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棵树,我为什么要等他回来再砍?”
王氏觉得这点小事用不着经过裴泽的同意,裴泽还是她儿子呢,当娘的还不能做主砍棵树?
“老夫人,夫人就是这么说的……”阿朵为难道,“您还是等侯爷回来问侯爷吧!”
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哪里能管了人家的家事。
“我自己去问她。”王氏扔了镰刀去找花椒。
花椒刚进了垂花门,满脑子都想着玉娘说的话。
虽然她不知道裴泽跟邱虎在忙什么,但裴泽昨天走的时候说,他去仙灵岛是去调查他的中毒一事,陈驿的宅子看似跟这件事情没什么关联,她还是觉得应该把此事告诉他,所谓的真相往往就是隐藏在看似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当中的。
大小蔡氏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王氏从后花园那边匆匆忙忙地过来,见了花椒,沉着脸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连棵树都不能做主吗?老三今儿就是在,他也不会反对的。”
“娘,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镇南侯府的,三哥如今是镇南侯,咱们动院子里的树,当然得要跟他打声招呼的。”花椒劝道,“再说了,这些花木都是有人打理的,您一来就砍树,破坏了后花园那边的景致,真的不好,您种瓜也可以,找点空地撒个种就是,不要这样大张旗鼓地砍树。”
其实她来的时候,也有在后院种点瓜果的打算。
只是因为这事那事的,给搁下了。
现在府上吃的菜啥的,有好多都是徐贵和周氏从温泉庄子那边送过来的,她也就没想着在府上种,其实吧,这里的蔬菜瓜果都是绿色的不能再绿色了,即便不是自己种的,也是新鲜安全的。
“我不是要把后院的书都砍了,我就砍一棵。”王氏理直气壮道,“我圈了一小块地,那棵树实在是碍事,挡了大半块地的阳光,有它在,那冬瓜也不长啊!”
花椒顿觉无语。
看样子,婆婆是准备把后花园变成菜园子……
见花椒不语,王氏知道她不同意,哼哼道:“你不要以为我是个胡搅蛮缠的,为了老三的病,你知道娘操了多少心,先是让你奶找了白大仙算卦,白大仙还给了个方子,说需要五棵冬瓜,按照东南西北中的方位种上,然后把五棵冬瓜上结的所有的冬瓜,配上枸杞一起炖了,老三吃了肯定会想起之前的事来的。”
“娘,三哥现在吃的崖燕就是最好的解药,若是为了此事,那您还是不要种冬瓜了。”花椒一点都不信这个方子,五棵冬瓜少说也得结十多个冬瓜,那他不用吃别的,光吃冬瓜就行了,脑补了一下裴泽面对十几个冬瓜的画面,花椒差点笑出声,裴泽喜欢吃肉,不喜欢喝汤,他能喝那个冬瓜枸杞汤才怪呢!
王氏刚好转身倒茶,没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自顾自地道:“我就想着,反正也不费事,就在你这里种了就是,再就是,人家涂老板说了,想让老三尽快恢复记忆,咱们家里人都得好好陪着他,我跟你爹商量过了,等中秋节的时候,让他带着全家一起来住几天,热闹热闹,而不是他不认咱们,咱们就不管他了。”
花椒扶额。
这点她相信,他们肯定会来的。
一想到那个嘈杂的画面,她就头疼,果然是一个人待久了,就不喜欢热闹了。
王氏咕咚咕咚喝了茶,见花椒不说话,又问道:“老三待你还好吧?”
“挺好的。”花椒爽快道。
都接进府里来了,能不好嘛!
“他待你,还跟之前一样吗?”王氏探究地看着她。
“肯定不一样啊!”花椒如实道,“他都不记得我了,怎么会跟之前一样,他认了咱们,是因为他让人去梧桐镇调查的结果,而不是他对我有什么印象,他对我,和对您,是一样地没有印象。”
“你们现在不是在一个床上睡觉吗?”王氏又问。
“是呀,他也是最近才搬回卧房的,之前他一直在书房里睡呢!”花椒起身给王氏斟了茶,又把点心端给她,王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们有没有……”
都睡在一起了……这媳妇是不是傻?
