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炎初不知连玉要干什么,奇怪他为何还躺在床.上,连玉为人办事向来果断迅速。他自然不敢多问,很快寻来一把剪子。
连玉接过,在自己袖上剪了道口子,右手稍一用力,半幅袖子便这样撕了下来。
断帛的过程令明炎初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皇上,您这是……”
连玉扭头吩咐,“朕知你嘴碎,其他也便罢,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传到太后处,朕要了你小命。”
“是是是。榭”
明炎初鸡啄米般点头,心中惊悸无比,生命安全是其一,还有方才一幕,委实有些骇人。
天子自毁龙袍,那是不祥,可连玉似乎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只是,”连玉深深看了素珍一眼,将帷帐拉好,径自到柜子里取了新衣,穿戴好,又道:“你不妨跟七弟和青龙他们说,朕很看重这个女子,懂吗?坨”
明炎初点点头。皇上曾吩咐过众人,无论他和她之间如何,都不可对她无礼,只是众人事事以他为先,眼见他难受,自然对李怀素也没好脸色。若非连玉曾说过这话,按连琴那脾.性,十个李怀素也不够死。
连玉借此提他,给他们提个醒。是,他侧面来提,会比皇上直接吩咐让所有人更为明白。
只是,这也有点宠得过了……
他蹙着眉头,侍候连玉洗漱。
哪知,出门的时候,连玉突然顿住脚步,淡声嘱道:“让御膳房做些早点,约莫半个时辰后送过来,另外,替朕找根红绳。”
他说着又仔细交代了早膳的样式,茶点的款式。
明炎初摸不着头脑,这连玉平日没有早朝前用膳的习惯呀,还找红绳,这拿来做什么用?他愣了半晌,被连玉狠狠一瞥,方才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
朝堂上,许多人不时看看李怀素空空的位置,连玉冷眼旁观,但笑不语。退朝的时候,他开口道:“权相且慢,留一留步,朕有几句话和你说。”
权非同不慌不忙,淡淡应了声“是”。
众臣惊奇回头,只见天子走到权非同身边,轻声说着什么。
“谢权相昨日请婚,可是,置诸死地而后生,朕和怀素昨晚……很好。你的心思还是留在朝政上的事才好。”连玉嘴角勾起丝笑意。
权非同脸色微变,连玉已然离开。
李兆廷走过来,似是随意问道:“师兄,皇上说什么了?”
权非同笑笑道:“没什么。”
两人边走边说。
权非同:“倒是你会怪我昨晚请婚吗?”
李兆廷:“连玉本就对双城有意,即使师兄不提,他纳双城,不过是早晚的事罢,师兄昨夜在群臣面前请婚,连玉不允,正好证了连玉欺抢臣妻之名。日后起事,无论是对朝廷还是百姓,都有说法。兆廷说过,对双城之心,不急在一时。”
权非同:“你能有此想法,甚好。”
李兆廷心下微微冷笑,只听得权非同又道:“只是,依我看,李怀素也许能把顾双城换下,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李兆廷一怔,随即笑道:“师兄真会开玩笑,皇上怎么可能看上李怀素?”
权非同看他一眼,“昨晚你没看出来?估计没有一位臣子不觉得奇怪吧,当然,知道李怀素是女身的人极少,否则,就不会如此惊愕了。8”
李兆廷:“昨夜师兄与她一骑而来,怕是连玉执意与师兄斗,方才再次对她示好。”
权非同却蓦地笑了,目光古怪。只是,他并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去请连捷过府一聚。
李兆廷领命离去,晁晃好奇,问道:“大哥笑什么?”
权非同习惯.性的摸摸鼻子,“我笑,兆廷怕是和这位夏家小姐自小便识得,从没往男女之事上想过,才认为并非男女之情。本相退婚、连玉发急,他那么聪睿的一个人,竟然没看明白。”
这一说,竟教晁晃也愕然起来,大哥的意思是,他对李怀素……
*
出宫路上,连捷被截下,他淡淡看着眼前不速之客,“李侍郎有何指教?”
李兆廷:“权相请王爷今晚到府一聚。”
连捷勾勾嘴角,目带嘲讽,“正所谓河水不犯井水。本王和权相不熟,这一聚有必要吗?”
