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年关元日,因这一天极为重要,每年此时,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庶民百姓,都要大力庆祝并举行各种形式的活动。活动从腊月就开始筹备,到除夕正式拉开,以便除旧布新和驱邪避厉,岁暮之日,家家户户忙着蔬菜和饭肴,称之为‘宿岁之储’,来迎接新年。
元日这天朝廷要举行朝会,并事先为王公卿校在殿外准备好简易座位以及乐队,因为天气寒冷还要准备火盆,鼓乐声中百官伏拜皇帝。鼓乐停后,百官按品位高低依次献礼贺拜,最后是附属国以及各部落客人进拜。贺拜毕稍事休息王公至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向皇帝献寿酒。寿酒献完,皇帝进膳,群臣进食,君臣一起欣赏乐舞,直至宴乐结束。
百姓也举行活动,先是头天晚上每家门前都挂些些却鬼之物,如木刻鸡、桃木、蒲苇编的绳索和神荼、郁垒的画像。清早人们闻鸡起身,先在庭院中燃草爆竹驱赶山臊。之后穿戴整齐衣帽,家人之间依次拜贺,一起按先幼后长次序饮椒柏酒、屠苏酒和桃汤,食胶牙饧、五辛盘、鸡蛋。最后佩带却鬼丸以避邪气,并出门拜贺,或者参加寺院道观举行的祭奠。
这天诗社也很忙,小叶和小玫一队去参加一位士族大夫组织的一个祭拜仪式,孙岩和小彬参加瑶光寺一位王公夫人的悼念活动,因此大家一大早便穿了厚厚的衣服奔赴演场。
瑶光寺离法云寺不算远,需要进西阳门后顺御道北折至阊阖城御道,路北不远既是,这时寺院为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寺院里边有一座五层的佛塔,高有五十丈,塔顶的金盘如仙佛的巨掌凌空托起,塔檐的金铎似乎悬挂在云天之中,做工精妙堪比永宁寺,不过要比永宁寺早几年。这里是女众皇家道场,讲经殿尼姑住所多达五百间。屋宇疏密起落连绵相接,门窗一个挨一个贯穿通连,寺内珍奇的名木香草数不胜数。
瑶光寺里边既有大量被废的妃嫔、贵妇,也有名门望族未出嫁的年轻女子大家闺秀,不过此刻她们几乎都剪掉头发,除去妆饰,身着僧衣,投心佛门。本来尼姑去世,寺院里就能给超度,不过看样子死者的家人官位很高,排场很大,请的各种礼仪随行,场面十分隆重。孙岩他们几乎不知道祭奠的人是谁,反正都是按事先排好演出顺序只管唱歌走场。因为请的礼仪团队多,一直忙到中午也没完,因此只好在瑶光寺的斋堂吃斋饭。
到了斋堂一看,里面好大,几乎是清一色的女尼,个别的男子,有的是僧人,有的是客人,加上孙岩他们几人,不过都在客席上,与女尼保持距离。
孙岩他们诗社还是第一次在佛寺吃斋,都觉得很新奇。首先吃饭的器具要大伙自己动手洗干净,然后端着盘子到分发斋饭的女尼跟前领用,不过不得多领,必须要吃完才行。孙岩看看饭菜,虽然是素食,而且是大锅饭,不过闻着倒是很香,大伙都又累又饿又冷,自然多要一点,孙岩也是那个两个馍馍几样蔬菜放在斋堂的大桌上吃起来。
小彬坐在他身边,也取了不少不同的菜。不过刚吃几口,小彬便悄悄对孙岩说:“孙岩,这些吃的一点也不和我胃口,怎么吃下去呀!”
孙岩说:“我刚才让你少打些,还有那些没吃过的别要,谁让你偏不听。”
小彬说:“人家不是觉得新奇,想尝尝没吃过的东西吗?”
孙岩说:“刚才女尼说了,不允许我们剩东西,你不爱吃也的吃光。”
小彬笑笑说:“好孙岩,实在不行咋俩的换一换吧,我吃你的也许还能吃完。”
孙岩说:“可我吃你的那些我就吃不完了呀!”
小彬说:“一会儿我帮你刷碗,好嘛?江湖救急,救急。”说着不等孙岩同意自个儿便换了过来,孙岩无奈只好继续吃小彬的那份,可小叶虽然能多吃点不过吃的还是很勉强。
一边吃着,孙岩说:“这不是也挺好吃的吗?你为什么不爱吃呢?还有,我发现你最近胃口变得和原来大不一样,原来你就爱吃素的,现在怎么没有荤的咽不下去呢?”
