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琱的悲鸣,气韵惊人,声彻天地。
别说是唐门中的一些弟子,此刻已经再也站不稳,只能拼命用两只手堵着耳朵,就连唐锲也面露惧色,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他刚刚偷袭得手,佯装在攻击熊琱,引起逍遥子的注意,趁机射出袖中大量的淬毒短箭,将他杀死。
只可惜,还来不及高兴,眼前这个少年就如同发了狂一般。
“姓唐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失去上官岚的刻骨悲恸被再一次勾起,熊琱的双眼赤红,气息凌乱,他已经失去了心爱之人,为何上天竟然要如此残忍,又要将这世上最后一个真心对待他的师父夺去!
“师父,师父!”
熊琱仰天长啸,身上的衣衫被风吹起,忽然全都鼓了起来,然后最外面那一层衣衫尽数爆破成一片片碎布,就连他束着的头发也猛地散开,形如鬼魅。
唐锲和他保持着距离,全身紧绷,神态严肃。
他看得出来,这小子恐怕已经疯了!而且,疯得还不轻!最重要的是,寻常人受了刺激会六神无主,萎靡不振,可眼前的熊琱却分明不是这样,他看上去犹如来自地狱的阎罗,一定要拿自己索命!
这种人惹不得!唐锲不禁在心头暗自惊呼,然后他不得不向一旁已经彻底呆掉了的手下们挥挥手,低喝道:“逍遥子死了,我们先走!改天再来收拾这个臭小子!”
在他眼里,熊琱不足为惧,何况,逍遥子已经死了,他的门下走狗又能做什么。不过,眼下里,这小子形似张狂,衣衫破碎,长发狂舞,看起来不人不鬼的,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去招惹为妙!
随着唐锲的一声令下,数十个身着统一黑色劲装的唐门弟子已经快速撤退。
“想走?纳命来!”
熊琱看出唐锲的怯懦,不禁怒意更炽,就是眼前这个小人,用计谋骗自己上当,进而杀死了逍遥子!他恨自己的无知和鲁莽,但更恨此人的阴狠毒辣!如果是正面的单打独斗,放眼整个燮国,也没有几个人能够近得了逍遥子的身,偏偏是唐门,是唐门的独门暗器!
“唐门”两个字,已经牢牢地刻在了熊琱的心上!这笔血债,自然要以血来偿!
“啊啊啊!”
他仰头咆哮,任凭雨水全都落在自己的脸上,原本俊俏的五官已经变得无比的狰狞恐怖,一双眼睛竟然在滴血!
“师叔,师叔我们先走吧!太吓人了,他、他的眼睛在冒血啊……”
一个唐门弟子大着胆子定睛一看,不由得吓得头皮发麻,头发直竖,站在唐锲的身边连连尖叫。
唐锲虽然心中恐惧,但多少还忌惮着自己的身份,他与逍遥子的年纪相仿,又是唐门之中辈分较高的一个,他不禁飞快地在心头盘算着,自己今晚若是真的就这么走了,传出去一定令人笑话。何况,眼前这小子虽然看着吓人,却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家伙,就连他师父逍遥子都死在自己的手里,一个徒弟又何足为惧,何足挂齿!
这么一想,唐锲立即改变了主意,他要先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走?好啊,我早就让你们走了!前方十里路左右,有一个小酒馆,夜里也不打烊,你们就先到那里等着我,喝杯酒吃碗面,暖暖身子!待我送他上了西天,就去找你们,一起回蜀中!哈哈哈哈!”
唐锲大笑着一挥手,他的手下立即走了个精光。
细雨霏霏中,转眼之间,破庙前就只剩下了熊琱与唐锲二人。
而远远的天边,渐渐出现了一丝铁锈般的暗红色,雨下了几个时辰,虽然有渐小的趋势,却总是眷恋地不肯停下,似乎连老天都在为逍遥子的死而感到遗憾和悲恸。
“啰嗦!”
熊琱眼角和嘴边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耳听着唐锲如此狂妄的话语,他只淡淡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两个字,然后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里的剑。
过去的几百个日夜,他整日整夜与这把剑相处,醒的时候握着它,睡的时候也要把它垫在脑后,万事万物皆有灵气,剑客的剑更是灵气之物,这一刻,熊琱甚至觉得,连它都在自己的手中不停轻颤,发出对于血液的饥|渴咆哮。
“就让你的血,来祭奠师父的在天之灵!”