李兆廷对他的反应早料到几分,微微一笑,“王爷,皇上如今可以为一个臣子当众斥责你,日后不定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你认为李怀素不会将权相告诉你的秘密转告皇上?若此事当真,他连父亲都能杀,太后本就恨你母亲蔼妃娘.娘入骨,母子二人往日还能看在你脸上,不动你家,如今心存芥蒂,万一哪天将权相斗倒,王爷是明白人,你说,他们母子接着要对付的人会是谁呢?”
连捷头上青筋乍现,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脸色却已是微微发白,最后拂袖而去。
李兆廷明白,话已凑效。
他略一考量,回府又给司岚风写了一封信。
岚风如唔,
你假意询问连玉是否有任务嘱咐连捷,让其与权非同套亲近,而后向他透露,连捷下朝后找过权非同,二人私.语片刻。如此一来,连玉不会疑心你,二人也不免嫌隙再生。
他写罢,又想写一笺给魏成辉,魏宫中有人,可将信转交顾双城。念头方起,几乎立即打消。
他要忍。
终有一天,他会得到。
得到这个人的人,得到这个人的心。
他顺手往怀里一摸,想掏出笛子来吹奏一曲,却发现怀中已空。是了,那东西早已丢掉。想起那人,他忽而微微皱起眉头,他一再提醒,她却非要向连玉靠近。她真以为连玉喜欢上她?连玉昨夜变了态度,终究不过是权非同相斗。权领她策马而来,连玉便要与他争上一争。
她只是颗棋子,缘何如此执迷不悟!
念及她当日态度,他心下冷笑,即便出事,也是活该!
*
双城彻夜未眠,还是起早到孝安宫中请安,婢女却说太后和缻妃到花园散步去了。
她找到去处,果不其然,慕容缻正一脸愤色,不用猜测,也知是因昨晚纳妃和李怀素昏倒二事向孝安告状。看到她过来,慕容缻更是没有好脸色,“怎么,耀武扬威来了?”
双城跟孝安问过安,面上只苦笑道:“双城不敢。也不过是太后垂怜,皇上恩赐,看在姐姐份上,怎比得上李姑.娘?”
她身边丫鬟梅儿忿然道:“昨夜小姐过去谢恩,她居然还在皇上那里——”
“梅儿,就你多嘴!”
双城斥得一句,孝安脸上已然变了色。
目送二人离去,双城嘴角一勾。这种小伎俩她并不想用,孝安也很明白。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无烟正好过来,见状喊住双城,目带责色,“你这是干什么?”
双城淡笑,“宫中的把戏你比我清楚。”
无烟冷冷道:“你便不怕皇上知道?”
“噢,难道你打算告密?”
“你做得出,便不怕别人告密。”
“无烟,”双城勾唇笑着,“我若不想被人抓到把柄,便不会堂而皇之办这事。谁都明白,由我还是我的婢女来开这个口并无分别。只是,我不怕被他知道。他只管来找我才好。一举两得,我何乐而不为?”
无烟有一瞬的愕然,声音更是冷了几分,“你何苦如此?我以前认识的顾双城可不是这个样子。”
双城不怒仍笑,目中甚至透出一丝怜悯,“无烟,你敢说你不嫉.妒?可连玉你无法得到,便连霍长安也不是你的,你什么也不是,你什么也没有,你凭什么来管别人的事,命比纸薄,心比天高,且顾好你自己罢。”
无烟怔愣半晌,只觉一阵耳鸣目眩,连忙伸手扶住园中柱子,方才缓了过来。
*
此时,素珍正在宫中醒来。她揉揉眼睛,宿醉的脑袋还有些混沌。可四周明晃晃一片实在刺眼。
目光落到床畔金穗上,她猛然记起什么。
忽而觉得好似做了场梦,美好得不真实。
她不觉笑出声来。
可随即想起阿萝,还有李兆廷的事,心里又是微微一沉。
沉?!一丝异样的重量从脚上而来,她连忙探头查看,只见右脚脚踝处缚了一小块石头。
这石头中间原来有个小孔,被一根红绳栓了起来,又紧紧系到她脚踝上。
等等,这玩意似曾相识。
她突然心跳加剧,这是再见那天,她借钱给连玉结账,连玉用来抵债的那块石头!
