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永宁宫内碎了一地的瓷器,亦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宫人。
“废物,都是废物!”太后气得心脏几乎一阵阵地绞痛,脸色铁青地坐在桌边。
“……!”一干宫人们已经战战兢兢,只静静地站着,连话都不敢说。
董嬷嬷看着太后的脸色,也知道这几年接连而来不利让太后已经是怒极攻心,她迟疑了片刻,看向罗医正。
罗医正站在一边收拾着药箱,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正巧对上董嬷嬷求救的眼神,他随即温淡地对着太后道:“老佛爷息怒,仔细身子。”
“注意不注意身子哀家这把老骨头,反正也都快没了,何必呢?”太后闭上眼,冷笑了一声。
罗医正见她如此这般恼恨,便轻叹了一声,径自伸手握住太后的手腕:“老佛爷,微臣替您诊脉罢。”
底下人似早已经对这种有违宫规的怪异行为早已习以为常,一句话不敢说。
老佛爷被他这么轻轻一握住了手,他的手温暖而带着一点粗糙,让她忽然觉得仿佛气也消了点,便深呼吸了一口气,喑哑地道:“所有人都出去,老罗和董嬷嬷留下。”
宫人们瞬间只觉得如蒙大赦,立刻恭敬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太后终于似极为疲倦,也顾不得仪态了,直接往医正怀里一靠。
“一个个都是不省心,郑钧那个老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哀家身边怎么会跟了那样一个废物!”
董嬷嬷诺诺不应,心中却苦笑。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只是太后老佛爷最近是越来越容不得人有丁点的错,何况郑钧这一次失手,后果严重。
罗医正并不说话,只是温柔地伸手为太后揉太阳穴。
太后闭着眼,忽然那冷声道:“董嬷嬷,立刻拿哀家的凤令去召见云上和襄国公。”
董嬷嬷见太后终于开始想对策而不是一味地发脾气了,便立刻点点头:“是。”
随后她立刻退了出去,对着门口静候的
太后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疲惫地抬眼看向罗医正,握住了他的手,略迟疑地道:“老罗,你会不会介意哀家在云上回来的日子冷落了你,却又在这个时候希望你陪伴在哀家的身边?”
“老佛爷多虑了。”罗医正依旧温和地轻抚了着她的发鬓,却并不再多言。
“几十年了,你陪伴在哀家的身边,你我之间距离越来越近,但是你的话却越来越少,是不是你已经不知道要和哀家说什么了?”太后握住他的手,闭上眼苦笑。
罗医正淡淡地道:“多虑伤神,伤神即伤身,老佛爷您还要撑着杜家。”
老佛爷闭着眼,没有说话,好一会,她方才讥诮地轻嗤了一声:“是的,杜家,当初父亲将哀家嫁入皇家的时候就说过,娘家再不好也要撑着,只有娘家在,哀家才会好,几十年过去了,只怕是哀家在,娘家才会好罢,一个个若是都成器的,哀家何至于此。”
罗医正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给她肉按太阳穴。
两刻钟之后,董嬷嬷便带了一个人进来。
正是太后之兄长襄国公。
“微臣参见老佛爷。”那须发几乎白了大半,却颇为高大的一身玄色绣麒麟深衣的襄国公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行了礼。
“来人给襄国公赐座!”
太后直起了身子,淡淡地吩咐。
等着襄国公坐下之后,太后看向董嬷嬷的神色愈发地冰冷:“云上君呢?”
董嬷嬷有些无奈地回道:“回老佛爷,云上君道是他已经感了风寒,不应当来参见太后,以免将病气过给太后。”
太后闻言,脸色一阵铁青一阵发红,抬手就想砸了自己台上的杯子,却忘了自己早已砸了杯子,只得换成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台上:“混账,秋云上他是忘了当初他对青鸾的承诺么,他说了他会帮哀家的!”