熊琱的目光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大喝一声,身形如闪电,跃到半空之中!
与此同时,半空之中忽然硬生生地劈开了一道银色的闪电,就在他的身后,看起来就如同熊琱的背上猛然间多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
这样的景象,令唐锲不自觉地后退了两大步。
“这是,这是……”
他觉得心惊肉跳,因为这一幕,太像是百年以前,那个恶魔横空出世的样子了!就同书上记载着的一模一样!
暴雨,闪电,银色的翅膀,血红的双瞳!
天呐……
唐锲面色煞白,一直到熊琱的咆哮声再次响起,他才赶紧将一连串的暗器飞了出去,试图击中他!
熊琱身体自然地垂挂在天空中,体内绵延不绝的醇厚真气令他毫不费力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仍在负隅顽抗着的唐锲,眼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惊惶,熊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而唐锲所甩出的那一串又一串的暗器,却全都无法击中他的身体,不,甚至是连他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
因为在他的身上传来的浓浓的杀气,混着他体内的蓬勃真气,已经强大到足以改变这些暗器的飞行路径,这股气完全压制住了它们,让它们只要一靠近,就会软趴趴地失去了准头,彻底飞偏而去!
“什么?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强悍的真气?一定是入了什么邪魔教派!我说的呢,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声称看见逍遥子死在楚国了!没想到其实他一直活在世上,鲜少露面,一定是去修炼什么见不得人的武功,弄得走火入魔了!今天,我就代表正义之士,铲除你们这两个走上歪门邪道的师徒二人,为武林除害!”
唐锲如同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一口咬定,熊琱必然是练了什么邪门功夫,要不然,他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如此的内力深厚,居然能够凭空让自己的身体停留在半空中这么久,却脸不红,气不喘!
这么一想,他愈发得意,所谓斩草要除根,杀了这师徒二人,不仅能为死去的门下弟子报仇,还能为唐门带来除去武林害虫的名声!
“你杀了我师父,与我有血海深仇,如今你还要满口胡言,临到死期也不悔改,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受死吧!”
熊琱的心头好似激荡着一团火,烧得他眼前只剩下一片骇人的血红之色。
说完之后,他发觉眼前的唐锲一瞬间好像已经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小小的圆点,就好像在九华山巅,每一日所刺的那一轮红日一般!
于是,熊琱再无犹豫,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武器,他不受任何外物所累,用力地向唐锲的心口猛刺而去!
“噗!”
“啪啪啪啪啪!”
数百枚暗器毫无章法地朝着熊琱袭来,而他的身边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罡气一样,任由那些暗器飞近,然后纷纷落下,没有一枚能够打中他!
而那一声沉闷的“噗”声,则是他手中长剑插进唐锲左胸口的时候,发出来的。
熊琱用力极重,以至于他的剑一刺进唐锲的身上,就直接地从他的后背穿了出去!他松开手,任由那柄剑插着他,像是一串肉串一样飞出去,最后直直地把他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棵老树的树干上!
“嘭!”
连人带树一起飞到了半空之中,老树的树根盘根错节,在地下盘亘着数十年,忽然被这么连根拔起,尘土混着雨水,散发出一股呛人的味道!
唐锲没有死,只是他不敢动,因为剑身穿过他的身体,而且距离心脏的位置极近。
只要熊琱过来把剑拔出来,他就会立即咽气。
他的嘴里冒出来一片的泡沫,被鲜血染红,此刻的唐锲如同一条上岸多时的鱼,随时都会死,但却又没法彻底死去,只能艰难地断断续续喘着气。
“杀、杀了我……”
唐锲心知自己难逃一死,只求个痛快。
熊琱慢慢地走近他,他当然也知道,只要自己把剑拿回来,他就会立即没命。
“你这种人,不配死个痛快。”
说罢,他还从怀里掏出来一小瓶止血药粉,洒了一些在唐锲的伤口上。
“不,不要!杀了我!杀了我!你这胆小鬼!”
唐锲忽然鬼哭狼嚎起来,奋力挣扎着,并且试图抬起手把剑拔出来。
熊琱二话不说,转身拾起了逍遥子的剑。
他快步折回,手起剑落,飞快地斩断了唐锲的两只手和两只脚!
“我要你慢慢地死,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你想要个痛快,做梦!好好地尝一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儿吧!”
熊琱一阵狞笑,雨夜中,他活像个恶魔,被激发出无穷的仇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