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流淌,当陈安将那九条求生的规则刻在自己身体上后,他略微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骤然看向阴巧仙,眉宇间,闪烁着一种名为恐惧的色泽。
阴巧仙,你...陈安颤抖着开口。
阴巧仙一愣:陈安?你怎么了?
忽然,陈安跌跌撞撞的朝后走了两步,一下子身子撞在了树干上。
他伸出手指,指着阴巧仙,嘴唇泛白,无法控制的抖动着:
你...要被堕落之海取代了吗?
看着惊恐的陈安,阴巧仙心中一沉,比起陈安的跳跃式成长,她似乎天生就比较冷静,她也会惊恐,也会害怕,却也会很快的接受这一切。
她没有责怪陈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
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在来软都的路上,在艾尔特那位恐惧级女人的术法中,陈安当时似乎得到了成长与洗礼。
而现在,陈安或许,
已经将那些遗忘了。
他,变得不完整了。
陈安,没事的,没关系的。
阴巧仙迈开脚,走向陈安,她赤脚踩在有些扎人的野草地上,走的很慢,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生怕惊着了此刻不完整的陈安。
荒林中,陈安依旧背靠树干,颤抖个不停,他看着走来的阴巧仙,似乎本能的让他想呐喊:你不要过来啊!却又没有说出口。
似乎,从自己和阴巧仙在文湾相识后,她和自己,一直都是很信任的关心。
但...堕落之海,是邪神啊!
陈安看着阴巧仙走来的步伐,就像是看着一个正在缓缓复苏的邪神,在朝着自己走来。
不得不说,杨鑫的这种手段,是恶毒与卑鄙到了极点!
陈安之前能够突破鹿马村那厄难布偶的阴谋,也能在艾尔特的本我教派女人的术法中正了自己的心路,往后更是坚定本心,寻找着,摸索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一切,都取决于他的过去与当时的思考。
可现在,这些陈安费尽千辛万苦,获得的一切,知晓的,理解的一切,
却都被无情地剥夺了!
而他根本来不及寻找规律,更不要提那污染规律原本的恶毒!
无为与堕落的力量无法直接降临在玩家的身上这是规则赋予污染源的限制。
可杨鑫,却利用了规则的漏洞,他取巧设定了一个媒介。
而这个媒介,是玩家主动的,新的纳入!
也就是说,在杨鑫说完全部的规则,已经尽了玩家必须知道规则后,才能对玩家进行行动的潜规则的义务,之后。
玩家只要每看到,理解,记忆三个新的事物,这样主动的摄入记忆,也都将被污染以此作为媒介,让玩家对应的,遗忘掉三个过去的事物!
而如果玩家需要破局,就需要思考,可只要思考的,脑海中新出现的念头,不属于过去,而是属于新的理解,那也将算作新的事物!
而众人之前留下的信号,下意识的就要寻觅的过程中...
视线,如果仅仅是在野外一扫而过,大脑的记忆是不会纳入每个细节的,只是一个笼统的我在野外的概念,这只能算作一个。
可当玩家寻找着信号,要观察每一个角落,细节,感知,这一个个的过程中...
被记忆,被仔细观察的一草一木,每一个灌木丛,乃至于之前村民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个村民的出现,容貌,行为,周围的一切声响,其中的每一个,都
将成为一个一,当一成为三时,就会触发这恶毒的遗忘。
这...就是杨鑫自信无人能够通关的污染,
这,就是三级污染源的恐怖!
...
山林中,信号的扩散是有效的,不论是陈安的旅者印记,还是阴巧仙的恶堕气息,都吸引着附近走丢的玩家的到来。
或许是杨鑫有意为之,他给五人传送的距离恰好是不远不近的近六百米左右。
而众人只需要略微移动,仔细感受附近的一草一木,附近的空气波动,就能找到踪迹,再重复这个过程,就能找到玩家。
而在这个过程中,也不由自主的,会产生更多的新的记忆,而新的记忆的出现,也将让他们过去的记忆被新的记忆取代。
陈安和阴巧仙正在对峙,阴巧仙走的越来越近,陈安的情绪也随之复杂波动。
没有了过去的坚毅支撑,陈安的本能在让他不断塑造新的坚毅相信勇气。
而这个过程...
