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狼烟(第二部“大云无相经”第一卷“绝地通天”)
歌曰:“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敕敕何力力,女子临窗织。不闻机杼声,只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阿婆许嫁女,今年无消息。”
公元526(丙午马)年,正是北魏孝昌二年,中原大地狼烟四起、哀鸿遍野,。
八月初,冀州交津一条大河南岸不远的一座村落边,到处是一片废墟和硝烟,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已斑驳狼藉,村落内空无一人,只剩下空旷和倒塌的土房土墙。元渊大军正缓缓经过奔向河水,前边探马风驰电掣而回,大军止步,探马来到一群长官面前奏报:“报!我军已到交津,前边大河拦路,对岸并无贼兵踪迹!附近村落百姓逃遁,请大都督定夺!”
元渊说声“再探”让探马离开,回头看看道:“都督元融、裴衍兵马所在何处?”
录事参军元晏道:“大都督,元融都督军马在我们左翼不远,裴衍都督所部在右翼。”
元渊点点头道:“好!参军,前敌进展如何?”
元晏道眉飞色舞:“大都督,格外顺利。我们联络好的毛普贤和程杀鬼已经在叛军营中影响显着,据程杀鬼回报的消息称,鲜于修礼正有点动摇!现在敌营中只有另一个大将葛荣还顽固拒降,所以目前为止,叛军内部已经分崩离析人心离散。”
元渊大笑:“天助我也!那我们的底牌怎么样?”
元晏赔笑道:“就快动作了,据他说,近日就会有结果!”
元渊舒口气,挥动马鞭遥指:“嗯!洪业被迫隐忍在贼营多年,终于可以得见天日了!”
郎中温子升急忙提醒道:“大都督,慎言!小心走漏消息!”
元渊点头道:“子升提醒的对,越是成竹在胸越要小心谨慎。子升,元徽那边有何动静?”
温子升道:“自从大都督给太后去信,左仆射收敛许多,想是太后责备他了!”
元渊道:“多亏子升妙计,让我事无巨细都向朝廷请示,这才让太后垂问、给我机会申述,不过元徽、徐纥他们不会因此对你的公文故意为难吧?”
不等温子升回答,旁边儿子元湛道:“父帅,我可是听说,徐纥接受四方的奏表疏启,答复文章写得敏捷,只有对温老师的启状踌躇,还说我们这儿有温郎中,才华辞藻可畏呢。”
元渊微笑:“那就好,我北伐大军,文有子升,武有于谨,何愁不早日凯旋呢。佛陁,为父给你安排二个最顶尖儿的老师,你要时刻虚心求教,不得懒惰。”
元渊好佛,佛陁是元湛小名。他道:“放心父帅,我文武学业从不放松,不信您问问二位老师,而且我现在就随于老师在先锋营,每天除练习武功,还学安营扎寨排兵布阵呢!”
先锋于谨,今年刚三十三,现在是积射将军。他出身豪门世家,从小习武,且喜好经史书籍孙子兵法,前几年随元渊平定破六韩拔陵起事,屡建奇功,并且他还有个特殊本领,懂得好几门外族语言,此次北伐,元渊自然带着他,并让儿子拜他为师。
元渊乐呵呵的看向于谨道:“思敬,佛陁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你可别惯着他。”
于谨道:“大都督放心,世子年少好学,是个好苗子,将来必会大有作为。”
元渊会意,道:“全仰仗子升思敬二位,二位是我军营的张良与韩信,有君等相助,大事必成。参军,传令下去,三军就地扎营,晚上请元融、裴衍二位都督来中军营议事!”
元晏点头答应,不过心里略有不快,大概是觉得元渊没把他的功劳看中,也可能觉得元渊有点志得意满看不上他,一丝阴霾从他的眼神中传出来。
孝昌二年八月也是鲁兴元年八月。鲜于修礼击溃北魏大都督长孙稚与河间王元琛军,领兵十万众进围瀛、定二州,一路高奏凯歌,此刻正在交津与元渊、元融、裴衍大军隔水遥遥对峙。一处山头上,英王鲜于修礼领着手下的将领们对着北魏大营偷偷观望。
看了片刻,鲜于修礼道:“各位,你们看,元渊几处大营布置的如何?”
旁边大将毛普贤道:“回主公,末将以前曾在元渊麾下,末将看来,元渊是大魏难得的军事天才,有人把他比喻成诸葛孔明和韩信,几年前就是他领兵平定的六镇起义。此人也确有大才,普通百姓或败兵,经他稍加训练就能成为一支劲旅,对岸军营布置可见一斑。”
大将葛荣道:“我看言过其实,当年司马懿对诸葛亮有过中肯评价,说孔明是治军天才而非带兵天才,元渊也不过如此。六镇起义失败,是他智靠于谨,武仗贺拔兄弟,如今贺拔不在,于谨才是我们劲敌。毛将军此言,莫非是想回到旧主身边,享受荣华富贵了吧?”
