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车钥匙,然后将它还给了简薇,说道:“既然是我最想拥有的车,那开自己买的才有意义。”
她耸了耸肩,觉得我特没意思,我也在这时候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赶紧坐了进去。这一路,我因为眼睛的问题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倒是简薇看起来心情不错,她哼着一首歌,旋律有些熟悉,但因为声音很轻,我并没有听出来是哪首。
护城河虽然很长,但能坐下来观赏的地方很少,大多都是沿着路旁的河段,我至今都没有找到书里简薇办公的那个地方,所以经过为数不多几个可以坐下来的河段时,我也没有说话,想着简薇一定会带我去那里吧。
可当车辆停下时,我却有点失望,因为面前的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也完全不是小说里描写的景象,在我不明所以的时候,简薇已经下车并走到了后车厢,她从里面拿出一个吉他包,跨在后背上。
她平日里就一副酷酷的模样,此时斜跨着吉他包让她看上去更加飒爽,可她却仿佛有些不自知,根本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多有魅力,甚至还疑惑的朝我望来,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一把杀人的刀。”我自然不敢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摇摇头,反问道:“你弄一把吉他干嘛?”
简薇指了指前面回道:“先去那边。”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这段路上的行人,甚至还往路边张望了一眼,想去看看有没有一辆出租车。。。
恍惚中,我们来到一棵树旁,我只看了一眼,口中便干燥起来,我想抽一支烟,简薇却将我手中的烟盒拿了过去,她捏了捏那盒烟,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还在抽这个牌子。
习惯了而已。
她又将吉他取了出来,然后递给我:“你能抱着它,在这里坐一会吗?”
不用简薇说,我就已经拿着吉他靠坐在这棵树旁了,回忆的闸门被打开,我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我就是在一个稀疏平常的周末里,抱着吉他,醉倒在省城的树下,醒来时,我就像此刻一样,身处在这条护城河旁。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眼角也湿润起来,虽然我并不是一个过的很好的人,可来到这个世界里,我却经历了一段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然而,正是因为这份美好太过短暂,让我此刻还不如原来的自己。
我本能的摆出那个坐姿,将自己沉没在回忆的河水里,就在我快要被淹死的时候,我听见一道相机的快门声。
我回过头,看见简薇用手机拍下了我的背影,而后,我们便在灰暗的树荫下彼此互望着,我知道这样的目光太过暧昧,可我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它像是一道求生的信号,疯狂的朝着简薇的双眸追去。
她说:“那天我就站在这个位置。”
“嗯。。。”
我终于还是收回了目光,可我的内心怎么可能如我表面上这般平静呢?她在我的身旁坐下,将手机里的照片递给我看。
我眼中是一张灰白的照片,或许是因为没有颜色,所以我的身影才看上去那么的孤独,照片里的我抱着吉他,低垂着头。简薇说我像一个沉思者,可我越看越觉得像一个迟暮的老人。
我的注意力很快便从这张照片上转移,因为我突然有种被剥离的感觉。想来,现实中,她在故事里,我在故事外,而现在,我在照片里,她在照片外。
我们明明就在彼此的身旁,可总有一种东西非要把我们隔开,我不太会比喻,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隔开我们的东西像什么,可当我再次看向照片上落魄的自己时,“答案”两个字便飘进了脑海。
简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说:“我们,好像就从这张照片开始的。”
我的声音有些苦涩:“可惜没有酒。”
“为什么想喝酒?”
“你有故事,我没有酒呀。”我自认为很幽默。
“不是我们的故事吗?”
声音很轻柔,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季节可以配得上如此轻柔的声音。我想哭了,倒不是因为这段对话,而是我曾经喜欢钟晚,就是因为她的身上有简薇这种熟悉感。如今,简薇的身上又满是钟晚的影子。
我努力的平复情绪,可还是哽咽的问道:“如果当时我抬起头看见了你,你会告诉我你叫钟晚,还是简薇?”
“陈夕。。。我就是我。”
简薇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想来这个问题真的很没有边界感,我还是未能彻底的变成熟,因为所有人都好像放下了过去,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不停的回头张望。
我苦笑着,将地上的香烟拾了起来,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播放着我和钟晚的一点一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在屿海炊烟打了我,可是穿过一场暴雨,再回省城后,她又挡在我的面前,为了袒护我,打了别人。她就是这么霸气的一个女人,就连在那座小镇子上,她也仍然在给了我一个沉重的耳光后,才说出那句世间上最浪漫的话语。
我们在短暂的美好里,好像又做了很多事,我很久没吃过那道西红柿炖土豆了,也没再吸过许愿烟,说到许愿这个词,我们好像在南京的时候,还给过彼此一道祝愿,我告诉那个时候的简薇,要做自己,她已经做到了,她也给了我一个锦囊,并希望永远不会有被打开的一天,在失去与向晨博弈的资格后,我想我能为简薇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这一件了。
我痛恶自己破败的人生,但讽刺的是,面前却是一条最美的河流。
“这里还是那么美呀。”在我心里,护城河就代表着简薇,我现在连赞美她都需要这么隐晦。
简薇和我看了一会这条护城河,过了很久之后,她对我说道:“你和我回省城好吗?”
