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岚的身手本就轻|盈,轻功造诣又颇深,而熊琱武功虽弱,但体内真气充沛,近日来又有突飞猛进之势,所以,二人行动迅速,眨眼间便回到了客房。
熊琱走在前面,伸手就要去推开房门。
“等等!”
落在后面几步的上官岚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同时,她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门前的台阶。
“嗯?”
熊琱身形顿住,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他一向粗中有细,这一看,果然也看到了台阶上似乎有几粒细小的淡黄色粉末。
若非上官岚事先提醒,加上今晚的月色皎洁,否则,根本无人会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她见他看见,立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左手搭在腰间,上官岚慢慢移步,小心地挪到那扇房门前。
熊琱冲她点点头,伸手从前襟处撕了一条布,递给她,然后退开几步,站远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此时不宜多问,不宜多说,免得添乱。
上官岚接过来,捂住口鼻,抽|出腰间的软剑,用剑身轻轻穿过门缝,向房内探进去一截。
须臾,她又轻轻抽|出软剑。
月光之下,原本通透银白的软剑上,剑尖处已经变得灰白一片。
她脸色遽变,果然有毒!
熊琱亦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他后怕不迭,连忙冲上前,一把将上官岚搂入怀中,然后带着她快速离开,直奔自己的小院。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很快,二人进了房中,熊琱确定无人跟着,急忙合上门板,去查看上官岚有无中毒。
她拿起火折,将烛台点上,这才摘掉捂住口鼻的那块布,就着火苗,将它烧了干净。
“是谁要下毒害你?”
熊琱无比震惊,想不到,九道山庄之内,竟有人如此狠毒。
上官岚将布条的灰烬小心地用纸包好,扔到窗外,这才摇了摇头,轻声答道:“不知。”
她是真的不知,这世上想要她命的人太多,谁知道今晚的是哪一个。
而且,还是用了下毒这么烂的招数,令她不齿。
虽然口中说的是不知道,但上官岚心中闪过的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自然就是同样住在隔壁的上官拓。
难道,是他知道了自己想要扶植上官卿上|位,又忌惮自己有了李大善人作为靠山,所以,上官拓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熊琱盯着眼前那张娇|媚容颜,似乎看穿了上官岚的心思。
“并不是上官谷主。实不相瞒,我刚才……一直在他的房里,同他闲聊。从他房里出来之后,我才发现你不见了。所以,我觉得,并不是他做的……”
他摇摇头,虽然也知道这对父女之间心有罅隙,可此事重大,他务必不能有所隐瞒。
上官岚一愣,若熊琱没有撒谎,那么上官拓确实不是今晚下毒的人。
那药粉的名字她虽然不知,但这种下毒的方式,云雅曾经说过,需要用风筒小心地透过房门的缝隙,吹入房中。如果吹得太快,会把药粉吹散,只能一点点散入,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而她刚才用剑一试,发现药粉已经在房中扩散开来。
从时间上推断,差不多是她前脚刚走,下毒的人就动了手。
“幸好我睡不着,见夜色不错,就出去走了走。”
上官岚同样感到后怕,若她早早睡下,岂不是在睡梦中就被人夺了性命。
不过,她没有把自己从白高兴身上见到的那一幕告诉给熊琱,也没有把地道一事透露给任何人。
“李大善人性命无虞,上官谷主也可以全身而退,我们为何不能马上离开?难道,你真的是贪图九道山庄里的财富,想要做他的姨太太?”
见上官岚沉默不语,熊琱心中的不安如涟漪一般一圈圈荡漾开来,越来越大,形成了滔天巨浪,他焦急地伸出双手,分别按住了她的两个肩头,不自觉地用力收紧。
她微微吃痛,皱紧眉头,却并没有推开他。
只不过几日没交手,没想到,熊琱的真气又足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他此刻的情绪激动,上官岚甚至能够感受到她体内的那股浩荡绵厚的气息,而这正是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
九转筑基丹的功用即是如此,刚服下之际,或许还不显山露水,但随着它在体内与嗜魂空冥石相互作用,真气被频频催动,任何人也无法阻碍它们想要喷薄而出的能力。
“我不信你是那样的人。我见过你一个人喝酒的样子,你的背影告诉我,你不屑那样的生活,虽然锦衣玉食对你来说,分明是唾手可得。”
按在上官岚肩膀上的双手,无力地渐渐滑落,熊琱垂下双眸,眼底分明涌动着一种浓浓的悲伤情愫。
他并不怨她,只是恨自己,为何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
当日赢了上官诚,凭的只是一腔孤勇,还有些许的侥幸罢了,若论及真才实学,或许,自己甚至连宋规臻和苏栩落都不如。
想到这里,熊琱的眼眶泛红,他松开手,狠狠地将手掌用力地砸在了身边的那堵墙上。
“你做什么?”