“娘,您说什么呢!”花椒会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我都六个多月了,您想什么呢!”
跟王氏聊天就是这样。
她总能聊到你最不愿意面对的话题……
再说了,当婆婆的,怎么能问儿子媳妇房里的事呢!
“我是不识字,但我也听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说,你虽然不是什么美人,但好歹每晚都躺在他身边,你就不能花点心思让他喜欢你吗?再说你们孩子都有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氏见花椒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索性豁出去一张老脸,“他是失了记忆,又不是有意冷落你,你就不能主动点,怀着身子是不能同房,但别的办法还是有的,你们是夫妻,还用我教你吗?你知道不知道,他只有真心对你好,才会对我们好。”
她虽然只跟儿子媳妇吃了一顿饭。
却一眼瞧出,他们之间冷冷淡淡地,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人家涂老板都说了,要经常跟他聊之前的事,做之前他喜欢做的事,才能有助于他恢复记忆。
算起来,老三两口子圆房也没几个月,算是新婚,这床上的事老三不记得了,媳妇还能不记得吗?
要是这个媳妇活泛点,还用着她当婆婆的操这个闲心?
“娘,我累了,要去休息了。”花椒起身就走。
她觉得她没法跟婆婆聊下去了。
她扛着个大肚子还主动跟他亲热……她成什么了!
三日后,裴泽风尘仆仆地回来。
还带了好几桶活蹦乱跳的鱼虾回来,说是给花椒补身子吃的,蔺沨说,吃点鱼虾对孩子好,一听这话,他就立刻请仙灵岛的木匠做了几个木桶,用海水养着带回来。
“侯爷有心了。”花椒很是感动。
其实府上也经常吃鱼,大都是鲤鱼之类的,味道也不错。
但她还是更喜欢吃海鲜,只是豫城离梧桐镇太远,梧桐镇的鱼鲜少能到这边来,她也就没了念想,却不想,他还记着这事,千里迢迢地给她带了海鲜。
“只要你喜欢吃,我每隔段时间就让人送来。”裴泽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忍住想摸摸孩子的冲动,撩袍坐下来,问道,“这几天娘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这几日在仙灵岛那边,他做了好几次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全是跟她有关的画面。
他确信他跟她之前应该是不错的。
“还行。”花椒自然不知他心里所想,看了他一眼,“娘想在后院种点菜,可以吗?”
“想种就种吧!”裴泽蹙眉道,“就是我这几天可能要经常外出应酬,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你帮我想着点,娘现在对我来说,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你就让邱虎或者蔡氏出去买。”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花椒莞尔,便把陈驿在城西的那个宅子告诉了裴泽,“我觉得玉娘没必要骗咱们,而且她说,她不是东楚人,她用的熏香皂角是她祖母教她的,还有她做了好多小孩子的衣帽给我,我回礼给了她一个手镯,我觉得她人不坏。”
不但不坏,而且还是个可怜人。
裴泽应了一声,再没下文。
花椒也不好再问。
两人沉默了半晌,裴泽才道:“我会让人去查那个宅子,我也觉得她没必要骗咱们,只是她送的那些小孩子的衣裳不要给小孩子穿,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做的,我不放心。”
“好,我知道了。”花椒点头道是,“这些日子我会跟娘亲手做些小孩子衣裳备着,不穿外人做的就是。”
他在意她腹中的孩子,她心里很是欢喜。
王氏拎着菜种走进来,见两人在说话,笑道:“老三,娘给你找了个偏方,需要种几棵冬瓜,有棵树碍事,你找人伐了吧!”