这句话很突兀,像是平静的河面上,被投掷了一枚石子。看吧,我的人生就是如此糟糕,我曾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大连才会让我感到遗憾,可我又一次将省城也变成了不敢踏足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对简薇说道:“我回不了破立了。”
“你又想惹我生气吗?”
我终于把手中的香烟点着了,也终于彻底的理解被强加的感受,实际上简薇在做的事情比我之前的强加更加伤人,我要的根本就不是一份事业,我要自由,我要释怀,更要他妈的好好生活。
我对简薇说:“我陈夕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幸好我们分手了,事业对于我而言不是一腔热血,只是一时兴起,你是钟晚,破立才会显得那么重要。但你是简薇也很不错,因为你根本无法想象,我能和你认识,哪怕见一面,就赢过这世界上所有人了。”
“陈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想问你,你真的了解我吗?”
我心想:“我哪敢说自己了解简薇?怕不是要被人骂死。”不敢将这句话说出口,我只能用钟晚的名字去回应她的问题,是的,我不了解简薇,但我了解钟晚。
“对!你了解的不过是钟晚而已,但是你想一想在平江路上你曾说过的话。”
我再也克制不了情绪,对简薇吼道:“我们立场不同!”
“你记不起在平江路的话,但我能记住你在夫子庙所说的话,陈夕,我告诉你,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住并且做到,但你为什么就不行?”
“我们之间除了争吵,还能剩下什么?我们能不能就坐在护城河边,什么话也不要说,就单纯坐一会,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一阵沉默之后,风荡起了柳条,它划过我的脸,像是一把刀割开我的心,我们之间为什么只剩下了争吵,我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的跟简薇说话呢?这是情理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我再一次对简薇说道:“对不起。我们就像在省城的河边那样,好好的坐一会吧。”
简薇并未达成我这个心愿,她走了,离开时,她告诉我她要去美国,我惊慌失措的拉住她,可是她的眼神即使再温柔,也无法抚平我。
“你为什么要去美国?”这是我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我还会回来,不会待太久的。”
“半夏也好,破立也好,就连文艺之路都跟美国没有关系,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美国?”如果没记错,这是分手后,我第二次握紧她的手。
她的手滚烫到蔓延我全身,焚烧了我所有的理智,可当简薇的食指的点在我的眉心处时,仿佛一阵清风吹过。
“乖,你在苏州等我,这次换我救赎你。”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我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手中的吉他随着我一起被人丢弃,我声嘶力竭的对她的背影吼道:“你所谓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回应我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这一幕太像漫天飘雪的大连火车站了,我们到底都在追寻着什么?又在等待着什么?
简薇离开的步伐太快,我还未能从茫然无助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颤抖的掏出手机,给昭阳打去电话。
这个时间的昭阳,仍然在工作,我听见他一边点击鼠标的声音,一边问我找他什么事。
“昭阳,我们是不是哥们儿?”
“怎么了?”
“我求求你了,你把之前没能说出来的事情告诉我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直到我再次催促昭阳,他才艰难的开口道:“陈夕,我们都错了。”
是的,我一直在犯错,所有的选择都是不对的,我已经对这个词麻木了,我的身体与本能抗拒这个词语,它甚至变成了鬼魅,没有人会去询问自己恐惧的东西,只会拼命的逃离。
我在恍惚中问道:“简薇去美国了,你知道吗?”
“是我让她去的。”
这句话让我窒息,原本被堵塞的情绪瞬间在颅腔爆炸:“你他妈混蛋!你根本就不知道美国对于简薇而言,是多么残忍的地方!昭阳,三年前你目睹了她去美国,你为什么要在三年后还让她去美国!”
“因为你一错再错,简薇是在为你的幼稚买单!”
“昭阳,我们到此为止了!我真的不能接受你这个朋友,你太让我寒心了,你去美国找不到简薇,这一次,换我去找!”
挂掉电话,我愤恨的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我恨不得现在就能坐上飞往美国的航班,可我没有签证,我哪都去不了。
在混乱的思绪中,我终于回到了出租屋,摔门声惊醒了蔡子明,他从沙发上坐起,跑到我的面前,而我此时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哥,你怎么了?”
“家里有酒吗?”
“我去帮你买。”
我拉住蔡子明,又艰难的摇了摇头:“我不喝了,我明天要去办签证,然后去美国。”
“你去美国干什么?”
“你钟晚姐去美国了,我要去找她!”
蔡子明听到我这句话,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他抓住我的手臂,激动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在烦躁中,强行冷静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蔡子明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臂,长期干装修的蔡子明手劲特别的大,我被抓的生疼,但却越来越紧张,因为我能觉察到蔡子明会告诉我一些不得了的事情,果不其然,当他反应过来后,激动的说道。
“哥,你知道钟晚姐还爱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