上官岚愕然,眼看着雪白的墙壁上,霎时多了一缕红色,血顺着他的手掌缓缓淌下来。
她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一把抓过熊琱的手,按了上去。
眼见着止住了血,上官岚摇摇头,轻声叹息。
“你非要逼着我么?可我生性本就如此,你越是追问,我便越是不要说。这样的我,你可还受得住么?”
儿女私情,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又太过单纯无暇,上官拓金针封脑,封住了他过往的记忆,同时也令他不知世事的纷繁复杂,总是会用最善意的心思去揣测别人。
熊琱抬起眼皮,好像感觉不到手上的伤口一样。
他不懂,自己现在究竟还能做什么。
“你就是你,我从未想过要去改变你。可我也希望,有些话,你能愿意同我讲,这样我才会知道,你对我,和对别人是不同的。”
他的态度,已经卑微得不似男人了,但他心甘情愿,为她如此。
上官岚伸手轻抚着熊琱的脸颊,许久,她只得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什么都没说。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违心的话,都是虚伪的话,还不如不说。
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最终,并未等到她的任何承诺。
那只温软的小手从熊琱的脸上拿开,上官岚转身,向房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
他大惊,连忙喊住她,三更半夜,她自己的房间已经没法回去,她一个女子,山庄之内又是处处险恶,熊琱自然不放心上官岚独自离开。
“我去隔壁上官谷主的房里将就一宿,你今晚就睡在我房里。”
熊琱追上去,说出自己的打算。
上官岚摇头婉拒。
“山庄里耳目众多,你我更是特殊‘关照’的对象,如果天亮之后,我从你房里走出来,到时候,我们两个恐怕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你不必担心我,昨天有个叫绿染的婢女同我打过照面,我见她口齿伶俐,也不像是个拎不清的人,我去找她,也好做个伴。”
听她这么一说,熊琱也稍微放下心来,他问清了绿染所住的佣人房的位置,发现那里距离此处的客房不远,他将她送出门,目送上官岚离开。
果然,当上官岚赶到绿染的住所时,她发现,为防止被人怀疑,绿染已经吹熄了蜡烛。但她并没有立即上床休息,而是在黑暗里,默默地整理着刚刚绣好的手帕,按照图案,依次排好。
“绿染姑娘的手绣真是好看,就连宫里的刺绣姑姑,恐怕也比不上你的好手艺。”
上官岚再次从屋顶翻下来,站稳的同时,软剑已经抵到了绿染的喉咙处。
剑尖上,因为沾了药粉,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
“怎么会?”
被人顶着要害,可绿染并不慌张,她只是动了动鼻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长公主的剑上为何会有‘梦暹罗’的味道?此物有毒,能令人神智不清,长公主多加小心。”
说罢,绿染素手一勾,将面前的一张手帕带起,不由分说地按在上官岚的软剑剑身上,从里向外一带。
“嗤啦!”
手帕裹着剑身,像是被烧到了一样,白色的帕子迅速变黑,犹如被炭条擦到,留下一道丑陋的印迹。
亲眼见到这一幕,上官岚的眉头皱紧,不发一言。
“‘梦暹罗’是什么?可是那暹罗国的暹罗?”
她松开手,任由绿染帮自己把软剑收拾干净。
绿染擦拭着剑身,点头轻声答道:“不错,正是暹罗国的暹罗,暹土地贫瘠难以耕种,罗土地平衍每种必获。两地虽弹丸之地,却种植了许多我们燮国,甚至宁国和楚国都没有的神奇作物。而那些植物,也是制作毒药的最佳材料。”
说罢,她抬起手,将那条手帕举高一些,让上官岚看清上面的淡黄色颗粒。
“之所以叫‘梦暹罗’,是因为中毒之人嗜睡多梦,梦境逼真,要不了三五天,就会神思恍惚,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虚幻,一些习武之人甚至会走火入魔,经脉倒错而死。”
绿染的话,令上官岚不禁产生了一丝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