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谟最见惠嶷枷锁越发沉重,便问:“师兄,你我都已转入阴界,阳间的事情,就留给弟子们去做,你难道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惠嶷说:“昙师弟豁达,令人佩服。我倒不是担心那些未了之事,因为想担心今后也没可能。只是我苦心经营多年,眼看小有所成,却没看到该有的结果,心有不甘而已。”
智圣说:“师兄,不必挂怀了。您看谭师兄,自己儿子的事都放下。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
孙云一听突然想起来这事儿,便问一句:“昙法师,您的儿子刚才因为哭你,也和您一同昏迷,差点也被带来,幸亏勾魂文批没有他的名字。请问他将来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么?”
昙谟最说:“这些都是我儿自己的事情,他喜欢的就去喜欢,他认为该做的就去做,我不再过问了。”孙云不由点头,心想到底是佛门之人,一切都很豁达。
几个人很快通过前厅来到大殿,大殿的陈设更加庄严,当中高台之上端坐着一个人,头戴冠旒,侧垂香袋,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正襟危坐,浓眉立目,天地无私,鬼神明察。正是阴间的阎罗王。阎王下手有个侧座,书案后面坐着一个司官,一手手拿司官笔,一手拿生死簿,一边还瞪着前面的这几个人。侧面还有不少人,形态各异,都凝眉瞪眼,看着大伙。一群青衣厉鬼来到他们身后左右,把他们包围在当中。
再往阎王等人的身后看,左右侧面各有几个屋子,右边上三道,门口分别写着天界道、修罗道、凡人道,屋子明亮。左边下三道是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里边昏暗或漆黑。
这时,孙云按照黑白无常的交代,往殿上施礼到:“下官孙太尉,奉旨已将这几位和尚带到,特来交令。”说着把引魂幡和路引举过头顶。
中间的阎王,一台手,孙云手中的引魂幡化作一条丝巾,落在阎王的手中,只听阎王说:“好,孙太尉辛苦,站在一旁。”孙云乖乖的走到判官的一侧,把路引,放到桌案,直身站好。现在孙云也有点懵,除了黑白无常,其他的牛头马面、阴帅鬼王,甚至阎王、司官不知道都是谁,这个老赵头弄的手笔太大了,完全超出孙云的想象。
阎王往下看了看,厉声道:“下站何人,到了森罗大殿,因何不跪?”
昙谟最双手合十说:“我等乃洛阳僧人,僧律有云,我等既已出家,上不跪天上地下人间之王,下不跪父母,望阎王海涵。”
阎王说道:“哦,既是佛门弟子,可以不跪。我来问尔等,为何有带枷锁,有空手而来?”
昙谟最说:“我等来鬼门关前,俱带枷锁,只是途中,我们参悟佛法空相,了然超脱,便去了苦海烦恼,没了枷锁。只有这位大师,尚有牵绊,未得解脱。”
阎王道:“即来地狱,无分贵贱,俱判轮回。赵司官,开始吧。”
只见那个赵司官,拿起生死簿念道:“宝明寺智圣,阳寿65,满,猝亡。因苦行修习,坐禅圆满,来世可入天道继续修行。”
阎王道:“来人,着宝明寺智圣,入光明之门,进天人道。”过来一个青衣小吏,对智圣说:“恭喜法师,得入天门,来世修行天道,必成正果。请随我来。”
智圣口诵佛号,被带到东侧东南角最亮的屋子,然后闪身进去消失不见。
赵司官继续念道:“般若寺道品,阳寿63,满,猝亡。苦念《涅盘经》,超出常、乐、我、净,证得无上佛性,成大慈悲智慧,来世可入天道继续修行。”
阎王点点头:“着般若寺道品,入光明之门,进天人道。”青衣小吏同样请他进入天人道。
司官继续念:“融觉寺昙谟最,阳寿58,满,猝亡。善於禅学,着大乘义章讲《涅盘》、《华严》,僧徒千人,未有诵经。”
阎王道:“讲经的人心里要分彼此,彼是听讲的人,此是讲经的人。用我的骄气傲慢欺人,这是和尚第一粗俗的行为。所以今天不问讲经,你来试试坐禅诵经,看看你是否心中有佛。”
昙谟最怅然若失道:“阎王容禀,我自从出家以来,心性空明,对佛经理解尤深,常常领弟子便念经边讲经,但是自己坐禅背诵确实很少,此刻更是心中空虚,无法诵出。”