也是一种新的事物的产生。
而可怕的地方在于,这种新的诞生与旧的衰退完全不成一个数量级的比拟。
三件新的事物是一个概念,而人们的记忆,却会在时间的力量下,将过去事物的细节不断压缩,坍塌为一个事情的概念,变成过去的一,而新的接纳,却是一草一木,一个细节,一个注意了的眼神,这样细小的事情。
就像是陈安在大林山的经历我苏醒了,看到了阴巧仙模样的诡异,她对我说了话这按照细节来看,是最少三个事物。可因为记忆的坍塌,这些,却会在记忆中变成:那是我和诡异版阴巧仙的初次相遇这样的概念。
...
这一批的五位玩家,在玩家群体中也是顶尖之流,不论是心性还是对诡异力量的应用,对诡异污染的认知,都甩开了绝大部分异变者几条街。
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敢在内城范围内进入第四场游戏。
要知道,内城和外城对于第四场游戏的规矩是不一样的,如果在外城,也就是次都进入第四场游戏,他们迎来的是带新人的福利关,但相应的,奖励也更少。
而内城接受第四场游戏,则是难度高,奖励多。
江亦雪,作为月夜神教的当代神女,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月夜神教虽是中小教派之流,可也是从第二纪遗留至今的教会,哪怕传闻月夜之神早已归顺黑夜之主,可黑夜之主也始终没有对月夜神教下手,两者保持着微妙的关系,既不亲近,也不打压。
陈安。
江亦雪的身影忽然从一旁的山坡中浮现,她的瞳孔泛起纯澈的白色,没有眼黑,完全是一片苍白,她清冷开口,快速走了过来。
江亦雪?
**姐?
陈安和阴巧仙同时扭头,看向有些风尘仆仆,黑发上都沾染着草籽和树叶的江亦雪,陈安甚至有些惊讶,他旅行的时候身形不断挪移,这是被江亦雪赶上了,还是碰巧了?
听我说。江亦雪走了过来,一把捂住了陈安和阴巧仙的嘴,急促道:闭上眼,不要想,不要看,不要接纳,污染的本质,是当你们的大脑接纳新的事物时,就会遗忘掉过去的事物!
什么?
陈安心中一颤,他骤然闭上了眼,可脑海中的思想却像是无法控制的海浪,毫无规律而无法压制的不断奔涌而出,心中的情绪,迷茫,下意识的思考,犹如浪花般要将他吞没。
他愈发不想让自己思考,就愈发在思考,同时,没有了过去锻造的坚
毅内心的陈安,近乎要崩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这样了!
他感到自己是不完整的,他感到现在的自己这样是极其不好的,可他找不到原因,他发现自己的懵懂和无知,他发现了记忆遗忘后,只剩下文湾记忆的自己,那些之前和众人探讨的话语中,许多的内容,内涵,自己都只知道表象,却无法理解含义。
这样的感觉,脆弱的就像能被诡异轻易捏碎。
这让他不安,让他绝望,让他感到自己的弱小与无能。
糟了,太晚了。江亦雪见到陈安颤抖的身躯和不断变化的脸色,不禁脸色一变,她抓住陈安的手腕,一丝丝冰冷的触觉顺着陈安的手腕,流淌进陈安的体内,灌输进陈安的意识。
这是冰冷,属于月夜之民的能力之一。
让自身的一切感官,意识,情绪,都变成极度冰冷的状态,以最理性的状态去思考和行动。
可江亦雪始终是变了脸色的,这证明,她已经无法完美的掌握这种力量,她也受到了遗忘的影响,在她意识到污染的规律之前!
找到他们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吼。
几个穿着朴素的村民发现了他们,一个个扛着锄头,带着草帽,顶着红扑扑的,风尘仆仆的脸,冲了上来!
神使说了,他们是迷茫的新的家人,现在处于过度时期,我们要帮助他们!
为首的一个男人大喊一声,那四五个村民就围了上去。
带他们回村子,他们会感受到岛屿的和平,会慢慢接受一切的。
都慢着点,别伤了人,他们的精神状态不对!
这些人在过渡期,可能会精神错乱,不要管他们,带回去就好了,过不了一天,他们就能恢复正常!
随着村民围了过来,江亦雪的脸色一冷,她的身影骤然消失,紧接着几个虚影浮现在村民身后,他们都是江亦雪,却又都介于真实与虚幻之中。
江亦雪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因为自己因这些村民而进行的战斗,也属于新的事物的诞生。
外界的干扰,都会加速新的思想和记忆的出现的过程。
睡吧。她轻声开口。
在利用游荡者阶段的穿梭与鬼影分身后,她再度触发诡异力量,这一次,是魔腾阶段的制造噩梦配合梦杀!
