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嗣谕望着笑不可支的秦姨娘.只觉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
他很小的时候就听人感叹过、如果佟姨娘的孩子不死,生下来的就是长子了……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一秦姨娘为佟姨娘点了一盏长命灯.而且每年都会为她做一场法事。他也曾问过秦姨娘.佟姨娘是谁。秦姨娘说.佟姨娘是她最好的姊妹,还说起佟姨娘长得怎样漂亮,针线是如何的好,性情是怎样的温和,待人又是如何的宽厚……时至今日.他还记得秦姨娘当时温柔的缅怀神色。
可现在…
他心中一寒,不由抓住了秦姨娘的胳臂,喊了一声“姨娘”.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秦姨娘却对徐嗣讲的举动置芳罔闻。
她自顾自地笑了一会,突然脸色一沉、喃喃地道:“我好羡慕碧玉姐的。什么事.她一看就会、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比我的柔和。太夫人喜欢.二夫人喜欢.侯爷也喜欢。当我听到夫人说她肚子尖尖.怀的是儿子时.心里就想,怎么有人的命就这么好.能事事样样都占了个先。
“回到屋里.她又说有些不舒服.让小丫鬟打水给她泡泡脚那些小丫鬟都是新进府的.很蠢笨。每次让她们打水.不是太热就是太冷还要我教。而且教几遍也干不好。那天我也很累,不想帮她打水。像个小丫鬟似地服侍她泡脚。就去了文姨娘那里。”
她身子向后、靠在了床档板上.然后蟋蟋翠翠地摸了被子.搭在了身上。
“结果……”秦姨娘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回到屋里的时候,她下身己经全是血了……夫人派来的那个妈妈.根本不是服侍孕妇的妈妈,而是专管人事的妈妈。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救人.只知道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叫到跟前.商量着等会怎样回禀夫人.好推脱责罚……
我只好挺着个肚子去了正屋……
“夫人根本不理我,小丫鬟还把我往陶妈妈那里推……那天晚上.
没有月亮.天上只有几颗星星.黑漆漆的。我也是怀着身孕的人,怕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求那丫环好歹跟夫人说一声…..她就嘲讽我,说我是不是跟两位姨娘在一个院子里住久了.以为自己也是姨娘.让去喊个人也差不动了……我气得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往陶妈妈屋里去……心里却觉得十分委屈……文姨娘我是比不得的……我也的确不如佟姨娘。可不管怎么说,我毕竞怀了侯爷的子嗣。何况平时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事总是我去做.我怎么就学姨娘的派头了……
“我当时就想着.我一定得生个儿子才行。生了儿子,太夫人为了孙子,肯定会抬我做姨娘的。到时候也让那些人看看.我也是正经的姨娘,不是借着怀孕就做张做乔、飞扬跋鹿之人。最好还是长子…….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
徐嗣谕只觉得嗓子眼干得像冒烟似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去陶妈妈的夹道又黑又长”秦姨娘呐呐地道.“我一手棒着肚子,一手扶着夹道旁的青子砖,心翼翼地往前走。四周静悄悄的.
只有我的脚步声。”她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越走越害怕,越想越气恼。佟姨娘动了红,又不是我连累的,我好心来报信,却白白受了小丫鬟的这样一番排头不说.明知道我怀着身孕、还指使我去找陶妈妈。如果去报信的是文姨娘,夫人会不理吗?那个小丫鬟敢这样教训吗?说到底,不过是欺负我是个通房罢了……再说了,如果佟姨娘出了事,又不是我一个人错。做为主杂.夫人难道就没有错吗?做为当值的小丫鬟.她们就没有错吗?她们都不急.我急什么?既然让我去找陶妈妈.我就去找陶妈妈好了……”秦姨娘说着.又停顿下来。
这一次,她停顿的时候比较长.嘴紧紧抿成了一道缝,眉宇间透几份固执。
徐嗣谕看着心里直打颤。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应该就些打住.不要再听。可心底止不住冒出来的好奇如惊涛骇浪般把直觉掩没。
他听见自己声音嘶哑地道:“那.那后来怎样了?
“后来……”秦姨娘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我一个你着身孕的妇人、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然只能扶着墙,慢慢往前走……”
那笑容,是如此的刺目,徐嗣谕只觉眼睛被刺得生痛。他不禁厉声道:“你怎么能这样?”