董嬷嬷见状,只得赶紧上前道:“老佛爷喜息怒,云上君没有忘记对青鸾殿下的承诺,是带来了几句话的。”
虽然她很怀疑这话说出来,太后老佛爷大概只会更加愤怒和气恼、
但是……
“什么话?”太后冷冷地盯着董嬷嬷。
董嬷嬷迟疑了一会,还是老老实实地道:“云上君说,您必须和真言宫划清界限,并且最好自请去秋山为那些惨死的少女修佛一段时日,方能平息此事,也平息朝野上下的愤怒。”
“划清界限,他是疯了么,真言宫是咱们杜家的根基所在,若是哀家放弃了真言宫,你以为杜家还有机会出下一个杜皇后么!”太后果然勃然大怒,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董嬷嬷苦笑:“太后老佛爷,这是云上君的计策,他说此事,需得壮士断腕。”
真言宫的名声如今已经全毁了,太后老佛爷如果能够当机立断,说不得以后还有回转之机。
太后还没有发话,襄国公已经摸着胡子冷笑一声:‘“断的又不是他的腕,秋云上当然可以肆无忌惮,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太后看着襄国公,微微颦眉:“怎么,哥哥可是有什么好建议?”
襄国公看着太后,摇了摇头:“此事说复杂也方复杂,简单也很简单,最简单的就是想法子灭口。”
“若是如此简单,哀家早已动手,你当百里初那小贱人是吃素的么。”太后冷冷地道:“若是这种废话,哀家不想听。”
太后如此不给面子,襄国公老脸瞬间涨红:“老佛爷您也不必迁怒于微臣,您身边养的那些狗,如今一条都不顶用,秋叶白还是个坏事儿的,如今还不是咱们娘家之人一齐来想法子读过难关么?”
太后一想起这案子是秋叶白破的,她就脑仁疼,既恨自己当初怎么会将那么个人招揽入麾下,又恨为何自己不听董嬷嬷的劝,让秋叶白不要再查此事。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董嬷嬷见老兄妹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便立刻安抚太后道:“老佛爷,国公爷也是想要为您分忧罢了。”
太后狠狠地瞪着襄国公,冷笑:“娘家人,哀家倒是想知道哥哥有什么好建议才是。”
那襄国公心中知道自己家族还必须靠着这个能耐的妹妹维持到下一任的杜皇后上任,便只得按捺下怒气道:“还有一计,您要立刻去寻国师,国师如今威望还在,您需要借他的口一用,你我都是明白真言宫绝对不能倒!”
没有真言宫,就没有国师,没有国师,在选择继承人和控帝王之上,他们就会非常地被动。
“哀家还不知道么!”太后闭上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个元泽,看似与世无争,但是燃灯都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去寻新的灵童来培养,他若是那么好控制的,哀家又何必打着那样的主意,如今还与燃灯反目!”
如果不是因为国师这个位置实在太重要,她也不会想着赶紧再制造出一个新的国师继承人来。
元泽是摆明不会完全按照她们的意志来行事,往年的国师虽然都授过香,但是授香之后身体皆大大虚弱,必须靠真言宫的药物来续命。
所以,就算他们不愿意受真言宫和杜家的控制都不可能。
但是这个元泽却是一个奇异,或者说是一个异类,他授香成功的程度几乎堪媲美初代来自天竺的大师,但是天竺的大师是尸香的发明者,而且天生异香。
而元泽却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虚弱的迹象,哪怕燃灯偷偷停了他的药,他也能好好地活着,而不知是不是因为燃灯停药或者停止供应食物,试图逼迫元泽屈服,激发了元泽体内的魔性,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
真言宫的木柱和许多建筑上面,还能看到当初那些被元泽硬生生地按入其中的人体的痕迹,让人不寒而栗。
当初那种地狱一般的场景,更是不用说有多恐怖了。
最终,身负重伤的燃灯领着真言宫的长老们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许多美味食物,方才令元泽回归了平日里安静木讷,不爱多言的本性。
“太后真是太草率了,既然国师如今是毒也毒不死,杀了杀不了,您又何苦还要端着架子与国师的关系如此僵木?”襄国公忍不住直摇头,他实在无言以对。
那元泽授香成功之后,几乎百毒不侵,他们又不能在还没有培养出新的国师之前,除掉元泽,竟还与元泽关系闹僵,简直是愚蠢。
女人就是女人,只会意气用事!