村民确实是普通人,体内毫无诡异力量的存在,他们的眼眸变得朦胧,下一刻闭上了眼,一个个倒在了地上,脸色极为难看,像是梦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噩梦!
爸爸!
妈妈!
稚嫩的童声忽然响起,不远处,三四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孩子看到了这一幕,跑了过来!
他们是跟着大人来搜查的。
还有小孩子。江亦雪心中一沉,这些污染源世界的普通人,即使被侵蚀,也都是活生生的人类。
她来不及咒骂诡异的恶毒,那也是毫无意义的。
可不论她如何想避免这些思考,当小孩子们出现的时候,杀还是不杀,这个念头都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浮现。
诡月路径的冰冷并非像无光之阳的冷月者的没有感情那般绝对,冰冷的力量更多的是利用在配合自身其他诡异能力上,进行一个增幅。
对单纯的感情遏制,只是一个附带的小特性。
这时,江亦雪忽然发现,她下意识的想要用那一招的时候,却忘记了那一招是哪一招!
那是她在十六岁时,在月
夜神教的密室中接受的传承,可恰好,在小孩子们出现后,因为新的思考与记忆浮现,她遗忘了那段时光!
即使她的身体有能力使用,可她,却忘记了如何释放。
而这几秒钟的停顿,也让那些小孩子跑了过来,他们着急的看向江亦雪三人,说着什么,也有的焦急的蹲下身子,晃着自己的爸爸妈妈。
而陈安和阴巧仙,刚刚也同步的进行了行动,可他们始终没有冰冷的附着,若是没有遗忘的存在,他们还能依靠心性去强行对抗,纠正自己的想法。
可现在,仅仅凭借不完整的他们,是完全做不到不受到外界的思想,以及不让自己的脑海出现新的想法的。
这场仅仅是普通人的村民出现,要抓走他们,紧接着小孩子出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却因为其包含的意义,不断地加速着陈安和阴巧仙的遗忘!
江亦雪的眼眸恢复了正常,那苍白褪去,她知道时间不多,便是骤然俯下身,纤纤玉手插入地面的泥土中,苍白的灵性波动扩散,地面上,一个个来自灵界的亡灵拔地而起!
那一个个突然出现的骷髅,僵尸,狰狞的厉鬼般的狼人,怪物,把那些小孩子吓得流泪,尖叫!
趁着这个工夫,江亦雪一把将陈安的衣服从后面拉了上去,她的指尖变得锐利,以冰冷凝聚在指甲上,在陈安的背后迅速写着些什么。
脑海中,哪怕有冰冷作为遏制,那股强烈的眩晕感,也不断地袭击者江亦雪的神志,她轻咬唇瓣,最终低声道:为了防止记忆性的污染,这些年来我都不断告诉自己,那一场月夜神祭的神音预言。在一开始讨论战术的时候,我都在不断地重复着那段话。
陈安,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说完后,江亦雪确认这段话语的记忆在心中被默念,再度被加固,不断地被追溯到现在的记忆之中,而后自嘲般的轻笑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如果你不是预言中两千年前的那个人,或许,我这辈子也等不到他了。
这个污染源的诡异,下一波的袭击,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轰!
正如江亦雪所预料,不远处,忽然发生了一场爆炸!硝烟翻滚到天空,爆炸声巨大,这些作为新的记忆和感知的灌入,也让江亦雪的眸子,呆滞了几分。
她来不及思考,也不能再思考,现在要做的,是让王胖子和李华,别死的那么早。
他们或许各自有着各自的手段,但江亦雪不会去赌。
只见她的小拇指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朴素的白色戒指,下一刻,她将戒指捏碎了。
白色的光晕炸裂,一股清澈的光速骤然从她的身上映射到上空!
这是一件恐惧级封印物,也是她携带进入这场游戏的两件物品之一。
而现在,这件价格昂贵,并且带有强大威能的封印物,变成了纯粹的...信号弹的作用。
白色光速冲天而起,在天际中留下了一行行模糊的字迹!
而那些字迹,正是杨鑫之前说过的,九条规则!
