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庐舟的目光落在了陆安身上的包袱上。
一年前,云染染与血魔兽同归于尽身死陨落,本应是神魂尽散,残躯都留不下的,可他们找到那处山头时,却见云染染身躯完整地躺在了血泊之中。
陆庐舟还抱着一丝希望替云染染把了脉,但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她还活着的气息,他们这才不得不接受云染染已然神魂尽散,只留下了一具尸身这个事实。
后来陆庐舟等人将云染染的尸身带回了落云门放入了寒冰洞,几位仙道掌事日夜运功试图治疗,虽仍是无济于事,但陆庐舟还是发现云染染的尸身丝毫没有腐败的情况,哪怕陆安搂着她在山里哭了三日,云染染的尸身仍旧是如活人一般温润,面颊甚至还透着微红。
陆庐舟察觉有异,便将心底的疑惑告知了众人,他怀疑云染染的至纯至善灵力更精进了,而这变化,恰能护她身躯不腐不烂,有伤亦能痊愈,她的自我修复能力超越了其他人的认知。
等于是说,云染染虽已陨落,但身躯尚存。
“只要能寻到染染的神魂,说不定她亦能自行疗愈,重新活过来?!”
陆轻璃在寒冰洞内喊出了陆庐舟的猜测,众人一时都将目光聚在了胡掌门的身上。
“聚魂灯!胡掌门!您的聚魂灯!”
陆轻璃脸上露出了少有的雀跃之色,她想起了复活陆庐舟时用的那盏至宝聚魂灯,有那灯在,说不定他们就能寻回云染染的神魂!
胡掌门自是不会吝啬,他拿出了聚魂灯,但陆庐舟面上却聚满了无奈和担忧。
“师父?你是在担心我们没有染染的灵力,无法替她聚魂复活吗?”陆轻璃皱着眉道。
但陆庐舟却摇头,他心里有别的担忧。
“染染与血魔兽同归于尽……即便有这灯,魂都散了,又如何还能再聚。”
陆庐舟话一出口,整个寒冰洞内的人又再次安静下来,刺骨的寒气流淌在众人之间,陆轻璃也垂了眼睫。
“我来,我去寻。”
一片沉默之中,陆安站了出来。
他站到了胡掌门身前,目光落在了聚魂灯上。
“我不信染染的神魂就这么消散了,哪怕只有一缕残魂,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要去寻。”
陆安说得轻轻淡淡,但言语间却有不可撼动的坚韧感。众人纷纷望着他,只道他是太过不舍云染染,亦不忍出言去打破他的幻想与希望。
只有陆轻璃,只有经历过爱人身死的陆轻璃,却明白陆安此时的心境。
她在一旁握住了陆庐舟的手,陆庐舟望向她,她上前一步道:“不如,就请胡掌门借灯给陆安一用罢。”
陆庐舟的眸子轻颤,陆轻璃手上用力握紧他。
“染染的灵力既能保存她的尸身,说不定她的神魂也未全然消散。天大地大,万一有那一缕残魂流落而我们连寻都不寻,岂不是白费了她这般栩栩如生地躺在这儿。”
她说完,又望向陆庐舟,“师父,就让陆安试一试吧。”
不试一试,那执着的爱意又如何安放。
不试一试,便是叫人死心都不知该如何去死。
最后,仙道诸位掌事和陆庐舟被陆轻璃说动,陆安便就此背着那盏灯浪迹于云渊洲各处。
即便那盏莲花小灯从未亮起,但陆安的脚步从未停歇。
他坚信,他一定会在云渊洲的某个角落再与云染染重逢。
再看到陆安和那聚魂灯,陆庐舟心里也有诸多感慨。
陆庐舟不愿重提旧事徒增伤感,又与陆安闲话了几句,问了问他近来可好,便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进殿。
“时辰快到了,先进去吧。”
-
云渊洲经血魔兽一劫,仙道魔道动荡巨大,一整年的时间几乎都在休整之中。
奉天被血魔兽重伤后由仙道所擒,关押在了落云门的暗牢之中,而陆安又要寻云染染的神魂无心政事,于是陆庐舟受众人推举,担了仙魔两道的主事之责,暂且统领整个云渊洲的修仙人和妖魔鬼怪。
诸事繁琐,陆庐舟也无暇他顾,自然,与陆轻璃的婚事一拖再拖,眨眼就拖了一年之久。
也幸得陆轻璃痴情于他,并不多大在意这婚期。
陆庐舟不忍见陆轻璃受委屈,于是年关一过,他便开始张罗着要与陆轻璃成婚,然而他精益求精,做事又严肃又谨慎,这一张罗又是数月,好在如今终于能将这婚事办了。
陆安在人群之中看着陆庐舟与陆轻璃拜天拜地共结连理,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从前与云染染的几次婚事。
好不容易在魔道给她张罗了一场正式的大婚,明明是那样庄重的事情,她却还在口脂上淬了迷药来迷他。
真是不得安生。
陆安嘴角噙着笑,微微摇了摇头,退了一步,走出了热闹的大殿之中。
-
“陆安。”
落云崖上的风还微微带着些凉意,陆安背着风转过了身,看见陆轻璃站在石阶边喊他。
“师姐。”
陆安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听云城说你就要走了。怎么不多住几日?”
成婚三日,陆轻璃用一根玉簪将一半儿的长发绾在了脑后,从前清冷的仙气仍在,身上却又多了一丝说不上来的温婉和柔情。
陆安笑了笑,“待了三日,够久了。我还要去寻染染。”
陆轻璃猜到了陆安惦记着这事。
她理解,也不阻拦,只是看到了陆安背聚魂灯的包袱都有些破旧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些落寞和沮丧。
她说:“一年了,你约莫将云渊洲都走遍了吧?”
陆安却摇摇头,“还没有,北边还有些极寒的地方没去过,我打算趁着还未入冬先去寻一趟。”
陆轻璃话里的意思是带了些劝阻的,但陆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就将其略过,陆轻璃也不好再说得什么。
她顿了顿,看见陆安眸中还燃着光亮,还是笑了。
“你能坚持,便也很好。染染若是知道,一定会再回来的。”
她说完,怕陆安又感伤,又添了一句。
“那你常回来看看,我和师父都很惦念你。”
“会的。”
陆安也笑着应道。
“那我便先走了。师父忙,我不便多去打搅,还劳烦师姐替我转告一声。”
天边鹤唳三声,似是催着离人归去,又似是在唤旅人启程。陆安向陆轻璃微微一拜,转身准备下山。
“等等。”
陆轻璃却叫住了陆安。
她在陆安回眸的疑惑中指了指他的包袱,道:“我给你重新拿一个包袱吧。”
“无妨……”
陆轻璃却摇了摇头很是坚持。
“染染爱美,你穿着打扮如她从前喜欢的一样,这很好,但若你这般破破烂烂地见到她了,她该嫌你的。”
说罢,二人相视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