毛普贤脸憋的通红,气恼道:“胡说八道,俺老毛得遇明公,已经富贵至极,如何还看得上元渊麾下一个下级幢主,我们还要跟着明公出将入相呢。”
另一个将领元洪业道:“葛荣,我看你就是功高自居,看不惯我们从魏营投奔过来的人,别忘了,当初你也曾是镇将,比我们好不了哪儿去。”
葛荣阴冷一笑,道:“六镇起义首开先河,这才有星火燎原,没有我们全军覆灭惨遭非人待遇在前,哪有后来者吃香喝辣与朝廷分庭抗礼?我身为镇将替所有弟兄们开辟活下去的道路,不说居功至伟,也自然非是你们这些后辈们可比。区区元渊十万兵马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将来如何能杀进洛阳吞并天下!”他周围一拨战将忙附和。
鲜于修礼最早只是怀朔镇兵,地位与葛荣相差悬殊,因此听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身边偏将程杀鬼道:“葛将军言之差异,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们都是明公的战将,如何破敌自然听明公将令,区区元渊如何能是明公对手,明公是在运筹帷幄,如何让我们最得利。”
鲜于修礼这才接道:“各位将军不必争执,元渊虽然有些能力,不过他的两个副都督却与他不是一条心,尤其那个元融,更是一个饭桶,我们取胜并不难,瀛、定二州早晚可得!不过葛将军说的对,我们要重点防备于谨,想办法离间或者调离他,剩下元渊自己孤掌难鸣,便不足为惧,别看他的军营扎的很有章法,不过是绣花枕头,走,回营!”
孝昌二年八月同是杜洛周真王二年八月。上谷城垛口一道道硝烟直冲云际,融入秋景中,城墙内外兵甲重重,杜洛周与众将正检阅城防。自从4月,他率义军南下进攻蓟城失败后,一直在大本营坚守,心里或多或少有点阴影。此刻的他正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大将高欢道:“主公,瀛州、定州传来消息,鲜于修礼领兵十万,在五鹿击败大魏都督长孙稚与河间王元琛,兵锋直达交津,与元渊、元融、裴衍在隔水相望,如今冀州一带战事如火如荼,正是我们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前日探马报告,常景已经废弃蓟城,退回范阳,请主公给我一直将令,我愿率领轻骑进攻蓟城与之呼应,此去若成,则天下大事可定。”
杜洛周犹豫道:“贺六浑,不可轻敌。数月前我们在蓟城被常景统军梁仲礼部所败,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且军粮难以为继,为此派曹纥真与马叱斤等人去蓟城筹粮,却折戟沉沙。此刻该韬光养晦,储备粮草,待到鲜于修礼与魏军消耗的差不多,我们再大展身手不迟。”
后边段荣道:“明公,高将军所言甚是,这会儿常景军马正人心惶惶,我军长驱直入,周围百姓必然积极响应,正可以势如破竹而拿下,届时整个范阳就都是我们的了,何愁粮草不济。再说将来我们一定要与鲜于修礼会师,我们地牌大了,人马多了,即不会被他们小瞧,也能有更多话语权。”尉景以及彭乐等人都跟着附和。
杜洛周摇摇头,回头看看贺拔文兴、侯莫陈升等人,问道:“贺拔,你怎么看?”
贺拔文兴道:“主公!您说的对,我军连损大将,元气大伤,尚未恢复,尤其粮草短缺,不易轻动。依末将愚见,当务之急仍是筹集军粮。末将已经探明,虽然蓟城坚壁清野,但范阳那边却防守疏漏,还有好多村落、郭城并没撤离,里边必然存有粮草物资,我觉得我们可以派人马进行抢掠,一来能弥补我们燃眉之急,二来也可以干扰常景他们的布防,影响他们对我军的判断,以为我们兵力不足,便可以放心援助瀛州、定州,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大兵南下,蓟城弹丸之地,必定难以抗拒天兵。”
杜洛周仰天大笑:“好,说得好!都说常景手下人才济济,我看贺拔将军才是我们的韩信。借粮这事儿我看就由你和陈升等人去吧,记住,抢的来就抢,抢不来就烧,别便宜了敌人,重要是别把自己陷入敌口,我还要带领各位共分天下呢!哈哈哈哈!”
高欢道:“主公!眼前正是逐鹿中原的大好时机,我们千万不可保守失机。”
杜洛周道:“贺六浑,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建功机会,不急于一时。各位,有日子没开怀畅饮了,今晚我们在王府聚一聚。贺拔,我们这顿可是吃探头饷,回头你得补回来!”
“没问题!”贺拔文兴等几个人开怀大笑,陪着杜洛周下城,高欢还要说什么,尉景一拉他的衣袖把他按住。高欢无奈摇摇头,继而一丝压抑与怨恨油然而生,他默默的看了离去的杜洛周,微微冷笑了一下,带着身边兄弟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