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参与到这案子中去。舒咣玒児”
连玉冷冷一句话将各种猜想都打破了。
他眸色阴沉得仿佛风雨前夕,本来气氛见缓的整个大厅又僵冷起来。
这句话有点模凌两可,似是说素珍主观上不会参与案子,也像是阐明,他不会让素珍加进来。
有人笑,也有人忧珥。
霍长安嘴唇微动似想说几句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小周几人心想要糟,自从跟了李怀素这想法随时冒泡,小周眼珠一转,悄悄给连欣使了个眼色,连欣也是能耐,连猜带蒙竟也能猜出她想说什么,悄悄就溜了出去,倒让无情和冷血吃了一惊。
幸好连玉并不理会这祖宗,只吩咐玄武,让他夜探古府,将何芳蕊悄悄救出来论。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事不会再有李怀素,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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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连欣心焦如焚,紧张得不得了,她用膝盖也能猜出来,满肚坏水的小周叫她干什么。
若李怀素在连玉散会前能赶回来,求一求连玉,也许还有那么丁点希望参与审讯,哪怕她自己也不看好,连玉那里已是面若寒霜,估计求也没用,但总比不求又好那么丁点儿。
因皇帝在,驿馆到此,灯火隆盛,几步一岗,倒也方便连欣找人,她见人就吼,“最近的茅房在哪?不对,什么都该拉完了……有没有人见过李提刑?本宫重重有赏。”
果然重赏之下有勇夫,层层信息传递下来,给连欣指到了驿馆偏僻的西厢。
连欣一肚子火气冲进去,然而和里间东西一朝面,却被吓得弹跳起来,“鬼啊,娘.……”
屋中一灯如豆,昏昏暗暗,地上几块黑影交叠,幽青如魅,映上眼帘的是躺在床板上三具直挺挺的尸体,尸布半盖,赤着上身和脸庞,这三具可比妩娘的那三具要精彩得多,尸上吊着铭牌,第一具是为情而死的何满。中等身材,清瘦,苍白的脸上隐约还能见到生前几分俊秀,
只是眼窝深陷如洞,脸上或多或少豁个缺儿,颈脖、身上红渍黄水绿沫横流,那黏糊恶心之感,连欣一惊之下,没呕吐出来。
“你怎么来了?”
素珍从青烟袅袅的阴影处走出来,幽幽一言,连欣一惊一乍,未及反应,先本能的吐了出来。素珍捂着鼻子,颇为镇静的从连欣襟中扯出块帕子扔给她。
连欣气得直翻白眼,“你跑来这种地方扮鬼吓我,居然还敢嫌我。”
素珍叹了口气:“我哪有扮鬼吓你,说到鬼,他倒是比较像……”
连欣随她看过去,只见一道暗影从素珍方才那角落倏地走出来。连欣“啊”的一声大叫,一屁股跌到地上。
她吓得簌簌发抖。那鬼却探头过来,发丝几乎撩到她脸上,“参见公主。”
顽强的连欣这次终于昏了过去。
只是,没多久便被刺鼻的熏烟呛醒过来,素珍一脸无奈的站在她身边,旁边还站了个二十多岁作仵作打扮的青年,此子五短身材,半脸豆皮,此刻正拿着扇子一个劲的在扇地上一个炉子,一脸堆笑模样殷勤。敢情那些鬼烟就是这样来的。而她就如同那些死尸一样被安置到其中一张空.床板上,她堂堂金枝玉叶,何尝在这种地方躺过?她一手指着素珍,气得哆嗦说不出话来。
“你哥将几桩案子死者尸骸都起到这里来了,我过来看看,倒是你,平白无故过来干什么?”
连欣虽恨得想将素珍宰了,只是眼前顾不得许多,一把拉过她,恶狠狠便道:“跟我回去,赶紧的,六哥那分猪肉大会都要开完了,你抱他大腿也要求个案子来办,你没看到六哥看顾双城的目光……”
素珍听她说着,却将她按回去,轻声道:“我不过去了,我不打算接任何一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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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不接任何一个案子?!”
除了无情还算镇定的站在一旁,冷血、小周和霍长安都惊讶地直盯着素珍。
当众人再次齐聚在素珍屋中。连欣口中的大会已经早已散场。
小周二话不说,上前就掐住她脖子,直接用吼:“皇上很生气,后果真的很严重。我们提刑府真要完蛋了。你居然还敢玩个.性,你不跟顾双城接同一个案子好好表现下都不好意思,你居然不接?我还没领工资呢我。”
那一嗓子透着多少义愤填膺,英雄气短啊,众人正感动,最后一句让人彻底冷静,只有无情嘴角微扬几分。冷血是真担心,倒不因为素珍要不要参与进去这次的棘手案子,而是素珍实在反常,那不符合她的性格。
他拍拍她肩,眉头紧锁:“你到底怎么回事?”
