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笼罩下,应天府很安静。皇宫中,御书房的灯火依旧明亮。
一位身披龙袍的老人正在批阅奏章,手持毛笔在奏章上圈点与批注,格外用心。
桌子上堆着两沓厚厚的奏折,左边一沓是等待批阅的奏折,右边的奏折是已经批阅好的。
桌子前,一个身穿锦衣卫曳撒服饰的人正静静地站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等候着。他正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蒋瓛(huán) 。
满脸皱纹的老人放下毛笔,看了一眼蒋瓛:“让你久等了。”
蒋瓛连忙行礼,回应道:“蒋瓛不敢,请陛下保重龙体。”
“朕叫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燕王留在应天的五名侍卫都被臣缉拿审问,燕王留他们在应天只为打探消息,并无其他图谋。”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回应。
“那个叫郑海的侍卫还在吗?”
蒋瓛抬眼看了一下朱元璋,想从朱元璋的脸上了解这句话的含义。
然而,朱元璋的脸上除了不怒自威的威严,没有其他的任何表情征兆。蒋瓛心中不禁嘀咕道:“这陛下是要杀郑海吗?我是要回答在还是不在?”
“怎么?你们已经把他杀了吗?”朱元璋提高嗓门。
蒋瓛抬头一看,朱元璋原本就长得有些凶悍的脸上多了一丝怒色,眉毛有些微微皱起。
“回陛下,郑海还关在大牢中,并没有死。”
他又补充道:“魏国公家三公子与颖国公三公子曾前往狱中探望过他。臣没有对他下重手,想等待陛下的指示。”
“他与燕王府有什么关系,为何魏国公与颍国公府的人都对他感兴趣?”朱元璋的怒意一闪而逝,脸上恢复了平静。
蒋瓛悄悄舒了一口气,抱拳回答道:“禀陛下,郑海只是燕王府的一名侍卫,据说他的一位义兄是燕王身边的内侍。”
见朱元璋没有其他表示,蒋瓛继续说道:“至于魏国公府对他感兴趣,可能是因为他与徐家三小姐曾在北平相识。据说,郑海曾多次救助徐家三小姐,可能是这个原因。”
朱元璋深邃的眼睛扫了一眼蒋瓛,点点头。
“那颖国公府又是怎么一回事?”朱元璋盯着蒋瓛,问道。
蒋瓛再次抱拳行礼,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据臣了解,郑海与颍国公三公子傅让,在街上起了冲突,郑海一人打趴了颍国公府的五名家丁,还劫持了傅让......”
朱元璋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的八字须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一丝笑意,几乎微不可察。
蒋瓛见朱元璋似乎感兴趣,又补充道:“臣就是利用他与傅公子的这个矛盾,将燕王的一干侍卫逮捕入狱。而颍国公府的傅让到监狱找郑海,为的就是报复郑海,抽了郑海几鞭子......”
“嗯。”朱元璋点点头。
“臣还有一事要禀告陛下,”蒋瓛见朱元璋对郑海似乎还挺满意的,补充道:“此子很有骨气,硬抗了傅让的几鞭子,没有吭一声。臣觉得,此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将他收入锦衣卫,现在他已是锦衣卫中的一名天武将军。”
蒋瓛说完,悄悄察看朱元璋的反应。他虽然很欣赏郑海,但如果朱元璋对郑海有敌意的话,他会立即舍弃郑海这颗棋子。
“叫他明天入宫当值,朕想见见他。”
蒋瓛听了朱元璋的话,不由得一愣:陛下想见那小子?这是为什么?
正发愣,忽然看到朱元璋的锐利的眼神,蒋瓛连忙回应:“是,陛下,臣回去就安排!”
蒋瓛退出了房间,房中只剩下朱元璋一人。
朱元璋看下门外,喃喃道:“朕,倒要看看,这郑海是个什么样的小子。”
第二天清晨,朱元璋上早朝的时候,朱允炆也起床了。不过,他没有跟着上朝,而是待在御书房看奏章。
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在两沓奏章,朱允炆坐在桌后,认真地翻阅着奏章。每一本奏折上都有毛笔的批示,这是昨晚朱元璋批阅时留下的。
朱允炆看了一上午的奏折,终于快将朱元璋批注的奏折看完了,桌子的左上角只剩下两本奏折了。
朱允炆伸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最后两本了!”
朱允炆打开奏章,上面是锦衣卫的密报,说的是八月份靖宁侯叶升因胡惟庸交通案被诛。靖宁侯叶升是凉国公蓝玉的姻亲,锦衣卫由此牵出蓝玉与叶升有关联,又牵出了蓝玉往日一系列的恶行。
朱元璋在这份奏章上写下的批注是“恕”,朱允炆吐了一口气。
蓝玉,是继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之后,大明的一名英勇善战的虎将。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拜大将军、凉国公。
蓝玉的姐姐是常遇春的妻子,太子朱标娶了常遇春的女儿常氏,因而常遇春是太子朱标岳父,蓝玉是作为太子妃舅父。
因为有这层姻亲关系,蓝玉极力维护太子的储君地位,曾经就与燕王交恶,痛斥燕王有不臣之心。
朱元璋将蓝玉视为构建太子朱标一朝的武人班底人选,可惜太子朱标英年早逝。
名义上,蓝玉也是朱允炆的舅祖父,不过,这也只是名义上的。蓝玉真正的舅孙是朱允熥(tēng)。
朱允炆的母亲是吕氏能够扶正,成为太子妃,是由于常氏早逝。朱允炆能够继承皇太子之位,也是因为蓝玉的舅孙朱雄英早夭。
朱允炆对蓝玉的印象似乎不太好,皱了皱眉,放下了奏章,呼了一口气,拿起最后一本奏章。
打开奏折一看,朱允炆的眉毛又挤在一起了,这本是蓝玉的奏章。
蓝玉在抓捕反叛的建昌指挥使月鲁帖木儿,增设屯卫,又想征召当地百姓为兵,讨伐朵甘、百夷。这本奏折就是要征兵、扩兵的请奏。
在蓝玉的奏折中,朱允炆看到朱元璋批示——“不准”。
朱允炆合起奏章,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看向窗户外,看着格子木窗透进来的阳光,朱允炆呆呆地望着。
他虽然是皇太子,但朝中无人,没有自己的威望。
文臣只知太子朱标,武将更钟意燕王,唯一可能支持自己的蓝玉大将军还不是自己的亲舅祖父。
“除了皇爷爷,我在朝中没有自己的一点势力!我如何应付得了,这一团乱麻的朝廷?要是没有皇爷爷的这些批注,我连这些奏章都处置不了!”
朱允炆又叹了一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