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区走不走?十块钱,上车就走,上车就走!”
“灞桥区,差一个人,快上快上!”
“红星路,红星路”
“住宿不?有热水”
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出站的乘客朝外挤,司机,酒店招待的人朝里挤。
冬日里雪花飘飘,寒冷夹在雨雪里,直朝人脖子里面钻。
李三月穿着单薄的羽绒服,因为个子矮小,挤不到前面,只能着急的跟在其他司机后面。
今天如果再拉不到乘客,他连明天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这是晚上十二点半的火车,身边的人渐渐减少,李三月看着站在出站口的零星几个人,咬咬牙,鼓起勇气,一瘸一拐的走上前说。
“坐车吗?三轮车,干净又挡风。”
那是一个女大学生,警惕地看了眼李三月,摇摇头说自己有人接了。
李三月停顿片刻,只好转头去走向另外一个乘客。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李三月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让他意外的是,男人的脸部看着还有些稚嫩,眼神虽然极力装出一种成熟不好惹的姿态,但是经历多世的李三月一眼就能看出他藏起来的无措。
“坐车吗?上车就走,三轮车,干净的。”
男人脚边只有一只军绿色手提包。现在气温零下七八度,对比多数人的棉衣棉服,他只是穿了一件保暖衣,一个黑色七成新皮夹克,底下是工装裤和一双半旧不新的靴子。
“多少钱?”
“你看着给。我的三轮车在城墙底下,咱们这就过去吧?”
男人看着李三月平常的神色,只觉得这个瘸子,第一眼看着就很亲切,自然,可以信任的感觉,他点了下头。
李三月想伸手去帮忙拿那个包,被男人一把捏住了虎口。
“干什么?”男人问。
“帮,帮忙提包。”
干他们这行,竞争大,有些顾客就喜欢有人帮忙提行李,这也是一种细节服务。遇到一些大方的顾客,看着表现好了,也有可能多给几块钱小费。
男人松了手,看着李三月费力地提着他的包,一瘸一拐的在前面带路。
路灯拉长他的身影,他的影子跟随在李三月影子后面,像一只出来散步的猛兽,看着兔子笨拙的在身边打转转。
行李其实不是很重,顶多也就五十斤的样子。可是李三月这具身体小时候发烧,没有及时治疗,得了小儿麻痹症,导致左脚萎缩,走路时脚后跟不能着地,一瘸一拐。遇到阴雨天气,有时候还会关节痛。
李三月到了三轮车前,将后座的布帘子先开,把提包放进去,又转身招呼男人坐进去。
男人暗中打量一番,果然如同这个小瘸子所说,车子擦的很干净,座垫上还放着洗的发白的垫子。
帘子放下,李三月掏出钥匙上了三轮车前面,打火。
“去哪里?小哥”
“随便找处干净的小旅馆”男人说,又顿了下“不用身份证的那种。”
李三月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点点头,松开刹车开了出去。
此刻是90年代,火车票没有实行身份证实名制乘坐,有些人出门是不带身份证的。
看男人的样貌,气质,不像坏人,但也不像个老实人。
李三月咬牙,想着反正送这个男人去了旅店,赚了车费,自己就走了,以后天高海阔的,两人也没什么概率再见面了。
但是实在不凑巧,李三月知道的那几个小旅店,全部都要么客满,要么关门了。
今夜雨水夹杂着雪花,冷冰冰地朝人身上打,大马路上很快一个人都看不到了。只有李三月这辆三轮车和间隔十来米远才有一盏的昏黄路灯。
“小哥,你看,这一连去了好几家旅店,都满员了,要不载您去大一点的酒店?”李三月一边放慢车速,一边回头问。
这片市区,大旅店有的会要身份证登记,有的也有可能不需要。
男人不知道想些什么,烦躁的抓了抓头,又觉得这动作太幼稚似的,将手插在裤兜里,大长腿曲着,车里放置不开。就在李三月车越开越慢,快要停下来时,男人才说。
“去你家。”
李三月猛的一踩刹车,难以置信的回头望着这个两个小时前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