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剑堂中,祝元亮使尽脑力,尽量将那段回忆的全貌向众人详尽讲来,尽管语言一如既往地粗糙,然而众人还是基本听了个明白,纷纷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讲述完毕,祝元亮道:“差不多就是这些,蒲伯伯回丽江,只是探测到你的净化之力觉醒,怕妖怪来找你麻烦,所以特意回来看看。正好你不在,便干脆让我来找你们。”
蒲子轩自是一字一句如获至宝般听得入神,停顿了半晌,问:“那么,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地?”
祝元亮道:“你和淑卿姑娘临走之际,便说了第一站是前往四川乐山,于是我与蒲伯伯见面后,第二日便往乐山赶去。到了乐山,我居然看到有画像在通缉你俩,那画像其实也不太像你们,不过男的上面写着‘发匪,云南人,二十岁左右,自称龙王’,女的上面写着‘发匪,云南人,二十岁左右,善使妖术’,我一想,这他娘的不就是你们吗?便想既然官府抓不着你们,说明你们已经离开了乐山,又听闻凤洲岛上死火山居然近日爆发了,便立刻寻思着和你俩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便去问那些摆渡人,其中一个叫田毅的老头,先对我不太信任,支支吾吾,后来我说我是你蒲子轩的发小,举了好多好多例子,说了好多好多好话,他才信了我,说你们一行是三人,一个苏姓女子先走了一步,并约定你们在广西桂平一个叫仙剑堂的门派相见,于是我便往广西赶来。”
蒲子轩顿时来了兴致,并非为别的,而是为自己被通缉,便问:“诶?那你有没有留意,我和小九的悬赏金是多少啊?”
祝元亮顿时得意道:“你蒲子轩的人头呢,值五两银子,淑卿姑娘估计犯的事大,值三十两,而我在回教国最高峰时,赏金是四百两,像太平天国的五王,每个人头赏金都在五千两以上,苏三娘这种级别的将领,我看也不下两千两吧?”
苏三娘自豪道:“算你识相,不错,是两千五百两!”
蒲子轩顿觉很没面子,露出失望之色,陈淑卿不禁笑道:“那日半夜对付那四个番役,你不除了蓄发吹牛皮以外,啥也没做嘛?正常,别灰心,未来还有机会的!我看好你!”
随后,祝元亮面露尴尬道:“就这样,清明节后几日,我便到达了广西,却由于一时愚钝,搞混了桂林和桂平,于是我跑到省城桂林找仙剑堂。人家说,这里只有永生门,哪来的仙剑堂?我这才知道走错了地方,还好蒲伯伯给足了我盘缠,只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又从北向南折回来,七日前才到了桂平,到这仙剑堂一看,根本没人,便又多方打听,才知道你们已出发去了断肠谷除妖,于是我便住在客栈中等啊等,今晚实在等不及了,便忍不住来试试敲门,结果便是被这苏三娘给羞辱了……”
苏三娘笑道:“你这家伙,长相可怕,行动倒还蛮可爱的,至于那个桂林桂平,也不怪你,世人皆知广西有个桂林,知道桂平的却是少之又少,弄混淆了也是常事。好了,既然是自己人,我刚才那番拳脚相向,就当是打个招呼吧。”
蒲子轩握着祝元亮的机械手臂,感慨万千道:“胖墩啊,若是早日来到这仙剑堂,必然也得跟了师父朱世铧一起去断肠谷除妖……或许有了你,这战况便完全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爹爹他们发明的这机械手臂,究竟有何妙用?你若不喜欢,可叫小树帮你治疗,小九的断尾都能重新长出,想来你这手臂也应该没问题。”
祝元亮毅然拒绝道:“别别别,如今这手臂已经用得颇为熟练,除了擦屁股的时候显得大了些,其他时候就跟自己的手差不多,若是断臂接好了,便戴不上了,我可舍不得这金刚降魔腕啊!”
“金刚降魔腕?”蒲子轩不屑道,“呵呵,这名字,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对啊,多么霸气的名字,让那些妖怪听了就胆寒!顺便告诉你们,这斗篷,我也想好了名字,叫做‘妖见愁’。”
众人皆露出不屑的神色。
蒲子轩又问:“那为何会没‘能量’了啊?”