严厉的口吻,让秦姨娘神色一变。她答非所问地大声辩驳:“我没有,我没有害死碧玉姐!是夫人,是夫人害死的碧玉。我只是不想她生出长子而已。”她说着.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几份执拗.“而且夫人也说了.就算是把大夫找来孩子也保不住了。害死碧玉的是夫人。夫人看见看见碧玉姐血流得满床都是.连大夫也不叫一个。还是太夫人和二夫人赶过来以后.让人去叫的大夫。”
徐嗣谕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神色慌张的妇人.慢慢地低下了头。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秦姨娘紧促的喘气声。
躲在落花罩推帐后的小禄子和莲娇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沉寂的空气压得秦姨娘心里发慌。
“这就是命!”她外厉内茬地嚷起来,“她不舒服的时候就只知忍着.我看着夫人脸色铁青.就装不舒服倒在了地上。所以我平平安安地生下了长子.她却死了……甚至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秦姨娘双手在空中挥舞、抓住了徐嗣渝的衣襟。
她低声道:“这就是命!”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哀求,好像在恳求一向对自己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的除嗣能够理解似的,“我躲在二夫人的屋里.一步也不敢踏出房门,好不容易生下了你。太夫人却让二夫人给夫人传话.让夫人把我们母子按回去。我吓得半死。怕她和我后算帐.又怕她对你不利.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日日给菩萨上香.求菩萨保佑,别让我们回去。结果呢……”她笑起来、“夫人说.她身体不好,需要调理,家里的事又多.实在是忙不过来.请二夫人帮忙.
继读照顾我们母子一些日子。”她用暗淡无光的眸子找着徐嗣谕.
“你看.这是不是命!”她并不需要回答.继续自言自语地道,“后来.侯爷回来了,和夫人大吵了一架.又发现文姨娘背着徐家在外面和文家的人做生意,连带着连文姨娘也恼上了.索性搬到了半月泮住。
我那时就在初一、十五吃了长斋,求菩萨保佑夫人能平平安安就这样和侯爷白头消老……”
徐嗣谕还记得。当时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嫡母对他很冷漠。
每次去请安的时候,嫡母总是点点头.就让乳娘把他带走。后来.在二伯母的建议下,太夫人单独给了一个院子他、姨娘依旧跟着二夫人住在太夫人的新居.有时候想来看他,都要偷偷模模的。可就是这样.
姨娘每次见到他.均是兴高采烈的、不像后来.嫡母生了徐嗣谆.姨娘虽然搬到了他前面的院子里居住.却是愁眉不展的时候多.欢欣的时候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姨娘常说些被二伯母称为“越僭”的道: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二伯母开始给他讲《礼仪》,让他知道.
离世子的位置到底有多远……
思忖间.就听见秦姨娘不悦地造:谁知道,突然冒出了个秋罗来。
徐嗣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秋罗.也和佟姨娘差不多。自己没了.孩子也夭折了!
他面如纸金地望着素姨娘、就见秦姨娘眉头微锁.道:“我急得不得了。可没有什么办法。而且这次夫人一反常态.不仅对秋罗十分照顾。
还派了陶妈妈在她身边服侍。
我也好.文姨娘也好,连句话都搭不上。没过多久.秋罗就怀上了了。
她语气里有微徽的失望。
“我掐着指头算生产的日子、每天求神拜佛,希望她生的是个女孩…”待稳婆进俯.我又多方结交,想找个机会见那秋罗一面。.
“那,你见到了没有?”徐嗣谕听到自已紧张地问。
“稳婆说,孩子生下来之后、如果是女孩,夫人肯定会很夫望.立刻就走。如果是男孩.夫人肯定会抱去给侯爷、太夫人看。不管是那种情况.夫人身边服侍的都会跟着走。到时候.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见到秋罗。”秦姨娘表情有些奇异地道.书书网手打“我赏了那个稳婆五十两银子。可到了生产的那天.我却被二夫人留在屋里帮她磨墨。从早上秋罗开始震疼,一直磨到秋罗生下儿子。整整两天两夜,我都在帮二夫磨墨。“徐嗣渝呆住。
好一会才道:“两天两夜?”
那天的情景好像还残留在秦姨娘的记忆中。
秦姨娘甩了甩手臂,道:“二夫人还派了结香在一旁看着我。我打盹或是偷懒可以,就是不让离开书房。就是上净房.也由结香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