这块石子,原是块最上乘的玉原石。
她还跟冷血说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她一瞬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暖得似要融化了一样。
虽然这玩意未经琢磨,并不好看,但她好喜欢!
她摇摆着雪白的足踝,看着石子晃动,嘴角爬满笑意,想起他将这东西系到自己的赤足上,便一阵口干舌躁。
突然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也没注意自己枕上那半幅袖子,就兴冲冲爬了起来。
下床一看,她又是一讶,捂嘴笑得不行,甜得跟喝了蜜似的。
前面用膳的圆桌上一桌精致小点,食物香气勾人异常。
旁边案上放着两套洗漱用具,一旧一新。一套蓝色衣袍,袍上放有一纸小笺:漱具有二,可取新者。然,汝若执意取吾旧物用,吾亦中意。衣裳乃吾惯常所穿,则别无选择矣。
她能想像出他那习习调侃的语气。
她匆匆洗漱,换上衣服,又将自己那套破官袍折叠好,正要坐下来大快朵颐,门外一声冷斥让她吓了一跳。
“怎么?你们在此守着什么意思?这皇上的寝殿,哀家还不能进去了?这里面有什么是哀家不能见的吗?”
孝安的声音猛地钻进耳蜗。
“不是,只是皇上上朝未归,娘.娘进去也是空等,倒不如回寝宫好好歇着,待皇上回来,奴.才等立刻告诉皇上,到娘娘宫里——”
那回话的内侍似乎吃了一记耳光,慕容缻冷笑道:“大胆奴.才,哪里来这许多废话!”
素珍一惊,几乎立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慕容缻携太后过来,太后难道嗅出什么,知道她尚未离宫,连玉为什么不叫她,这下坏事了!看这架势,几个内侍怎么挡得住!
她正要去将多余的一套漱具收好藏起来,突听得一道声音笑道:“哎呦,太后娘娘大驾,你们这帮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请娘娘进去?怠慢之罪,你们可担得起!娘娘且进去稍坐片刻,皇上下朝后便到御书房看折子去了。”
这是明炎初声音——
她一怔,只听得孝安问道:“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明炎初笑回,“奴.才过来替万岁爷取枚印鉴,娘.娘请进。”
他说着便要推门,孝安却沉声道:“不必了,哀家和缻妃去御书房找皇上便可。”
“是,奴.才恭送娘.娘。”
一阵脚步声远去,素珍伸手抚额,已是一头汗水。明炎初推门而进,看到素珍,连忙见礼。
素珍竖起拇指,“公公好镇定。”
明炎初也是惊魂甫定,“皇上怕枝节横生,早吩咐奴.才在这边侯着,万一有不速之客,便唱空城计。适才奴才人有三急走开了,没想到太后娘.娘就这当口过来,幸好及时出现,否则……”
素珍却有些不解,“他起来的时候把我叫醒让我出宫就是,为何要费这许多周章?”
明炎初哎呦一声,“还不是为了让您多睡一会。”
素珍愣住,又听得明炎初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皇上说,这几个时辰内怕是不能相见了,姑娘如今身份尴尬,若他沉迷房事,太后必定有话。待他日后替姑娘复了身份,***再长倒也无惧。还让奴才告诉姑.娘,他晚点会出宫去找姑.娘。”
素珍听到***再长几个字,脸热得几乎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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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提刑府,众人都又惊又喜,小周尤为高兴,追命是个多话的,连声追问皇上是否重新看重,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昨夜连玉曾遣人送函过来,说李提刑在宫中休养一晚。
无情眼梢从小周脸上掠过,嘴角如同众人一般,浮现出淡淡笑意。唯独冷血冷漠如冰,远远站着,并没过来。素珍心头不安,过去逗他,却被他一把握过手腕,拉进房间。
他几乎将她逼到墙角,两臂紧锁着她,目光凶狠吓人。
“冷血,你做什么,放开我!你把大伙都吓到了。”
素珍摇晃着他手臂,心里好生难受。她和冷血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冷血从没跟她红过脸。
冷血目露嘲讽,看着她,一字一字问道:“冯素珍,你如今和连玉到底什、么、关、系?”
素珍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可这是早晚都要面对的事,她略一迟疑,已冷静答道:“他爱上了我,我也……”
话口未毕,冷血俯身狠狠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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