祝元亮解释道:“所谓‘能量’,其实就是净化之力,不过蒲伯伯说英国佬管这些机械力量为‘能量’,我便也顺着这么称呼了。我出发之前,那个叫做杰罗姆·丹尼尔的净化使者帮它注满了能量,可是一路上我先后打死了大大小小六只野妖,刚开始用,又不懂节约能量,到达桂平时,便已经用完了。”
蒲子轩叹道:“胖墩啊胖墩,想当初,你死活不信我说的地球宇宙说,非要信什么天圆地方,神仙鬼怪,想不到,最终,你竟使上了这等先进的玩意!我呢,口口声声相信现代科学,却反倒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湖术士,靠些神赐予的法力来打妖怪……我活成了你,你活成了我,可真是造化弄人哟!那么,我爹究竟有没有说过,他要去浙江除掉什么妖怪?那妖怪又具体是何能力?”
祝元亮又使劲回忆了一番,拍脑袋道:“唉,对啊,蒲伯伯没说,我为何不主动问问啊?反正,当时的重点只是让我一定阻止你,别去浙江。明日呢,我祝先锋便正式成为你们的一员,共赴甘肃,讨伐旱魃!”
本以为蒲子轩会兴奋得跳起来,不料蒲子轩却颇为落寞地摇摇头道:“我就不明白了,他好不容易现身,为何又匆匆别离?不,各位,我想清楚了,咱们下一站不去甘肃,就去那浙江,找我爹,弄个明白!”
此话一出,原本漠不关心的小树却突然来了兴致,唰地从座椅上站起道:“蒲哥哥,若你要去浙江,我愿意同行,我祖上原本就来自浙江,婶婶现在还在那边,我想回去看看她们!”
蒲子轩一愣,又欣喜问道:“那,小树,你算是正式加入我们了?”
小树点头道:“若是能去浙江了我寻祖的心愿,便也没什么遗憾,今后的日子,愿意随大家去天涯海角!”
“哈哈哈,太好了,就这么定了!”话语间,蒲子轩已恨不得立即收拾行李动身。
不想祝元亮却骂道:“蒲子轩你疯了?你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提醒你不要去浙江,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蒲子轩噘嘴道:“谁叫他神神秘秘不说清楚原因?他越是这样,我倒越是想去探个究竟!小九,你最了解我,你说呢?”
陈淑卿却依旧执着于对旱魃的复仇,反对道:“小七,我理解你对令尊的感情,可是,那浙江并没有《混月诀》的碎片,也并非妖王所在,若是去了找不到令尊,岂不是白白浪费精力?若是一城一池寻找,又要找到何年何月?我还是觉得,先去甘肃为上。”
蒲子轩对陈淑卿的反应顿感失望,甚至一时不知究竟在自己心中,陈淑卿和父亲,究竟谁才是分量最重之人,心里一乱,放高了音量道:“可是,这或许是我唯一一次能见到爹的机会,若是错过,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陈淑卿霎时无言以对,她何尝不希望蒲子轩早日实现与蒲卫海重逢的梦想,可是理智告诉她,一切断然不会如想象般顺利,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旁,小树又怯生生劝道:“淑卿姐姐,就去一次浙江吧,我答应你,待了了我的心愿,今后都随了你意,好不好?”
陈淑卿依然沉默不语。
祝元亮见气氛如此尴尬,再争论下去或许会惹得众人分道扬镳,便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呢,是赞同去甘肃的,所以,咱们一共五人,目前浙江帮和甘肃帮二对二,不如,再听听苏三娘的意见,然后,少数无条件服从多数吧。”
一旁高挂免战牌的苏三娘一听,愣了半晌,哼了一声道:“你这家伙,是要我逼苏三娘得罪一方吗?告诉你,九州方圆,现在的我哪都可以去,我还就不得罪谁!若是队伍散了,我一个人打不过妖皇妖王,大不了回天京去帮天王陛下打清妖便是!”
听到此处,祝元亮却是皱紧了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苏三娘身为太平天国将士,竟然没得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苏三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能是什么?关于洪秀全的消息啊!”
苏三娘顿时坐直了身子,急声道:“我们前些日子忙着修炼、忙着战斗,后来又在这仙剑堂中不问世事,还真不知道,陛下发生了何事?”