素珍没有说话,只顾给各人倒茶。
霍长安也看不过去,挡下她手,沉声便道:“李怀素,你又搞什么鬼,依照我对连玉的了解,上一次他还是处处容你的,你再这样,那他这回确是要弃卒了。不,该说,他已经放弃了你,除非你真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我方才想替你说几句,也不能说了,我太清楚连玉这人。”
素珍这才抬头,良久方笑笑道:“我解不开这些案子,真的。我尽力了,连停尸的地方都去看了,可是,找不到证据,没有头绪。这是个关键时刻,她们之中,一定有人想到些法子,我若胡乱加入,会给她们添乱子的。没有什么比破案重要。”
有一滴什么轻轻落地她自己跟前杯子里。
这让几人一时愣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连欣也不好意思霸气侧漏了。
“所以,我后来才没有回去。”怕他们担心,素珍自己还是解释着。
几人越发面面相觑,半晌,谁也没说什么,相继告辞,连与素珍最亲近的冷血也随众人出了门,没有留下来。
走出院子,几个人却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霍长安先开的口,这位昔日将军脸上难得竟有些叹息,“李怀素这人太平凡也太不平凡。也许,也许因为她敢闹法场得罪欣儿、斗官拿座位筹,甚至成为慕容六的状元,接下莫愁案……”
连欣点点头,“嗯,还破了案,最不济这回六哥有难,也是她设法在权非同眼下搬来救兵。原来,她做过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少。”所以,她能耐时,也许,人们赞叹一时有之,却总没有办法让人觉得她足可敬佩,因为这个人实在平凡,气质屌丝,就像路上一抓一把的过客。她可恶时,又让人恨得痒痒的,因为她总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
可是,无论怎样,冷血除外,也许作为朋友,若他们和李怀素之间果真称得上朋友的话,在这个星光清单的夜里,谈不上多书情画意的前一刻里,他们心底深处,也许都有个认可,她总归是特别的。并且,她的聪明也不算太多见。
可也因为这样,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她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一直以为,她能像之前一样谈笑间,又办好一件案子。寻访过程中她一直嬉皮笑脸,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无力。
连欣撇撇嘴,突然低声道:“嘁,这李怀素也不外如是,有什么可了不起的。还整天招人,如今遭报应了吧!”
冷血脸色霍地一沉,冷笑道:“公主若不喜欢此处,请走便是。”
连欣一声冷哼,却稳稳当当站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终于,无情也不再缄默,把话说得直接:“可是,若就这样放弃了,她便算是毁了。”
冷血皱眉看向他,“你意思是?”
“强迫她办案。”无情回答前,小周已将他的话说出来。
小周神色难得认真一回,无情紧紧看着她,末了,微微点头,如霜眸光透出一分炙意。
连欣侧头看着二人,心里有些莫名烦躁。她素来横行无忌惯,可是这想说句什么的当口,竟突然有些害怕。
霍长安脸色却冷了下来,“恕我无法苟同!她不会喜欢这样,若她真想到办法和魏无烟顾双城她们一争高下,她一定向连玉开口。这就是我认识的李怀素。她既然不开口,那便是她确实没有办法了——”
小周却冷冷道:“可是,霍侯,这几位姑.娘就一定全都有实力办好案子么?既然如此,李怀素为何不能也浑水摸鱼,只要她做出努力,即使最后无法成功,皇上起码也会有些体恤!”
霍长安眉宇一挑,明显动了怒气,但冷血却厉声先打断了小周,“可是,我认识的李怀素,她宁愿什么也不要,也不要一份虚名。”
“屁!光凭一份节操就让人爱慕,那这世上多得是人得到皇上的赏识和爱护了!行,既然你们这么说,就等着看最坏的结果吧!”
小周心情好时趋炎附势在所不辞,心情不好时管你天王老子也不买账,一声冷笑,拂袖就走。
“这样,就没意思了,今晚真的很没意思。”
霍长安淡淡说得一句,也走了。
冷血嘲弄的扯扯嘴角,看着无情,“说什么呢,也不过都有自己的算盘罢,这些人,确实没意思,去喝一盅如何?”
“你不回去陪她?”无情问。
“我和她认识太久,她糟糕的时候,不会希望有人看到。”
无情不语,一点头,沉默的径自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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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素珍早推开门,看着朋友们一个个散了。倚在门边,她从怀中掏出一颗青杏子,那青杏早被糟蹋的不成模样,破损枯败,她却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世上最难过的事,不是众叛亲离,不是不曾被爱,而是让仅有的爱你的人为你争执哭泣,是一段感情,还没开始,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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