小彬听了不觉一愣,赶忙遮掩说道:“哎!还不是总参加典礼然后出席宴会,常吃些山珍海味,长此以往粗茶淡饭就吃不下去了呗。”
孙岩说:“你呀就是千金小姐禀性,看今后谁能娶你。”
小彬说:“没有谁啦,我以后就是你的人呀,你可别反悔。”
孙岩说:“这件事不是都过去了么?小叶对我情深于海恩重于山,我实在不能在我家小叶面前提纳妾的事情,所以你也就别再指望这个了。”
小彬说:“那不行,你已经亲了我,从此就是我的夫君,我要一直等下去,等到你回心转意为止。”她说着,又趁机把不爱吃的拨给孙岩的盘子里。
孙岩说:“你这哪像在等我,明明是我等你么?我还要吃你的剩饭。”
小彬说:“谁让你是我的夫君!男人就得有担当,你总不能让你的侧室遭别人的白眼吧。”
孙岩说:“好了,我算服了你了,要是让小叶知道我们这么亲密,又得敲打我了。”
小彬一笑说:“小叶都怎么敲打你呀?和我说说,以后也许我也能用得上。”
孙岩说:“你用这个干嘛,将来给你的夫君用吗?”
小彬说:“当然,你这么招人喜爱,我得替小叶姐看住你,不准你要第三房。”
孙岩听了顿时无语,只好闷头吃饭。小彬见了又是一阵轻笑,趴在孙岩耳边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小叶姐以后还在不在乎你,也很难说呢?”
孙岩一愣,扭头看她道:“你什么意思?”
小彬说:“小叶姐长得那么漂亮,诗词歌赋又全懂,简直是出类拔萃,此刻早就被那伙京城才子包围了,这段时间那些世子总是邀请小叶姐参加各种宴会,你没有注意到么?”
孙岩说:“这有什么可注意的?逢场作戏罢了,你不是常说么,我们吃这碗饭,绝不能轻易相信雇主的鬼话,美酒花环之中催生的情义那都虚假,只有平淡之间日久生情才可靠。”
小彬说:“说的正是,小叶怕是这段时间与那些才子士人接触的次数也不少,算来算去,也够日久生情了,所以你还真得小心。我问你最近她是不是总冷落你。”
孙岩一愣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小彬伸手摸了摸孙岩的嘴唇说:“你看,你这都起火泡了,不是因为小叶还是什么?”
孙岩说:“别瞎说,这是因为不小心吃点辣的上火了。”孙岩挺佩服小彬的细心,自己抹了很厚的官粉还是被她看出来。
小彬说:“骗谁呢,我还不知道你们,肯定这些日子小叶在外应酬心已经飞了,等回了家便觉得生活乏味,见到你便不再耐烦,借口疲惫也不与你温存,我说的对吧?”
孙岩刚想反驳,不过回想一下这几天还真像小彬说的那样,晚上小叶吃饭也不多了,练完功基本上就睡了,想到这里孙岩不再吱声,随手把俩人的餐具捡起来,起身到水池边,从木桶舀了水然后刷碗。
小彬一边跟过来一般说:“到寺院吃斋饭真麻烦,还得自己刷碗。”
孙岩说:“你在宿舍里不得自己刷碗么?算了,你别动手了,端着水,给我冲洗吧。”
小彬笑笑趴在孙岩耳边说:“谢谢哈,对了,你说我们这是不是日久生情呀?”
孙岩白了小彬一眼,借口去更衣间,来到斋堂门外。他环顾四周刚要离开,忽然看见一个居士正站在斋堂门外的台阶下,往里张望。孙岩觉得眼熟,仔细回想,正是前些天参加祭奠仪式的时候见到的那家主人,应该叫高植。
孙岩犹豫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这时从斋堂里出来一位女尼,三十几岁,眉清目秀,高雅端庄。高植见了立刻上前道:“妹妹,我来向你辞行来了。”
高植的堂妹正是宣武帝皇后高英,当今皇帝即位被尊为皇太后,不过没几月便被胡太后借口高肇之罪逼迫出家为尼,一晃已经二年,这两年不得随意入宫,连今天朝宴都没让参加。
高英见到高植一愣,问道:“兄长,你这是要去哪?”孙云一听隐约觉得与那天牢骚有关。
高植说:“承蒙万岁恩旨,我改迁恒洲(平城)刺史,即刻就去赴任了。”
高英说:“如此甚好,兄长快远离这是非荆棘之地,恒洲是旧都,那里人脉也广泛,你好生经营,我们高家就指望你能东山再起呢。”孙云猜测那天的聚会被举报,太后这是报复呢。
高植说:“堂妹你也多保重,凡事谨慎,等我立了大功,再回到京城好重新让你回宫。”
高英说:“但愿吧,你也一路要小心,等到了那里差人给我来信报个平安。”
高植说:“好的,我的小外孙女呢?今天她没来看你?”
高英说:“这些天大概学业太紧,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正说着只听有人喊道:“娘亲!舅舅!我来啦。”孙岩回头只见正跑来二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