“够了,襄国公,哀家是太后,你是臣子,你如此无礼,就不怕哀家砍了你的头颅么!”太后似乎完全无法再忍耐襄国公对她的无礼,再次一拍桌子,恶狠狠地盯着襄国公,如果不是董嬷嬷拉住了她,她就要向襄国公冲过去了。
襄国公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却见她双目腥红,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容因为愤怒一片狰狞,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冷静地、喜怒都让人难以揣测的太后老佛爷,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般。
襄国公看着太后的那个样子,只能想起一个词——疯婆子。
“国公爷,太后老佛爷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身上不舒服,日日头疼,您就不要再与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求您赶紧说个办法罢!”董嬷嬷看着太后那样子,拦住她的时候,立刻又从自己的袖子里取了一只精致的小金盒子递到太后鼻间让她闻了闻。
太后似一闻那盒子里的粉末,身子便一软,随后脸上露出一种古怪地介于平静和飘飘欲仙之间的表情。
“太后?”董嬷嬷小心地一边观察着太后的反应,一边问。
好一会,太后才睁开有些耷拉的凤眼,慢慢地清醒了过来,看着襄国公,神色也平静了不少,她叹息了一声:“罢了,老哥哥,咱们就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襄国公有些狐疑地看着她手上的那盒香粉,随后才道:“太后老佛爷,您若是真想要能保住真言宫,那就请您走一趟神殿罢。”
他见太后虽然颦眉,却没有阻止他说下去,于是他便继续道:“您要去神殿,自然是去寻国师的,若是他不肯就范,您就告诉他,真言宫在,国师才在,若是真言宫没了,国师自然也没了,想必他一定会明白这个意思。”
真言宫是国师的出身之地,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管国师再怎么不受控制,他是国师一天,就与真言宫息息相关。
“国师不要妄想他能从摘出去,唇亡齿寒!”襄国公看着太后意味深长地道。
太后迟疑了片刻,随后眼中立刻冒出锐光来,她脸上露出了笃定而阴冷的笑来:“没错,若是哀家的真言宫保不住了,那么这位国师的日子自然会一样到头,为真言宫陪葬。”
……
襄国公出的时候,终于略微松了一口气,他回眸看向永宁宫的宫殿,叹息了一声:“凤娘,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一边送他和罗医正出宫的董嬷嬷闻言,苦笑了一声,也就是这位国公爷,才敢这么说太后老佛爷。
但是,谁又能否认不是呢?
“是了,太后老佛爷用的那药是什么东西?”襄国公是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总觉得太后的那个状态有些古怪,而她闻着的香粉,看起来也更古怪。
“那是燃灯师太奉上的东西,道是有定惊安神的作用,太后老佛爷很是喜欢。”董嬷嬷见襄国公问起,便知道他怀疑什么,笑着道:“您如此关心老佛爷,她一定很欣慰,那东西是天竺进贡的好东西,罗医正早已查过,确实是上好的药粉,没有什么问题。”
“嗯,若是没有问题,那就好。”襄国公看了眼罗医正,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虽然他一直不屑贵为太后的妹妹竟然宠幸一个家奴,简直是自掉身份。
但是如果不是从杜家出去的家奴,有一手顶尖的医术,又怎么会对自家人忠心耿耿?
罗医正垂着眸子,淡漠端方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
神殿
一盏幽黄色的灯在墙壁上挂着,烛火轻轻晃荡,照亮一道修长地提着青灯的雪白人影。
白衣、白发、原本是看起来纯洁无比的装扮,在这样的夜里看来特别地渗人,而他脚步行进之间如行云流水,白色的袍子掠过地面,轻盈之极。
仿佛他根本没有动过脚,便已经飘然掠过了幽深向下蔓延的长廊,然后一步步地向地底深处走去。
片刻之后,那长廊的走到了一处开阔之地。
那是一处宽阔的地下室。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前些日子天宁寺爆出来血腥秘闻的那间地下室的布局与此处一模一样。
墙壁上同样挂着各种可怕的诡异刑具,泛着冰冷森然的光芒。
而不同的是,几处对列的牢笼里,只管着一个人。
站在门前看守的鹤卫见了来人,恭恭敬敬地抬手一揖,随后便退开,也不知哪扇墙壁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扇门,守卫们便隐没入了其间。
地下室内便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
牢笼里的人不断地抽搐着,仿佛极为痛苦和难过,抽搐的畸形角度几乎是人肢体不应当扭曲到的角度,让人毛骨悚然。
“蹭蹭!”那白衣人指尖一转,几道劲风就瞬间射进了牢房里之人的身体。
“啊啊啊……!”那人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之后,又抽搐了好一会,却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里面那个人,发出了一声嘶哑的低唤:“元泽……或者说,本宫主该唤你一声摄国殿下?”
