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尽黑,天上无星,仅一轮月亮尚在,还让乌云挡了些许。
城外几里外处,好些吵闹,而城中也不宁静。
一道黑影在楼顶上连连跳跃,落下时无一点声音。在一处停留下来时,抬头,面前就是城主府的大门了。
这黑影便是杨武宝,他要去城主府寻一件东西。
之前讲过,杨武宝从炎武一路往北到了岚池,不是被追杀,也自然不会是因为由人指使。
玉流虽比岚池更要北面些,但在方位上,岚池才为正北。而当初男子发愁的是,这两个方位却有亓荒与沚水两城,不知道那个东西具体在何处,稍思考后,他才选了沚水。可一时确定不了,就等候了好些岁月,不过对他来讲,这生活得倒不错。
直到得知了亓荒毁去的事,他就明白了来,他选的不错,所寻之物就在沚水,于是也不耽搁了。虽然他不明白的是,为何朱诺也会出现,但这都不能妨碍他去找寻。
术士便是由那一身法术而打架,而武者就要使兵刃,就如同术士使法宝一样,不是一定要,但要了更好。刀枪棍棒,甚至可以使剑,只是不与剑修一般了。
要是把剑当作一般的兵器使用,让那些剑修听了,估计要来和你斗个生死了。对于剑修来讲,手中剑如同道友一样,两者可互道其生,剑修的本身也可看作为剑,剑就讲那无正反之分,全由心之所向。
其实剑本身本无那一般意境,所剑修练的是那剑心,与术士所习的心境又有不同。术土的是心如止水,法象天地,立于不受于凡间所扰。但剑修所习的剑心,却偏偏只在于凡间之中。那传闻中的仙境,也只多文武二方,剑者永远仅有一两位。那一本《剑录》中讲了剑修是由一少年为济苍生而在最初的术武修士之中,持剑斩出了一个新天地。
这些太过遥远,杨武宝不多想。他与朱诺同为五境,若不动全力,是较不了高下的。但他必须要有兵刃在手,本身就是刺客,正面交锋本就失了好处,再若手无寸铁,要他如何与一位众多法宝的仙师打架。
男子将挡住视线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将身子低了低,不知道那个女子在了何处,以她的感知程度,这一座城应是尽纳眼中的,杨武宝极力掩藏自身气息,不知有没有暴露。
抬头望去,街对面就是那座城府,此刻夜幕,无一人点灯。
杨武宝自也知道城中的那些黑影为何物,但他不会去管这些东西。鬼物虽为非人之物,但也懂得恐惧,握阳境武者的势足以令野鬼不敢近身些许。
不过,杨武宝为了躲朱诺,将自身的气息敛尽,便有好多鬼物跟在他后面,追了一路了。
杨武宝扒起一块断瓦,用手指掰了一小块,曲指一弹,碎瓦猛地迸出,将鬼物绞杀。
可其余鬼物不晓得害怕,又纷纷上扑。杨武宝皱眉,懒得与之纠缠,将断瓦尽数掰成小碎片,一把扔至空中,自己则一翻身,向城主府潜去。
众鬼物见了男子跑走,嘶吼着要追。
头上传来空气撕裂的声音,众鬼物刚欲动,便被从天而降的碎瓦扎透,消渐在了黑夜中。
无需借力,男子曲腿一跃,便轻手轻脚地跃过了城府的院墙。
脚步刚落地,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转头去寻,认得此为桂花,不禁有些情意地眨眨眼。
桂花树有富贵之意,种在城府之中并无不妥。只是这桂花本就香浓,又是初春的潮雨时节,这香气有些刺鼻了。
炎武之中,以武为尊,就很少有那样的花花树树了,不过南方的国家,本就是树木丛生,整个山头都是长满野树。杨武宝幼年起便要上山下山,脚底起了厚厚的茧,而又被荆棘草或树枝刮了些伤口,让他自小就受了生活的苦。
他的爹娘是让人杀死的,具体原因尚不知,他仅是开蒙的小童罢了。在他的记忆里,每天早上随学徒们一同下山,挑着水又上山,仅有一个时辰,长了年纪,就减了半个时辰。然后便是练各种杀人技巧,走路要无声无息,在水里屏息半刻,眼力要可十丈观蚊蚁,耳要可听风数落叶,手力不讲究,但要伶俐,接飞瓦,掷钎子他都练过,学得了刺客仅有的冷静。
他第一次杀人,是一个多次祸害良人少女的采花贼,钎子扎穿贼人眉心,或是并无鲜血飞溅,他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惧。但老师傅问他为何接如此任务,他道为民除害,便被倒吊在树上一夜不准下来。
杨武宝头脑不好,但也不傻,自然明白其中之意。刺客就是杀人者,不需要为人的感情,他们出现只为钱财。
回忆往事,男子又不禁记起一事,也是他离开炎武,来北方的原因,刺客在世间行事,总会遇上非同寻常,而男子……
突然,杨武宝抬头,不远处的桂花树下,一个少女凭空出现,往前走了两步,又消失不见。
杨武宝翻身上墙,向外望去,那道身影出现在街上,往前走两步,又消失不见,男子望着她的方向,正是城门之外。
而身后传来脚步声,少年三人匆匆跑来。
玄衣伸手扶住墙:“等一下……我还有点无力。”
夕雨指着远处:“那也不能等啊,二小姐好像又要遇上危险了。”
玄衣望了她一眼:“朱诺姑娘可说过,我现在点力气都不能太过了,我也着急啊,但确实跑不快啊。”
小男孩抱着双手:“事实是不假。少侠,你的身板还是太弱了。”
玄衣抿着嘴:“又不是你去遭罪,还说我脆,不是有仙法缩地成寸吗,你那么大本事,怎么不使使!”
