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得太快了，我不太懂你说的话。”山羊兽人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又拉着阿泽的问道：“这个警官说的话你听懂了吗？什么酸性，什么电子？”
借着灯泡的光芒，尚杬正在撬锁。阿泽和山羊兽人站在她的身后。
“她说的是水果电池。”阿泽剥下一瓣橘子，递给山羊兽人，“你尝尝。”
山羊兽人欣喜地接过橘子，迫不及待地放在嘴里嚼了起来，“虽然是有点酸，但是对我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那你应该也知道，像这样的金属，会被酸的东西腐蚀吧。”阿泽拿起几枚硬币。
“反正我们是不会把硬币和醋放在一起就是了。”山羊兽人点点头。
“一些金属泡在酸性的液体中，比如酸酸的果汁里，会发生反应。而洛莉的箱子里那些金属，有铜、锌和铁丝这几种。锌在酸性液体中会很容易被腐蚀，这个过程会产生一种叫做电子的东西，你可以理解为携带着电流的小球球，这些小球球会顺着铁做的导线跑到铜这一边，这个过程就会产生电流。只要有了电流，就可以让灯泡亮起来了。就像夜空中明亮的闪电一样。”阿泽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把尚杬的话复述了一遍。
“似乎是懂了，但是又不是很懂。”山羊兽人皱着眉头，“所以说，这个不是魔法？”
“你自己都说了，在塞伦城中，是不可能施展魔法的。”阿泽提醒道。
“该死的，这个锁真是麻烦。”尚杬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滴，“我们必须要赶在简清揭开真相之前阻止他！”
“所以你已经知道真相是什么了吗？”阿泽问道。
“对！”尚杬眼中全是担忧，“洛莉把灯泡发光的秘诀教给了那些女孩，而她们正是用同样的手法，替洛莉报了仇！一个在冰中点燃大火的，任何人看了都会啧啧称奇的手法！”
“但浴池中并没有果汁啊。”山羊兽人反问道，“只有冰块和泉水，怎么能做到你说的水果电池呢？”
“不是水果电池！阿泽，你看看你手臂上有什么东西。”
阿泽伸出手臂，身上的泉水早就干掉了。在微弱的灯光下，毛发上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个是泉水中的盐的结晶吗？”
“没错。不是水果电池。水果这么奢侈的东西，洛莉不可能拿来制作电池。她用的是浴场随处可见，即便拿走一桶都无人会发现的富含盐分的泉水。而那些女孩们也正是利用浴池里的盐水制作的盐水电池点燃了大火！”
……
“盐水电池？”秋野看着简清，“你是说，凶手用浴缸中的冰和水，制作了一个电池？”
“我可以给你们示范一下。”简清拿着秋野手下买来金属环，“这里有两种活泼性不同的金属，分别是铜和铝……”
“等等。”秋野面露难色地打断了简清，“活泼性不同的金属，怎么用龙族的话解释？”
“你自己想办法解释就行了。”简清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他的实验，为了方便观察，他先把一个金属环涂黑，“我在铜环和铝环之间用铁丝连接起来，并且接一个灯泡在上面。最后，把两个金属片都放进这个空的杯子里，注意金属片不要碰到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等了一会儿后，秋野看着简清疑惑地说道。
“当然。”简清拿起一杯液体，“还需要一根火柴来引燃它。”
说着，简清把液体倒进了空杯中。几秒后，灯泡开始闪烁。约莫一分钟后，灯泡稳定地亮了。
周围有人发出了惊呼声。
“当一道闪电劈中树木，会变成什么？”简清扫视了一圈那些目光诧异的龙人，然后看向了秋野。
“大火。”秋野起身抓住一个女孩本就单薄的衣服，“你们是要自己承认，还是让这位聪明的警察先生把你们的衣服一点一点地扒下来，好露出你们肮脏的心？”
这时，三楼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女性兔兽人步伐轻快地走了过来。
“哟，日理万机的店主来了。”秋野放过了那个女孩，半笑不笑地对店主打了声招呼。
可兔兽人根本没理他，而是径直来到了龙人面前，用熟练的龙族语言说着什么。虽然简清听不清，单看神态应该是在道歉。而且她还频频用刀子般的眼神看向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待她客客气气地对着龙人鞠躬后，才来到了秋野和简清面前。这个女人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趾高气昂地对秋野说道：“秋野大人，把这几个贱人交给尊贵的斯诺家族处理便罢了，在这里搞什么推理游戏？”
说着，几个龙人便要上前拉着惊慌失措的女孩们离开。
秋野也无动于衷。
“等等！”简清喝道。
“千棠”也不禁前倾了身体，饶有兴趣地看着简清。