阎王道:“既然不会诵经,必是哗众取宠之人,来人,着下道之门。”小吏们听罢,便将昙谟最送到次北侧黑门之中。孙云大惊,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呀?虽然那几个门是假的,可是这判罚尺度也不对呀?凭什么昙谟最法师最先顿悟,反倒给他弄到黑屋里?难道这个阎王偏向惠嶷这边?这个阎王是谁装扮的?应该不是赵老伯吧?对了,就是那个宝明和尚。如果他来冒名顶替阎王,他向着惠嶷他们那就是偏向小乘宗了,这么说,这个老和尚八成也是小乘宗的。对,有可能,因为他们老字辈,都觉得小乘宗佛理深奥,反感大乘宗浮华。孙云听过昙谟最讲经,感觉法师佛法高深,且深入浅出,佛理讲解透彻,令人开悟明心,今天他肯定遭受不公平待遇。不过,孙云一想,这只是个样子,北朝不必南朝,不太重视义理。
再看昙谟最大师,反倒很平静,跟着小吏进了黑屋不见。
等到禅林寺的道弘,生死薄上说他虽然教化了四代施主,刻写过一切经,塑造过金身佛像十余尊。阎王却说道:“和尚要收心守法、志在禅诵,不坐有所作为的事情。你虽然造作经像,却起贪心,是三毒不除,足具烦恼,亦当下道。”说着小吏把他送入昙谟最的同门。
孙云看了,不禁皱眉,心说这也太偏心了,小乘宗都生天道,大乘的都进地道,亏宝公和尚想的,赵老伯也不管管。他用眼看了看司官,不过老赵头根本没理他,孙云只好不言语。
再后一个是灵觉寺宝真,生死簿上说他出家之前尝是陇西太守,造灵觉寺后,即弃官入佛门,虽不禅诵,礼拜不曾少过。阎罗王曰:“你作太守的日子,背离枉法,劫夺民财,因而建造此寺,并非你的力量,不必说了!”小吏也把他送入黑门。
最后就剩下惠嶷了,孙云想,惠嶷连枷锁还没去掉,难不成会把他送到天道?
只见阎王说道:“不必看了,你凡根未净,送如黑门吧。”哦,孙云松了口气,心说这还行,起码不是明睁眼漏的偏向。
等惠嶷从黑门消失。只见阎王一摸脸,露出自己本来的面貌,孙云一看恐怖异常,正是宝明寺的宝公和尚。还不如不露脸,刚才还显得威武。只见宝公一扬手,收了法力。殿上的各路鬼王都变回塑像,只剩下司官和一个青衣小吏还能动弹。
老赵头摘下判官的帽子说:“老伙计,今天多亏你了,帮了这么大的忙,辛苦辛苦。”
宝公和尚说:“小意思,哪天你送我祭坛好酒就得了。哈!困死我了,我走了,剩下的你收场吧。”说着他伸了伸懒腰,打个哈气,也钻进一个光门不见。
青衣小吏说:“师傅,这个惠嶷还没醒悟呢,我们怎么办?现在师兄正在前边领着那些人等我们,我们现在就过去么?”
老赵头说:“我先和孙云过去,你远远的跟在后边,待我给你发个信号,你便过去如此如此说话。”青衣小吏点点头,然后收拾残局。孙云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茫然的看着老赵头。
老赵头对孙云说:“走吧,我们还得继续演戏。”说着,领着孙云钻进小屋来到城门。
来到城外,孙云抬头一看,前边不远那个白无常正领着昙谟最、惠嶷等人在花海中慢慢的走着。孙云问:“赵老伯,您今天这个安排,我怎么没太懂呢?”
老赵头说:“哦,说说看,哪里没懂?”
孙云说:“您的本意不是平息两派的矛盾么?现在明显的小乘宗的势力正抬头,而大乘宗正在弱势。可刚才宝公大师的判罚,极不公平。虽然这都是假的,也不会真把大乘宗他们打入地狱,但宝公大师也偏心的太露骨了,分明他就是小乘宗的人。”
老赵头说:“孙云,你虽然聪明,可是京城的教派林立,百花齐放,这里边的事情太复杂。现在不是强调谁对谁错的时候,马上就要剑士比武,各州的武林人士都要涌入京城,稳定必须是第一位的。这样既定的武林规则才能实现。你刚才在玉虚观里也听到了,惠嶷公然挑衅五大门派的权威,对错不说,至少现在不是时候,所以必须遏制。”
孙云说:“那我就更糊涂了,如果那样,我们就更应该抑制小乘宗,而对大乘宗宽松啊。”
老赵头笑笑说:“你错了,现在无所谓对错。相反对哪边都不能宽松。刚才做的,恰恰就是给惠嶷看的,因为这个局的收场,还得靠惠嶷才能做到。”
孙云说:“这是为什么?”
老赵头说:“因为他的阴阳宫实力很雄厚,处理不好,会成为一种动荡因素。而昙谟最的华严宗仅仅是大乘宗的一个小派别,而且和五大门派没有冲突。所以我们关键要攻惠嶷。”
孙云突然醒悟,说:“按您的说法,还要让惠嶷法师还阳?”老赵头笑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