踩着棉拖鞋。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松懈和疲惫感。
“小叔……”李三月仰着头,低低地喊了声。
李槿安静默了会儿,头发长了,散在额头上,遮住了些许视线。又因为没有戴眼镜,往日严肃睿智的眼神有些散光,使其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小叔,我回来了。”
李三月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
确认了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自己养了二十年,私自跑了,原以为再也不肯回来了的那个孩子。
李槿安心口迸发着强烈的感情,他再也无法维持一贯的冷静,伸手将李三月拥入怀中,左手揽着他的腰 右手按住对方的头,紧紧压在自己胸膛处。
“咚,咚,咚”
李三月听到了,耳边是李槿安强有力的心跳。
……
李三月在浴室洗完澡,换上了一件灰色的棉质的长袖体恤,一条白色长裤,用干毛巾擦着头发来到楼下。
李槿安恰好把一碗煮好的面端到饭桌上,雪白的面条,金黄色流心煎蛋,一点葱花点缀,几片火腿,汤汁诱人。
“哇,小叔你做的面好香啊!”
李三月放下擦头发的手,毛巾挂在脖子上,此时才感到饥肠辘辘了。
“头发怎么不吹干?”李槿安看着李三月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吃面条,有些皱眉头。
“没找*到*”李三月嘴里含着面条,说话有些不清晰。
李槿安去了楼上片刻后下来,拿着一个排插接好电,将吹风机打开,站在李三月身后给他吹头发。
李三月被迫后仰着头,他担心头发上的水或者碎发掉进碗里。
然而仰着头的角度,却是一个新奇的角度看自己的小叔。
不得不说,帅的人哪个角度都帅,与李三月相似的脸部线条,或许不是这个时代人们喜欢的国泰民安脸,但绝对是李三月那个时代的漫画颜,如果放在娱乐圈,绝对光靠脸就能成为一线明星。
李三月看着又有些不好意思,便闭上了眼,安心享受李槿安的吹头服务。
暖风呼呼,李静安的手指在发丝间穿梭,抖干了水汽。空气里都是两人身上相似的沐浴露的味道。
“小叔,你怎么找到吹风机的呢?换地方了吗?”
李槿安动作一停,关了吹风机,看似无意的说。
“它一直都在储物柜里面放着,只是你没有用心去找而已。”
李三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感觉李槿安这话别有含义,仿佛在骂自己没良心一般。
“哦哦,啊,这样,这面汤真好喝。”李三月找了个话题。
“那是顾婶熬了三个小时的鸡汤。”李槿安戴上了眼镜,坐在餐桌旁边,看着李三月跟松鼠一样,吃完了这碗面。
李槿安和李三月住的这所房子,装修温馨,设备齐全。还有全屋供暖,单独的淋浴房,浴缸,就连厕所都有两个。屋里沙发,茶几,电视,风扇,电话全都齐全。厨房做饭也是煤气。这个年代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简直不要太舒服了。
李三月在火车上一直都睡不安稳,眼下吃饱喝足,浑身清爽,瞌睡就来了。坐在沙发上强撑着眼皮和李槿安聊天。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还有母牛花花……”
李三月怀里抱着抱枕,讲着讲着,眼皮彻底合上,睡着了。
望着沙发上脆弱易折的人,李槿安站起身,走到李三月身边,伸出手撩起了他额头的碎发。
嗯,头发长了点了。懂事了,开朗了,人也瘦了。想也知道红星村这种落伍的农村,能有什么好东西养育这朵山茶?
李槿安有自己的固执和骄傲,从小纵容着爱着的孩子,竟然背着自己跟凌诚那个二世祖搞到一起,他是愤怒的,失望的。在之后通过某些特殊渠道,付出一大笔钱打断了凌诚的腿,爱面子的凌诚自然不想再出现在李三月面前,隐而不见李三月,后来不知道想通了什么被凌父丢到军队历练去了。
李三月怎么可以去爱别人呢?哥哥嫂子去世时他才不到一个月,是自己一边忙着上班,一边把他养育大。
第一次喂奶粉,第一次换尿布,第一次学会喊“叔叔”,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上幼儿园……这些都是自己参与见证的,为了李三月,自己甚至没有别的时间去考虑个人感情生活。也可以说,他所有的感情全部都给予了唯一的亲人李三月了。
所以,李三月应该属于自己,好的坏的都是自己的。自己也属于李三月,这样才是对的。
那个什么凌诚,还有现在认识的罗强,易江,梁斌……全都是外人,路人。
脑海里闪过无数黑暗的想法,他想将李三月跟小时候一样,关进阁楼里,等他哭累了,怕了,求着喊着“小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的时候,再去打开门,看着他涕泗横流的跪着抱着自己的腿哀求。那样自己才肯原谅他。
那天早上李三月离家出走,他就站在窗户口,看着这个没良心的孩子连头都没有回就离开了。
被留在房子里的自己,也跟着成了古井,幽深,寂寥。
而现在,他的孩子回来了!
笼子里娇养的金丝雀,总归飞回来了。
李槿安弯腰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将李三月抱起,脚步轻松地朝楼上走去。
身后客厅昏黄的灯光下,只有吃剩下了的那只空碗。
(因为写在作者有话说里面,好像有些读者不看评论,所以看不到。我再次申明一下:
文中所有主角,或者配角的思想不代表我本人就怎么样,毕竟您也没有见过我真人。文字描述哪里您觉得不合适的,也没必要上纲上线。也不要攻击,骂我写的什么玩意儿。 在被拐卖那个世界,“雁荡沟下无生人”我描述的时候说过一句“他始终是个男人,虽然长的比女人还好看,但骨子里依然有着男人的尊严烈性……”有人说我瞧不起女人等等,具体不说了。其实这样理解的读者完全没有get到我想表达的中心意思。也怪我能力不足。
以后我不会去看段评了。随便别人爱怎么说了。看了影响我的心情。
我就下班时间一个破写网络小说的。
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又有人要说我接受不了意见,狂妄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