祝元亮面露难色道:“这……这……要我如何开口啊?”
苏三娘起身走到祝元亮面前,急促厉声道:“祝元亮,你但说无妨!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苏三娘咄咄逼人的模样,祝元亮知道再也无法回避,只得艰难地说道:“四月二十七日,你的陛下,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已病逝于天京……”
苏三娘果然大惊失色,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摇摇头道:“陛下身体一直很健康,为何会……祝元亮,你这消息,是听谁说的?”
“到处都传开了呀,街上随便逮个人问问,谁不知道啊?”
“那……我太平天国,现在是何人领导?”
“就在十多日前,好像是五月三日吧,其子,好像叫洪福瑱,便登基了。”
苏三娘顿感浑身乏力,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那是清妖搞错了名字,太子真名,叫洪天贵福……幼主才十四岁,如何能扛起天国复兴重任……想不到,我等在断肠谷死拼秦邕之时,天下竟发生了如此大事……”
祝元亮点点头道:“确是如此。我还听说,清军正筹划对天京展开最后的总攻,李秀成、洪仁轩等将领自知无力回天,打算护送洪福瑱……不,洪天贵福前往江西或是浙江。”
“江西、浙江……”话到此处,苏三娘已然六神无主,使双手捂起了脸,遮掩起其悲凉情绪。
蒲子轩当然明白此事对于苏三娘之打击,不亚于蒲松龄战死之于陈淑卿,不亚于爹失踪之于自己,便安慰道:“三娘,天塌不下来,你振作一点。”
苏三娘停止了持续一晚上的潇洒,待情绪稍微平复,起身对四人拱手道:“诸位,苏三娘到底是太平天国将士,如今天京遭此灭顶之灾,我断然无法撒手不管,定然要回天京协助护送幼主。现也不知敌军中是否有妖物相助,如各位肯施出援手,可否在浙江等我?”说完,她自知难点在于陈淑卿,便又朝陈淑卿单独说道:“待我们将幼主护送至安全地带,苏三娘愿意一心一意前往甘肃讨伐旱魃!”
见苏三娘如此虔诚模样,陈淑卿无奈之余又心生诸多感动,莞尔道:“既然小七、小树、三娘都在浙江有要事相办,我陈淑卿又怎可弃大多数人的意见于不顾?那下一站,便义无反顾去浙江吧。”转而问祝元亮:“你的意见呢?”
“本来少数服从多数的意见就是我提出来的嘛,现在甘肃帮与浙江帮二对三,没说的,明日咱们便启程去浙江。”祝元亮说完,又郑重对蒲子轩道,“不过,对你,我就一个要求,蒲伯伯说过不能面对你,你得答应我,到了浙江,即使知道了蒲伯伯的下落,也要协商行事,不可乱了方寸!”
“行,听你的。”蒲子轩嘴上答应得干脆,心想好不容易达成的共识先稳住再说,至于到了浙江,上天自会有它的安排。
苏三娘感动不已,便再次欠身拱手道:“多谢各位同伴成全!明日一早,苏三娘便先行赶赴天京,待你们到达浙江,再与我意念传声即可。”
五人又就旅途细节作了一系列谋划,待众人困意来临,才各自去房间中就寝。
……
月光下,蒲子轩突然心血来潮,拉住了陈淑卿道:“小九,你且等等,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陈淑卿纳闷道:“又怎么了?”
蒲子轩道:“爹的模样,我依然记得清楚,可刚才我突然好奇起来,我们的祖先蒲松龄,又长什么模样呢?”
陈淑卿笑道:“史书上,你不是看过了吗?”
蒲子轩苦笑道:“哎哟哟,书上一看便是随意画的,那日你将我变作蒲松龄模样,连那任襄的鬼魂都信了,那一定才是真实的模样,可我自己看不到自己啊。要不,你再给我变变,我去照照镜子。”
陈淑卿噘嘴道:“切,先生之相貌,神圣而庄严,那日将你变作他,也是万般无奈下的不得已而为之,换了平时,哪有说变就变供人观赏的?”
蒲子轩无奈道:“唉,行行行,那,你可否用一两句话形容形容蒲松龄的模样?”
陈淑卿想了想,上下打量蒲子轩一番,笑道:“若我没猜错,小七你什么都不必做,三十年后照照镜子,自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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