小男孩摇摇头:“少侠,这是你不晓得了。我在亓荒不藏自身气机是因为亓荒乃洞天福地,承受得起,但这座小城可不一定,它的地运不如亓荒太多,我要出手动法术了,这一方地运可要崩溃,所以我可是一直收敛周天气的。”
“况且,”玉祉回头望少年,“把这个法术用来赶路,好丢面子啊。”
玄衣气笑:“这法术除了赶路和跑路外,还有别的用处吗?”
小男孩也愣了下,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不错。
不远处的杨武宝听了几人声音,认得他们,虽疑惑三人为何在此,但还是躲了起来。
可三人的目光却毫不犹豫地望了过来,眨着眼睛。
杨武宝:“……”
只得再走出来,望着几人,想了想,率先开口:“你们为何在此?”
玄衣挠了挠头:“这原因……可以算是被抓来的吧。”
男子皱眉,玉祉就说道:“莫讲我们,你又怎么在这里?”
杨武宝一愣,也挠了挠头:“我来……拿一个东西。”
“拿东西?”玉祉一挑眉,“来城主府?”
杨武宝有些后悔,自己真是嘴欠,打个招呼就走不好吗,非要问他们来干嘛,这可好,该怎么回答呢。
玄衣望着他:“阁下先前的作风,怎么见也不像是会行此番之事的人啊,莫非阁下是有隐情?”
夕雨拉了拉他的衣袖,少年并未搭理。
杨武宝思索道:“也不能讲是隐情,是我个人之愿,但绝不是会行偷盗之人,那个东西名义上也非此城中之物。”
玄衣就正色道:“你从炎武过来,到这北境小城里拿东西,却要讲东西是你的……”
杨武宝摇头:“我可没说是我的。”
“那怎讲。”夕雨又拉了拉他,玄衣道一声“别闹”。
杨式宝想了想:“沚水城是离那片深海很近的知道吧,这是北面的,我故乡炎武是极南之地,那……”
话到一半,男子脸上滴下冷汗,他面前的小男孩,眼神变得冰冷。一道声音自脑中想起:“区区握阳境,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说的,但到处乱讲,还真是胆子大了。正是你们这些人胡口乱言,才会让天下诸多地方气机大乱,才让天上的人下来收拾,你以为你自己担得起什么,南边的东西都没解决,你来北方干什么?天上的大圣人都不敢动,你是听谁的话来的,宝鉴十二龙尊,是哪一个,速速招来,龙骨都剔出来了,还不听话,想让魂魄也不得吗!亓荒洞天破,诸九桑回去了,这代表已有一尊归位,而炎武那边让你来取东西,说明那边也快撑不住了……”
小男孩脑袋猛地一仰,双眼发白。
场中有一丝停滞,玄衣就说着:“什么?这附近有海吗?”
杨武宝愣一下:“原来你们不知道啊。那我还是别说了,这东西有些违规矩。”
少年回头去望玉祉一眼,小男孩抱着双手,头向别处,不声不吭。不禁有些奇怪地挠挠头,张口又要说什么。
突然被猛地一拽,玄衣差点摔倒,转头去望,吓一跳。
夕雨抓着他手,气急败坏地样子:“喂,还去救不救二小姐了。”
玄衣这才想起来,倒吸一口凉气:“那赶快……”
“等一下。”杨武宝开口问,“你们是怎么进来了,还有一人呢?”