百里初顺手将提着的灯挂在了牢房边上,让它照亮彼此之间方寸黑暗之地。
“燃灯,你倒是出乎本宫想象的聪明。”
“聪明?”燃灯干咳了起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盯着他一边咳,一边笑:“如果……本宫主真的聪明又怎会被你骗到今日,百里初,你对比自己也够狠的……咳咳咳。”
他也根本没有打算瞒着她罢。
燃灯并不是愚蠢无脑之人,她被人带到这间地下室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带进来了神殿,看见了鹤卫,她再忍着剧痛翻来覆去地细细一想,便明白了一切。
尤其是当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呵,多谢宫主这般高的评价。”百里初在她的对面坐下,桌面上不知何时搁上了一盏精致的茶杯。
“你……到……为何要如此,放了本宫,本宫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燃灯盯着他,虚弱地一动都动不了,所以只能动嘴皮子。
如果不是秋叶白那贱人对她用了那狠毒的分筋错骨手,硬生生地让她品尝了错筋分骨之痛足足三日,她痛晕了数次,又醒来数次,屎尿失禁,而鹤卫不知喂了她吃了什么,让她还能保持这种古怪的中气,而没有直接痛死。
只能活生生地忍受这种折磨。
分筋错骨手,若是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解开禁制,那么就真的会筋脉逆转,筋脉逆转之后,也会强行拉扯得骨头扭曲断裂。
那种筋脉慢慢地扭转,拉扯着身上骨头慢慢变形的可怕的疼痛已经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能摆脱这种残酷的痛苦,她愿意做一切事情。
“呵呵……。”百里初轻笑了起来,笑声幽凉而冰冷,仿佛来自最深的地底。
“你配么,燃灯,你真的以为你配为本宫效力?”他的语气淡漠而平静。
却让燃灯只决定的心头一片冰冷,甚至生出恐惧来:“你是什么意思……。”
“地狱。”百里初优雅地搁下了手里的茶盏,凉薄地道:“如燃灯公主你这般的人,就该和本宫一起呆在地狱里。”
“对于贪婪之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在求而不得,得而失,辗转反侧,那是便是地狱里慢慢地煎熬,却又觉得希望永远在地平线之上。”
百里初眸中幽邃如无边冰凉的暗夜:“这就是你该呆的地方,地平线就是你看的见,却永远触摸不到的之处,就像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杜家的承认,不可能打败你的嫡姐,即使是先帝的枕边人,也不可能成为先帝的太妃。”
他垂下眸子盯着燃灯,微笑:“你便愚蠢地什么都不想,就做出了那些事情来,卑贱愚蠢如你如何配与本宫合作,嗯。?”
“闭嘴……闭嘴……你闭嘴!”燃灯听着百里初不断地戳着她此生最痛的一处处,心不停地紧缩,最终只觉得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断了,
她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凄厉嚎啕。
“不要说了……求你……。”
百里初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摇摇头:“你的姐姐,太后永远都会骑在你的头上,与先帝生同裘死同穴的人,永远都是她……呵呵。”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那燃灯忍不住蜷缩成一团哭泣起来,泪流满面,整张老脸上都是狼狈又肮脏的鼻涕眼泪,偏生眼睛一片赤红。
“太后有杜家、有司礼监、有朝臣无数门客,你有什么,燃灯宫主?”百里初轻嗤了一声,淡漠地起身。
“太后已经不需要你了,很快你就会成为一捧白骨,继续成就她的太后之位。”
燃灯想起了最近被带走的郑钧,他原本是关在她的隔壁,而她也知道了太后下的命令,她瞬间暴怒,心底长久的恨和压抑几乎让她再也不能忍耐。
“国师……国师……求你……你想知道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可以为你做!”
她喑哑着嗓子,浑身颤抖,尖利地道:“只要……只要你杀了凤娘那个老贱人!”
百里初诡异的幽瞳睨着她,唇角弯起凉薄的弧度:“若是本宫将这个机会赐给你呢,你真的可以做一切么?”
那燃灯闻言,眼睛一亮,竟仿佛忽然多了力气一般,瞬间爬起来,勉力地一步步爬到了百里初面前的栅栏:“什么都可以为您做,国师,不殿下!”
面前的男人,不,魔唇角缓缓地弯起一点诡异森冷的笑。
“成交,那就请师太,好好地享受罢,享受当年你给元泽的那些‘享受’,相信你应该还觉得你对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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