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年怒瞪着周立，“你讽刺我！”
周立做出深思熟虑的样子，在一阵沉吟后缓缓开口：“我认真的考虑过了，你并不算很矮，主要是你还年轻，还有成长的空间，也许日后还能往上窜一窜。”
少年面色稍霁：“别以为你现在拍马屁，我就……”
“但你长得丑，”周立打断了少年的话，干脆利落的，“是真的丑。”
轰——奔腾的血液压过脉搏，瞬间袭上少年的头颅。
他脸上的青春痘越发红艳了，顶端的一点白有爆破的趋势：“不要歌颂苦难，痛苦就是痛苦，痛苦的本身毫无价值，也没有收获，更不要把苦难当做必修课。把穷人的艰辛和苦难当作励志故事愚弄底层人，是世界上最无耻，最歹毒，最阴险的赞美！你就是在吃人血馒头！”
歌颂苦难？人血馒头？李刚的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
指使人大闹签售会，当着民众和媒体记者叱骂周立，伍凛亦的用心太歹毒了。
其实这次，李刚还真是冤枉伍凛亦了。
伍凛亦安排徒子徒孙一通操作，侮辱污蔑的自诉刑事案件倒是押后了，换了个公诉刑事案件顶上来，被检察院盯着，伍凛亦比之前更焦头烂额。
伍凛亦知道周立亲签会的事情，压根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搞这一出。
所以这一出，是少年出于“义愤”自愿自发来唱的。
听见少年提出“歌颂苦难”“人血馒头”的观点，周立也很惊讶。
这个观点此时并不常见，毕竟现在的社会主旋律是以吃亏是福，吃苦为美。
后世倒是常见了，常见于各大短视频平台，尤其是救助残疾贫困家庭或者讲述残疾贫困家庭如何脱贫致富的视频下面，总能找到几条刷存在感的。
少年能在这个时候说出不要歌颂苦难，是超脱时代局限的。
虽然使用的场合依旧跟后世短视频平台喜欢滥用网络用语的杠精一样不合时宜。
但总比二十多年后摆出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其实人云亦云不知所云，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要唱反调，追求个“世人皆醉我独醒”人设的键盘侠超然得多了。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士，第二个吃螃蟹的人是庸才。
少年与杠精的区别，就是勇士和庸才的区别。
从这一点来看，周立是有些欣赏少年的。
但她向来秉持着一个主旨——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别人。
与其提高自己，不如贬低别人。
做人真的不必太正常。
周立坐在老旧的实木书桌后面，微微仰头与少年对视，表情并不因少年的指责而改变，依旧是平静的，眼神云淡风轻，语气云淡风轻：“你长得丑。”
轰——所有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都断了，断在小姑娘轻描淡写的一句“你长得丑”里。
少年再也压不住上头的热血，区区一张老旧的书桌根本拦不住他正义的拳头：“你……”
在周立说出“能是歌颂你矮丑的苦难，还是歌颂你矮丑成这样宛如苦难还敢走在大街上的勇气”之后，机智如罗兰已经迅速地判断出不能再用言语为周立挽回什么，当机立断叫来了图书店的工作人员。
眼看着少年被激得要动手，罗兰和工作人员趁机上去摁住少年。
“你干什么？还想打人？老实点，去派出所。”
边说着，工作人员边把少年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李刚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人拽走了，场面总算是控制住了。
只是媒体记者来刚好撞见这样的场面，要想他们回去在新闻报道中极尽溢美之词的唱好，势必得妥善公关一番，想到这里，李刚略略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现在，先按计划做个简短的采访，拍拍照片，把媒体记者送走。
“小姑娘，”姬寒走到周立面前，“刚才那小伙子说你在歌颂苦难，吃人血馒头，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又来？！李刚惊愕地盯着姬寒，瞳孔剧震。
他是打算让他们开始采访，可没打算让他们再问这个问题啊。
少年不请自来还想动手，自然能拖下去。姬寒是他专门请来的，就不能拖走了事了。
周立看着姬寒，他生着一张容长脸，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是看得出斯文的：“伯伯倒是不丑。”
姬寒哂笑一声：“谬赞了。”
“就是一把年纪，老了。”周立云淡风轻地继续道。
还来？！李刚又看向周立，瞳孔剧震。
长相没得攻击，改成攻击年龄了？你可留点口德吧。
“我的确是有些老了。”姬寒没有生气，而是坦然承认了。
“上了年纪就是不一样，伯伯比刚才那个哥哥会说话多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老。”
上了年纪？姜还是老的老？老？李刚以手扶额：“姬老师，周立她年纪小，不会说话……”
“年纪小的确小，”姬寒顿了顿，“与其说不会说话，不如说太狂妄了。她不回答，是不想回答，是觉得别人不配得到她的回答，那小伙子不配得到她的回答，我，也不配得到她的回答。”
周立也没有否认，而是坦然道：“我年纪小，狂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哦？”
“少年自有少年狂。”
姬寒笑起来：“你的歪理还挺多的。”
“这就算多了？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我听着。”
周立便背起来，字字铿锵：“少年自有少年狂，藐昆仑，笑吕梁。磨剑数年，今日显锋芒。烈火再炼双百日，化莫邪，利刃断金刚。雏鹰羽丰初翱翔，披惊雷，傲骄阳。狂风当歌，不畏冰雪冷霜。欲上青天揽日月，倾东海，洗乾坤苍茫。”
场面一时极静，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周立。
眼神说不清是惊讶是崇拜，还是两者皆有。
“欲上青天揽日月，倾东海，洗乾坤苍茫，”罗兰低低地重复着词句，“这是《江城子》？”
李刚点头：“是《江城子》的调，但是自己填的词。”
罗兰是杂志社的人，也是搞文字创作的，自然听得出来：“这可填得太好了。”
“太好了。”“真是填太好了。”
一旁的媒体记者们纷纷出言夸赞。
“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恨不能再做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