字迹模糊,却依旧可以辨别,它存在于现实与灵界之中,在维系中缓缓的消散,这消散的幅度很小,很慢,但也清晰可见。
当江亦雪做完这一切,再回过神,却发现周围的亡灵被诡异力量所压制,一个个变得平平无奇,像是没有了诡异力量支撑一般,倒在了地面上。
而不远处,一个带着眼镜,秃头,脸色平静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穿着白大褂,局搂着身子,黑方框眼镜下,一对小眼睛正盯着江亦雪。
杨鑫。
江亦雪冷笑着,她知道,当杨鑫再度出现,也代表自己的遗忘,即将要彻底将自己吞噬。
就像是,一旁遗忘了一切,目光呆滞,瞳孔都变得昏暗,没了神志的陈安和阴巧仙一般。
他们两个,正呆滞的看着彼此,神情像是脑干出了问题的婴孩。
而这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状态,最终,他们会变成那些村民一样的人,当然,这其中的过程,正是他们下一阶段要接受的。
这些江亦雪不知道,可如果陈安有意识,他就能发现,比起幸福小镇的蒙蔽与修改记忆,这样的遗忘后,出现的新的记忆,才是更恶毒与恐怖的事情。
因为没有逻辑的蒙蔽记忆,置入新的记忆,这样快捷的方式,必然有着极大的隐患。
而这样依靠玩家自主接纳新的记忆而遗忘的过程,等同于自己亲手抹去自己的记忆。
而接下来的过程,又将是真实的记忆,被重新塑造。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成为新的他们。
结束了。杨鑫走向前来,他走的很慢,周围的小孩子看到他的到来,一个个跑了过去,哀嚎着让神使大人救救他们的父母。
杨鑫摸着腿上娃娃的头,却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只是看着江亦雪,像是猎人在看待濒死的猎物,那眼神中的玩味与嘲弄,仿佛在宣誓属于猎人的胜利。
杨鑫看了眼天空:这些东西,如果你们不知道意义,不知道什么是规则,又有什么用呢?
江亦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声,她的眸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呆滞,变得无神。
直到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神情变得犹如陈安和阴巧仙一样。
嗯?见到我后,直接自己主动加快了新的感知纳入?
杨鑫摇了摇头,他本想做的更决绝一些的。
这世界上没有无法破的局,只有生机无限渺茫的绝境。
规则的漏洞,让杨鑫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将堕落与无为的力量笼罩在玩家的身上,却无法让他们永远保持这样的呆滞。
因为这不符合规则对三级污染源中,诡异的第一限制原则:诡异永远无法用直接的方式,杀死玩家,哪怕是他们的心。
这其中,也蕴含着让他们永远失去神志。
如果杨鑫这样做了,他将被规则抹杀。
所以,杨鑫捏爆了手下孩子的头,血液犹如破碎的西瓜般炸现,周遭的小孩子一个个倒地抽搐,口吐白沫,眼皮外翻,身上泛起丝丝黑烟。
紧接着,杨鑫朝着附近的村落走去。
他啊,是神使。
这里,是海岛。
我不能杀死你们的心,让你们永远沉寂,但我可以为你们,亲自塑造出一个全新的自我。杨鑫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走到附近的村落,随着周围村民的跪拜,他伸出手,微微按下,沉声道:
我们新的亲人,在过程化的暴乱中,杀死了九个我们的家人。
周围的村民,脸色微微一变。
我们,要如何对待他们?
杨鑫问道。
村民们的声音,却出奇的一致,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声音参差不齐的开口:
原谅他们。
杨鑫微微颔首:我们要如何做?
让他们,代替我们死去的家人,成为我们新的家人。
村民们说着,脸上,浮现出了宽容与开心的笑。
是啊,这就是这座岛屿的迷人之处,
没有战争,没有纷争,没
有嫉妒,没有仇恨,
只有和平与宽容,只有幸福与安宁。
去吧,他们就在东三百米外的草地上,等待着你们的认养。杨鑫挥了挥手:愿这座岛屿,永远和谐,愿神灵,永远庇护我们。
众多村民齐声道:愿神灵永远庇护,愿岛屿永远和谐。
紧接着,他们朝着外面跑去。
那些大娘,大爷们,尤其是刚刚自己的孩子去帮忙找人,现在却没了的村民们,跑的尤其的快。
杨鑫看着村民离去的背影,眉宇微微闪烁。
他看向天,似乎看向了正通过镜花水月看到这里一切发生的陈权。
权,我如你所愿的,竭尽所能了。
杨鑫微微弯腰,对着空气,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