“你是什么人？”兔兽人睥睨着他。
“谁说凶手是她们了？”简清根本不看她，而是不卑不亢地对着龙人们说。
龙人们停住了脚步。
……
啪嗒！
锁打开了。
三人立刻冲了出去。
“就算能产生电流又怎么样？浴池中要怎么把这个电变成火呢？而且，浴池中有铁丝的话，简清肯定早就发现了。”阿泽跟在尚杬身后，不解地问道。
“你之前不是看到过吗，阿泽？”尚杬脚下一点没停，“这个可爱的羊兽人不是给我们看过吗？”
“什么？什么东西给你们看过？”羊兽人满腹疑惑，“还有可爱是什么鬼？”
“搓澡巾啊！”尚杬一步三级台阶，恨不得飞上去，“你不是说过吗，给龙族人准备的搓澡巾是用细细的金属丝做成的。”
“对哦。”山羊兽人恍然大悟。
“那火源……烈酒就可以了吗？”阿泽还是有点不明白。
“不是，这些搓澡用的金属丝即是导线，也是火源。”
……
哇！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惊呼。
简清把灯泡换成金属丝做的搓澡巾后，这些金属丝竟然烧出了火星子来。而只要把酒精滴在上面，火星子就变成了熊熊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秋野问道。
“横截面积越小，导线的电阻越大。电阻越大，导体的热效应越明显。这些细如毛发丝却又缠在一起的金属丝做成的搓澡巾是这个手法中最好的引火材料了。”
“额……”秋叶面露难色地看了一眼龙族人，这又是一段很考验他翻译功底的话。
那团金属丝燃起的火焰很快便熄灭了，瞬时的高温融化了它们，冷凝后变成了一颗一颗小小的金属球，就像简清和虎落在现场发现的那样。
“死去的斯诺大人，身上的鳞甲镶了各种金属装饰。他浸泡在浴场特殊的富含盐分的泉水中，再加上搓澡时非常容易勾住甲片的搓澡巾。这一切的巧合导致了这场悲剧。”简清踱步到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孩身边，“所以说，这些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的……”兔兽人喃喃道，眼神却很快又变得凶恶起来，如果女孩们是无辜的，那么她这个浴场的老板岂不是就要负主要的责任了？她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于是没好气地走上前，“即便如你所说，那也是她们准备的泉水，也是她们准备的搓澡巾。我不是一个包庇下属地人，有错就当罚。秋野大人，就让这几个人去为自己的过失赎罪吧。”
说罢，她又用龙族语对着那几个龙人重复了一遍。
秋野微微一笑，并没立刻应下来，反而看着简清。
“不！”简清轻轻一声，却如惊雷。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声“不”，他是用龙族的语言说的。
“你……”兔兽人感觉有些不太妙，她方才给龙人们解释的时候，免不得添油加醋了些。若是这个扮演侦探的家伙也会龙族语……
“身为奴隶的这些人，并没有决断浴场使用何种泉水的资格。而这特制的搓澡巾，也是你这位老板为了讨好几位大人特意吩咐的。你说，责任在谁？”简清这并不怎么流利的龙族语，却像是一串机枪子弹，每一发都命中靶心。
现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我证明，是老板安排的！”打破沉默的是那个山羊兽人。
很快，更多的员工都站了出来，把那几个女孩儿挡在身后，“我们也证明！”
“你们！”兔老板红着眼看着这些平日里被她奴役的“任劳任怨”的奴隶们，她想不通这些家伙怎么有胆量来挑战她的权威，“你们这是合伙来诬陷我！看我不禀告了城主，把你们全都打发到角斗场去！”
“不必了。”一直沉默的千棠终于开口了，“老板，事已至此，别说禀告城主，你连自如地走出这扇门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她优雅地走到兔老板身后，伸出手按着兔老板已经有些发抖的肩膀，眼睛则看着龙族的人，用一口流利的龙族语说道：“我知道你们律法，凡是杀害龙族的外族人，必须被带去领主面前，接受审判。而这位不幸遇难的大人还是皇亲国戚，恐怕你们得尽快向斯诺国王复命。”
说罢，她又俯身在兔老板耳旁轻声道，“你放心，你的浴场，我会替你经营好的。”
接着轻轻一推，兔老板便踉跄了几步，摔倒在龙人面前。
“你？”兔老板回头，正对上千棠那橙色的眼瞳中发出的冰冷的目光。
龙人们商量了几句，便抓起了兔老板，扬长而去。
“老板是不是太可怜了一些？”石虎看着一路哀嚎的兔老板，不免有些心软。
“她是个表面光鲜，实则心狠手辣的人。”阿泽蹲下身安慰道，“在你没看到的浴场地下，那些员工们过得连牲畜都不如。不信你看看他们现在的表情。”
石虎抬头看去，所有的浴场员工都露出了满心欢喜的笑容。
