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啊,我这章盖下去,你以后可就定在石堰了,离秋水市500多公里远,工作再想调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吴主任看着桌面上这份调职申请表,再看着站在对面,长身玉立,斯文秀气的一手教出来的高材生,有些惋惜。
“吴老师,我确定要去石堰。秋水高中我不想再待下去了。石堰是我母亲的故乡,回去那边,也能跟家人团聚。又也许更能沉下心来,说不定几年后,您也能在报纸上看到我写的文字。”
李三月对着自己的恩师深深鞠躬,心底既有着对吴主任的教导的愧疚,也有对即将出发去石堰的解脱感。
“哎——”
吴主任叹息,勉励了李三月几句,将他调职需要的资料通通批复,装在牛皮袋子里,递给了李三月。
直到李三月走远了,他才看到办公室茶几上李三月带来的礼物。原以为是一些年货之类的,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盒国营商店里难买的大白兔奶糖,并一包红枣,一份老字号齐芳斋的荷花酥。
这礼,少说也花了这孩子大半个月工资。吴主任既感慨自己的学生有心,又想到秋水高中发生的那件事,导致自己学生不得不避开躲到石堰那穷乡僻壤之处,虽说当老师的,在哪里都是教书育人,但在市一中,跟乡下小初中,能一样吗?
等他待够一两年,风头过去了,到时候自己再想想办法,给他调回来好了。
如此想着,这位年逾半百,多了白发的老领导才略微放下心来。
李三月将教师宿舍里自己能带走的,明面上的东西打包好,余下的不好拿走的,比如洗脸盆,暖水壶等,拿去送给了相熟的老师,更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全部丢到空间里。然后在周围老师学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走了。
这个世界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富裕起来的人可以用上电风扇,彩电,大哥大。而更多的地方,远离城市,那里甚至连电都没有通,人们一出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大约就是镇上,更有的,只是在周边几个村子转悠。看到的,想到的,都是这几座大山,山外边有什么?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原主是极其稀少的大学生,也在报纸上发表过几篇文章,精通英语,古汉语文学。年纪轻轻就在秋水一中任职四个班的语文老师并英文老师。
从小只知道读书的原主,长相不同于这个世界男性的英气魁梧的风尚,他细腻,柔情,多愁善感。从而成了班级里诸多女学生青春期写在日记里的幻想对象。
谁的青春没有暗恋过一个人呢?偏偏有一位叫关菲菲的女生,勇敢表白,甚至在原主拒绝她后,一时想不开喝农药了,幸亏家里人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抢救了回来,但是关菲菲父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闹到学校去,要求校长给个说法。
这件事情,严格来说原主并没有错。可是这个时代,大清洗的政治运动尚有余威,校长迫于压力,又舍不得让高材生李三月离开,只是提出先暂停他手上的教学工作,赔了两个月工资给关菲菲父母。
李三月穿越来时看到在原主停止工作不到一个星期,关菲菲出院了,直接趁黑摸到原主宿舍再次表白,在原主明确拒绝后,关菲菲跳楼自杀了,原主的教师之路也随之断送,一腔教书育人的心被冷水泼灭,赔了一大笔钱,再也没有哪个学校敢聘请他,后半生一直郁郁不得志。
李三月简直对这个恋爱脑关菲菲感到窒息!临跳楼前还念叨着,要原主一辈子都记得她。这一跳,断送了原主的前途,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造成了两个家庭的悲剧。他只想离这种脑子的人远远地,别沾染上!
原主的父母在石堰开着一间杂货铺,家庭条件不错。他刚收到母亲在石堰寄来的信,信中说镇上的初中语文老师,因为年纪大了,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如今看着也是要退休,但招不到顶替的老师。石堰太穷了,除了几个老教师,没有人愿意来。
于是李三月脑海里冒出想法,立即去办理了相关手续,写了申请,趁着关菲菲还没出院,三天内搞定流程,买了一张七个小时的火车票,连夜走了。
晚上十一点多,此时的绿皮火车,卧铺少,座位也都是硬座。
李三月将包在大行李袋里的被子塞到火车上方架子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靠着车窗。
第一次体验这个时代的火车,中途车站甚至有人抱着鸡跟兔子坐火车,厕所堵住了,小孩子憋不住,有母亲直接抱着孩子尿在了车厢里。李三月庆幸自己上火车前去过厕所,眼下更是一口水都不敢喝。有人抽烟,有人打牌,有人拿着自己腌的咸菜吃馒头,走廊道里也都是人。
火车有时提速,有时又降速,加上车厢内各种气味,又不通风,李三月差点吐出来。
气味实在难闻,他装作从随身携带的挎包实则是空间里面拿出一个蓝色的口罩戴在脸上,臭着一张脸缩在窗户边,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跟李三月同座位的几个年轻汉子,看着身旁竟然戴着医生才会戴的口罩的李三月,颇为惊奇!再看看这年轻人,长的不俗,穿的衣服鞋子都没有补丁,当下以为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连打牌时叫牌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
睡到半夜大约两点多,有乘务员过来挨个提醒,喊着睡着的乘客拿好自己的包,注意财物安全。
就这样,醒来又睡去,车厢摇摇晃晃,浓稠夜色,薄雾霭霭,李三月耳旁喧嚣着属于这个时代的特色,车窗外的房子,树木,城镇缓缓退去,火车拉响鸣笛,他,活在了8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