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的人，是黑夜里担心我出事而踏入森林救我的人。”
顾小菱果断回答，仰头黑眸与琥珀碰撞，她的眼清澈明亮，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如果只是利用，你何必亲自来寻我？”
“我……”
祁流风一时哽住，她的问题让他无所适从，只能别过脸去，直视前方，目光淡淡。
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透露着一股冷漠寡言的疏离感。
见他不回答，顾小菱乘胜追击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关于你的事了吗？”
祁流风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半明半暗，头微垂着，银色碎发散落于额前，让她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良久，她终于等到了回答。
“好。”
他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眸子，语气平淡：
“反正这些事，阎澪也能猜到，告诉你也无妨。”
“你说。”顾小菱乖巧的坐直了身子。
“你所说的那幅画像，是我印象中母亲的模样，之前同你说过，她死在了花臧山。”
“我知道……那你为什么要设局拿到阎王的神力？”顾小菱满腹疑问。
祁流风眼帘半垂，纤长睫毛微微扇动，阴影覆盖大片。
“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公平的存在，我需要力量。”
他这般说着，眼中泛起凌厉光芒：“既然掌权者无动于衷，那就应该让更有能力者替代。”
“可你别忘了，鬼帝也是掌权者，你这样会让他也陷入僵局。”
顾小菱劝告着。
既然祁流风的目的是手握大权，那他的行为将会使整个帝宫也脱不了干系，一旦责罚，就连鬼帝也不能幸免。
“那又如何？”祁流风陡然冷笑出声，眼中寒光肆意蔓延：“就算阎澪不动他，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顾小菱愣住，不敢置信道：“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他也配？”
祁流风笑容苍凉，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尽管很淡，可她还是感觉到他周身散发而出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鬼帝。
“之前我跟你说，母亲被他丢进了花臧山……”
祁流风低声叙述着，眼眸里是无尽嘲弄与悲凉：
“其实连同一起丢进去的，还有年仅八岁的我。”
“什么？！”
顾小菱心尖颤抖，看着面前祁流风的神情，佯装着平静，可那双眼眸波涛汹涌，充斥着自嘲与悲凉。
她未曾去过花臧山，不了解里面具体有多可怕。
可光从描述里看，都是一个炼狱般的可怕场地。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可他才八岁啊，怎能这么狠心将他丢进那种鬼地方？！
“我的母亲，不是疯癫，只是为了护我周全。”
祁流风自嘲的勾起嘴角，笑容却显得有些苦涩：
“她不喜争抢，为了让大夫人消除对她的顾虑，只能装疯卖傻，可就算是这样，也没能活下来。”
“花臧山里，怨气横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们的身心，我们只能吞食怨气为生，进去没多久，我便开始身体溃烂，鲜血引来不少害人鬼怪，视我们娘俩为食物。”
祁流风说着，一把扯开胸前衣襟，露出大片骇人疤痕，狰狞扭曲分布全身，露出的皮肤极少有完好的。
那些疤痕颜色很深，仿佛要刻进骨子里。
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这些都是被鬼怪所伤，母亲为了保护我，不惜自爆破开结界，趁着那一两秒时间，将我送出花臧山。”
祁流风声音很轻，仿佛在叙述一件很小的事，可他的身体因愤怒而绷紧，那双大手此刻也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咔咔声响。
顾小菱沉默，此刻沉重氛围让她不知说些什么，没有想到鬼帝这般冷漠无情，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放过。
可祁流风站在虽依旧不受宠爱，但好歹在帝宫里吃穿无忧。
或许，鬼帝他最终还是心软了些许？
“可你现在还在帝宫生活，是怎么回事？”
她询问。
“你以为是染遵大发慈悲，把我带回来享受舒适生活吗？”
祁流风似乎看穿她心之所想，讽刺道：
“母亲一直告诫我不要带着仇恨，活着最重要，所以从花臧山逃出后，我去往离帝宫几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只想安然度过余生。
“可没能想到，他亲爱的女儿染梨突发疾病，需要比翼鸟的血得以续命。”
听到这里，顾小菱瞳孔颤动，喃喃道：“他不会是因为你……”
“比翼鸟的族群一向难寻，而我是他最好的选择。”
祁流风冷笑道：“他派出无数暗卫将我抓回帝宫，给染梨换血，你知道他为什么至今仍旧将我圈养在帝宫吗？”
“为什么？”顾小菱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惊呼道：“不会是因为——”
“是因为染梨的病，需每年换一次血。”
祁流风抢先回答道，掀起衣袖，她这才注意到他手臂内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口，密密麻麻，极其骇人。
“你以为鬼帝当真是身体有恙，每年都要邬訫来看病？”
“她是来换血的医师。”
顾小菱捂住嘴，这才不至于惊叫出声，祁流风的话，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痛苦万分。
“每次换血，父亲都会给染梨服用千年曼陀罗来缓解痛苦，对于我，只能自己咬牙强忍。”
顾小菱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看着面前祁流风浑身上下的伤口。
她有在书上看到过，换血者会经历剥皮抽筋般的痛苦，让人痛不欲生，大部分换血者会在换血过程中崩溃自尽。
染梨有鬼帝的宠爱，服用千年曼陀罗后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可他不一样，他什么都没有。
八岁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多少年？
他经历了多少次换血？是如何一次次熬下来的？
难怪他内心对于力量如此偏执，被折磨了这么多年，身心的伤害是无法估计的。
看着祁流风佯装无事的模样，顾小菱不禁心头酸楚，不顾身上的伤口，一把环住他的脖颈，紧紧拥抱他伤痕累累的身躯。
祁流风没有防备，冷不丁被温暖撞入怀，整个身体僵硬的厉害，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那抹温暖过于炽热，让他下意识挣扎，却又担心牵扯她的伤口，挣扎幅度小了许多，脸上泛起一丝潮红，羞赧道：
“你这是做什么？！”
顾小菱没有松手，反而将他抱的更紧了些。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她的脸颊蹭过他的耳朵，带来刹那柔柔痒痒。
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