“而且，对于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惨死他国，是一定要有人负责的。不是这几个女孩，就是浴场老板，或者这几位龙人。龙之国的人们是一定需要看到这个担责的人才会善罢甘休的。简清这样做，已经是让这个事态最小化了。虽然，如果是一个警察，那他今天是犯下了大错……”尚杬眉眼中有一些担忧。
她明显能感觉，简清已经在放弃一些曾经他信守不渝的信念。
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简清此刻已经来到了那几个女孩身边，和她们握了握手，“你们可以安心了。”
与他握手的那个女孩神色变了一下，但也只是连声道谢。而后，她们几个就离开了。其它的一些客人和员工也陆陆续续走了。简清正要松一口气时，回头却看到千棠已经站在了他的“试验台”上。
糟糕！
简清心中大叫不妙。
“如果我现在用你这两个戒指重复你的实验，你说金属丝还能烧起来吗，简清警官？”千棠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简清不语。
“罢了，我料想你们还会在塞伦城待一段时间，如果遇到了什么难处，你知道怎么找我。”说着，千棠便挥了挥手，带上秋野也离开了这里。房间里只剩下了简清他们一行人。
至此，简清才真能松一口气了。
这个狼国的前任王后真的担得起“慧眼如炬”四个字。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仍然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不过，看样子，对方并不打算和自己敌对，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了。
“他刚才什么意思？”阿泽疑惑地看着千棠离开的背影。
“因为简清刚才不仅偷梁换柱，还瞒天过海了。”尚杬敲了敲杯子，“实际上，仅仅依靠金属之间的活泼性差异，是不足以点燃铁丝的。你真正使用的，应该是炭，对吧？”
简清挠了挠头，“你确实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原来，简清之所以把一个金属环涂黑，是为了在演示前将其偷梁换柱为现场找到的那个炭做的戒指。完成实验后，他又偷偷把金属环和戒指换了过来。
“实际上，她们，那几个孩子，就是真正的凶手。她们利用洛莉点亮灯泡的方法，设计了盐水电池。如果这个龙人的确有在泡汤的时候喝烈酒的习惯，那么在搓澡巾上‘不小心’倒上些烈酒也并不会被发现。至于起火是在她们离开以后的原因……”尚杬看着简清说道。
“因为冰块融化后，水位上升。”简清接过话茬，“你刚才说的洛莉是谁？”
尚杬便把地下室的见闻告诉了他。
“我虽然猜到这些女孩子有胆量谋杀龙族贵族，肯定是为了复仇。没想到背后还真是这么悲惨的故事啊。”简清唏嘘道。
不过，他们都没发现，那个山羊兽人正在大门后听着这一切。
……
女孩儿们跑回地下室后，都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激动着。
其中一个人张开了紧握的手掌，那里面是方才简清和她握手时交给她的东西——
一枚漆黑的戒指。
将这个重要的“证物”和“遗物”交还给女孩们，是简清为她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几个孩子看着这枚戒指，不禁都哭了出来。
……
傍晚时分，山羊兽人换好了衣服，离开了浴场。他在这个浴场干了许多年，自己的身份也并不是奴隶，所以还是有点资金在塞伦城的贫民区给自己置办一处歇脚的地方。那里三教九流都有，是个不起眼但是又热闹非凡的地方。
“我回来了。”山羊兽人回到自己的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紧闭房门。房间里连窗户都被木板钉死，黑漆漆的一片。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团火焰喷出，点燃了一根蜡烛。
摇曳的烛光，将一个可怕的兽头投影到了墙上。
山羊兽人伸出手掰着自己头上的两根犄角，身上的皮毛竟然很快松泛开来，哗啦一下落在地上。而这身皮毛之下，却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绵羊兽人。
“呼，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一个龙族人在我们浴场被几个女人用盐水电池给烧死了。喂，我给你偷偷带了些疗伤的药，今天老板都被龙族人抓走了，我正好趁乱给你多带了些回来。”
绵羊滔滔不绝，但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
“那个破案的家伙倒是真的很厉害，是个狼人，叫做……好像是简清吧。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你猜怎么着，还有个人类小孩儿，以及一个六七岁的小蓝虎……”
“什么？”对方侧过身来，烛光在墙上投下了两个狰狞的兽头。