“有空再说。”少年牵起夕雨,不知从哪儿有了力气,一路跑出门去:“你愣着干嘛?”
小男孩眼中光亮扫过杨武宝,便小跑跟去了,身后小竹篓一颠一颠,看了脚步,竟生了些急意。
方才的一番话众人已不可记得,那不是小男孩讲的,而是风雨楼楼主讲的,当然也不是和杨武宝说的。
南边尽头,有一方弘厚的国土,那与岚池不同之处,便是极南之地直接临深海之边,不过近陆处的水域,也不是很深,倒是海上还有些许岛屿。
最远处的那一座岛,也是最大的。上面有一座大的殿堂,大殿之中犹为肃静,仅有三人在殿中,面前的地面似水一般波光粼粼,上面正是一个男子的身影,不过此刻已静止不动了,水面也有一道似在虚空中的裂缝。
其中一人身形矮小,秃顶白须:“好一个风雨楼主,将这面镜子都打碎了,真是无法无天。”
一个儒生模样的男子就言:“他只是向我等说话而已,你自己手欠,要打他一下,肯定要打你回来了。”
另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人静静站着,默不作声。
那矮小之人就道:“天下都言秋花庭风雨堂,讲是出身显圣,我看着就一小屁孩,心中不信嘛。”
儒生男子回头北望,眼中是一大片水域,诸多小岛错落,却也非杂乱而置。方位如同天上的星宿般,而这方小山河阵锁住的东西,也要缓缓醒来。
大小岛屿数不过来,只是多数都有一座大殿,大殿中有观水之意下渗,注视着那东西的状况。
男子又缓缓开口:“倒也不是那妖物让他去的,我们离开不了此处,但是真的要那东西来镇压啊。也怪我们说了禁忌,这些个小岛千百年来也无人踏上,好不容易来人了。偏偏仅才握阳武夫……有什么办法,将就了,真怕他不小心死了。”
矮小之人就笑:你怕他死,他身旁不是有……”
男子瞥他一眼,矮小之人就闭口。
男子又道:“倒是没想到北方比我们先一步放了出来,而因为那边,底下的东西也终于动了一下,估计就几十年了,运气好一点,就一二两年了,看看他能不能平安回来了。”
矮小之人:“你的本事竞用在了一个握阳武夫身上,让人道了,可要调侃你几句,不过也迫不得已。北方那边仅仅只有一位圣人在守啊,我们这边可有两位,还有我们这些固阵的工具。”
随后便无人再言,那镜子上的裂缝过些时候自动修复了。视线回收,众多岛屿泛着光,要是黑夜中,更是水天一色,倒转过来,就要分不清夜空与海岛了。
而南面一点,真正深海处,两道身影静静站立。
……
沚水城城主府中,杨武宝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有些奇怪地晃了晃头,好生奇怪的感觉,就像失忆了一样。
不过也没忘了该做什么,见了几人已离开,就要继续潜入。
“二小姐!二小姐!”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一女子跑了近来,四处转头,似在寻找什么人一般。
杨武宝或因刚才的疑感,又或是其他原因,女子现身时,他本可以隐匿起来,可心中有了意,脚下却动不了一时,还险些摔倒。
女子手里还抓着两个菜馒头,正找着余浴。她不曾想到贵妇如此兴致高,直到天黑了,随行之人战战兢兢地与她说,她估计还要叫人打灯来呢。
刘慕娇心中可急,少女从早上就抓了进来,早饭吃没吃不知道,现在可是饿了一天了。又想了少女还有病,女子就更急。可看了屋子里已无身影,女子就更更急了。
四处找寻,可才踏出院子,就看到一男子呆立在那,不禁受了一惊:“啊,什么人?”
她是清楚眼前的人并非府中下人,衣着就不像,况且这一个时间,莫说下人,是一般人也不敢在外面。
杨武宝无奈一摆头,身形移步到女子身后,一记手刃劈在脖子上,女子便止了声音,晕了过去。
杨武宝托着女子移步观察时,见了一扇开着的门,似乎女子方才就从此处出来。便不多思考,带着她走了进去,关上门,将女子放在椅子坐着,从袖子里取一根钎子倚在门上。
想了想,还是拿绳子将女子缚住了,不过动手时,有些麻烦。杨武宝一面抓着绳子,一面流着冷汗,一面又口中连连:“对不住了,姑娘,事有所迫,还望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