“娘,我在这府上住多久还不一定,府上的一切,能不动还是不要动了。”裴泽面无表情道,“我终究还是要回老家去住的。”
“为什么?”王氏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宅子不是朝廷赐给你的吗?难不成还要收回去的道理?”
“娘,三哥的意思是,他一个人不想常住在这里,等他好些了,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他就跟咱们回家了。”花椒忙道,“这里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不是?”
“正是这样。”裴泽看了看花椒,起身就走,“你们聊,我去书房了。”
“哎,老三,你什么意思啊!”王氏一头雾水。
“娘,您陪我去院子里转转吧!”花椒拉着王氏就往外走,王氏不依不饶道,“老三到底怎么了?”
“这镇南侯府是御赐的宅子,里面一草一木都是皇家所赐,哪能说砍就砍了。”花椒解释道,“三哥的意思是,您要种冬瓜可以,就是不能砍树。”
“这么多规矩啊!”王氏撇嘴道,“我还跟村里人说,老三当了侯爷,以后我就是诰命夫人了呢,哪成想,连棵树都不能砍,这个侯爷当得真是憋屈。”
侯爷不是大官嘛!
谁知道连棵树都做不了主!
“娘,以后这样的话,可不敢说了。”花椒变了脸色,嘱咐道,“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人家还以为三哥不满现在的待遇,还想给家里人加封呢,三哥这个爵位,说白了就是皇上为了让三哥养伤才给的,既不世袭也不议政,只拿点俸禄,不过是个空衔而已。”
虽然梧桐镇那边山高皇帝远的,不一定会被人拿去做文章。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可不得了。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说了就是。”王氏不耐烦道,“在村里我想砍哪棵树就砍哪棵树,我哪知道侯府连棵树都不能砍,那老三还当什么侯爷,还不如回家种地呢!”
花椒:“……”
她就知道她跟王氏说不通。
裴泽刚进书房,邱虎随后就推门走进来:“侯爷,仙灵岛那边查到什么了吗?”
“是李全德要害我。”裴泽正色道,“他担心我抢了他的功劳,所以就对我起了杀心。”
“可当初明明是他救了您……”邱虎有些难以置信。
李全德是裴泽的救命恩人,是众所周知的事。
他提携裴泽,西北之战的时候,对他更是照顾有加。
元皓曾说,他们虽然性情不怎么对付,但他们患难与共,是生死之交。
他不敢相信他们竟然闹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李全德竟然要除掉裴泽!
“我去仙灵岛这几日,大致知道了整个战事的过程,有渔民曾看见,射中我的箭是从自己人这边射出的,虽然当时大雾弥漫,但还是有人看见了。”裴泽沉吟道,“若是李全德想要杀我也就罢了,我只是想知道他还有没有幕后主使,若是有,会不会是皇上……”
若是皇上,那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侯爷,皇上没道理这么做啊!”邱虎听得脊背发凉。
且不说东楚人虎视眈眈。
如果连皇上也对裴泽起了杀心,那这世上还有天理可言吗?
那以后再有战事,谁敢立功?
“我也只是猜想罢了。”裴泽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淡淡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若是我命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有侍卫敲门。
邱虎推门走出去。
“京城密信。”侍卫把手里的信鸽奉上。
邱虎接了信鸽:“派人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书房。”
侍卫应声退下。
邱虎解下纸条,递给裴泽,裴泽展开看了看,叹了声:“他终究还是去了。”
他这边刚查到是李全德下的手。
李全德就去了……
邱虎冷声道:“报应啊!”
谁能想到,伤势并不严重的李全德竟然就这样送了命,而昏迷数日的裴泽时隔两个月,还生龙活虎地去调查自己中箭一事。
失去了记忆还能找回来。
失去了性命,却是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不跟死人计较。”裴泽幽幽道,“从此我跟李家再无恩怨。”
若是李全德活着,或许他还会再跟他较量一番。
如今他死了,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掩入黄土,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